自那日后,一连多日,陆晚舟都没再出过宫,更没再见过金元满。
佛经抄了一本又一本,可这心始终平复不下来。
她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大胆,对个男子,说了那样的话。
可没想到,金元满却拒了。
他说:“郡主的意思我明白,可郡主也不该为了几句话,陪着一生,再者,我一介粗人,又是商贾出身,委实配不上郡主。”
又道:“郡主金枝玉叶,身娇玉贵,就该让圣上帮你指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寻个世家出身的青年才俊。”
陆晚舟强忍着泪意,逼着自己,将那些钢刀一般的话都听完。
还笑着同他道:“是我鲁莽了,我也是一时好面子,那些话,金大哥听过也就罢了。”
热饭热菜重新端上桌,二人对坐,静谧的用了饭,这才分道扬镳。
陆晚舟六神无主的回了宫,整个人却说不出的颓废,心里不住的后悔。
那样的话说出口,只怕往后,连见面都不合适了。
她一连抄了七八的佛经,堆成小山一样,最后又一一焚成灰烬。
最后一张佛经烧尽,她便将自己收拾一番,去了广宁宫辞行。
眼见都快要过年了,陆晚舟这时候提出要去博州,林月初很是诧异。
见她一脸菜色,眼下乌青,便问:“出了什么事,眼见都要过年了,书院也放假了,你这时候突然回去干嘛。”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陆晚舟哪有脸说。
只好含糊道:“我都离开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准备一下过完年,开课的事。”
陆晚舟素来就不擅说谎,林月初一眼就看出来了。
前几日宫门前闹那一出,她也是有所而闻的,略一琢磨,便以为是陆家又干了什么。
将殿内伺候的都打发出去,林月初这才开口。
“晚舟,二哥二嫂都把你当亲妹妹看,你也要把我们当你成你的依仗,有什么就说,你看你脸色这么差,只怕这几日,都不好受。”
陆晚舟始终是个姑娘,被林月初几句话,就说得掉了金豆子。
那些个委屈,伤心,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一把扑进林月初的怀里,唤得一声“二嫂”。
……
陆晚舟听了劝,到底没赶在年前离京,而是留下安心过年。
腊月初三,信王妃带着小郡主入了京。
宫中难得设宴,为信王一家接风洗尘,届时,神秘又低调的信王,也将出席。
林月初自当了皇后,还是第一回操持这样的宴席,在陆晚舟的协助下,也一连忙了几日,这才安排妥当。
到得正日子这天,信王妃先行带着小郡主往广宁宫给皇后请安。
林月初第一回见妯娌,还很是好奇。
信王妃并非京城人士,又是信王在封地娶的,京城之中对此人的消息几乎没有。
陆晚舟在宫中长大,也只听闻一两句,说是这位信王妃性子软和,很好相处。
皇家中,能有几个好相处的?
不说旁的,就是宋元清那些个姐姐妹妹,除了陆晚舟,哪一个不是说句话都要绕上几个弯的。
信王妃第一回进京,诸位公主也早早的来了广宁宫坐着,就等看看信王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子。
竟一藏便是这么多年,当真跟宝贝似的。
宋元清的五妹,月容公主便同七妹言舒公主道:“三哥素来就是个怪癖的,咱们这三嫂呀,指不定也是个……”
她指了指脑袋,将未尽直言表达出来。
言舒公主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复又道:“咱们私下说说就好,你可千万别让三哥听到,要不然,他可是要将你公主府都给掀了的。”
月容公主冷哼一声:“他敢,一个废人罢了,尊他一声三哥,还真敢拿乔了不成。”
言舒公主提醒她:“不管从前如何,现下却是叫圣上尊为上宾的人,多少注意些便是。”
两位公主说话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殿内众人只要竖起耳朵,便都听得清楚。
明月公主冷哼一声,出言道:“信王那就是个疯子,若是惹他不快,别说掀府邸,只怕当着圣上的面,都敢行凶。”
月容公主和言舒公主年纪稍小,不知早年的事。
行三的灵衣公主抿唇笑道:“可不是,当年的事,我到现在都还害怕着呢。”
几次宫变,月容公主和言舒公主都被保护得很好,只听闻杀戮,却也亲眼见过。
此番见明月公主和灵衣公主都这般说,二人便十分好奇,询问起灵衣公主口中的当年事来。
左右信王妃还没到,皇后娘娘又在内殿还没出来,灵衣公主便搁了茶碗,当真说起旧事来。
“你们都少见信王,只听闻他身体不好,是个病秧子,却不知他其实是个瘸子。”
信王是个瘸子,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也少人有拿来闲说。
几个年轻的公主还真不知,此番闻言,皆是满脸诧异。
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问起来,问这腿瘸是先天的,还是后来造成的。
明月公主翻了个白眼,接了腔:“是七八岁的时候摔的。”
灵衣公主道:“对,信王腿瘸之前,也是个正常人,可他七八岁时,因贪玩摔坏了腿,性格也跟着大变。”
“那年,先去的父皇带着咱们去冬猎,其母妃想让他去散散心,便央了父皇带他一道。可他一个断腿的废人,既不能骑马,也不能狩猎,去了也是干瞪眼。”
“他待不住,让内侍将他背回营帐休息,谁知这内侍说了句话,里头带了个瘸字,他便将这内侍杀死在营帐内。”
灵衣公主想起当年的场景,还觉一阵恶寒。
“那内侍被连捅几十刀,周身是血不说,连内脏都出来了,可见他是有多残忍可怕。”
一众年轻的公主还是第一回听到此事,听灵衣公主说得绘声绘色的,又一联想那场景,顿时就有人泛起恶心来。
林月初站在屏风后头,将这些公主的话听了全,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才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可心思一转,又觉得不对劲。
若信王当真是滥杀无辜之辈,依着宋元清的性子,也不该同他交好才是。
陆晚舟站在一旁,也跟着蹙眉:“可我知道的,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