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更何况宫里还这么多人。
海棠涨红了脸,心里也反复的挣扎,不知道该不该说。
可到底不是光彩事,又涉及到很多人,若是说了,这往后……
林月初起初没注意,可见她神色越发不自在。
便道:“时辰也不早了,都下去歇了吧。”
说着又给冬雪递了个眼神。
冬雪会意,面不改色的伺候林月初躺下,留了一盏灯便出去了。
今儿个是碧桃值夜,冬雪见她在茶房坐着发呆,叮嘱了两句,这才又拿了罐药膏去寻海棠。
海棠前几日同人打架,身上的伤还没好透,今儿个又添了新伤,回了住处便躺了下来。
人还没睡着,就听冬雪敲门:“娘娘早先赏赐了一瓶膏药,我也用不着,便拿来给你了。”
她心里一紧,有些害怕还是因为方才的事,便道:“冬雪姐姐,我,我躺下了,要,要不我明天再去找你。”
冬雪呵呵笑:“不打紧,你既睡了我便放你屋门口,明儿早上醒来你瞧见了。”
又道:“你是个好孩子,我跟娘娘都很看重你,自也希望你好好的。”
说着便当真要膏药搁在了门口,转身就走。
海棠扯着被子,心里满是纠结犹豫,过得稍许又匆忙起身开门:“冬雪姐姐……”
冬雪也没走远,见她开了门,也松了口气。
不等海棠再说,便又折返回去,拾起地上的膏药,示意道:“外头冷,进屋先。”
屋里的灯重新点了起来,微黄的灯光打在海棠的脸上,衬得她一张脸更白。
冬雪见她如此,从桌上的暖壶中倒了一盏茶给她。
海棠接过茶盏,道了声谢,这才开口:“冬雪姐姐,其实,方才在娘娘跟前,我还有话未说。”
她也怕冬雪责怪,垂着脑袋不敢看。
讷讷的道:“不是我不想说,只,只是牵扯太多,且实是叫人难以启口。”
冬雪伸手替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认真道:“我跟娘娘都不是宫里长大的,到得如今怕是再宫里还容易迷路。”
“若不是今日这事闹出来,娘娘也不知这宫里还有这样的漏洞,我也理解你,一旦牵连太大,不少人都要遭殃,可你想想,若是不及时止损,往后说不准更多人遭殃。”
这后宫之中那么多小姑娘,这一次采买敢把刺客放进来,下次要是放个采花贼呢?
世人本就对女子多为苛刻,若真有这样的事,且不说犯不犯宫规,便是清誉毁了,也是害人性命。
大冬天里,海棠额上都是汗,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抓住衣角。
过得好半响,才道:“我,我曾别处当差之时,亲眼,瞧见有姐姐喝下,堕子汤……”
她声音越到后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本就是多年以前的事,若非今日皇后娘娘相问,她都快要忘记了。
那个姐姐的容貌,她也记不得了,可还记得那被血浸透的床褥,整个屋里都是血腥味。
她害怕极了,想要去告诉嬷嬷,可是那位姐姐说:“你若敢去,我就弄死你,再去死。”
可那位姐姐没将她弄死,却把自己害死了。
那会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只看到好多血,大片大片的血。
姐姐躺在血水浸透的床榻上,惨白着一张脸,就那样断了气。
她害怕,太害怕了,逃了出去,告诉了嬷嬷。
嬷嬷来了,冷着脸罚了她,又叫人将那位姐姐裹起带走了。
从此后,宫中便再无此人。
她自己害了一场病,病了月余才好,偶尔才听见有别的姐姐说起。
原来那位姐姐出宫会情郎,已有三月身孕,眼看瞒不住了,这才饮下堕子汤。
谁曾想,连命也一块堕了。
封尘的记忆在脑中复苏,海棠全身发冷,止不住的颤抖。
眼圈泛着红,多的话,一句也不敢再说了。
这后宫之中,藏了多少龌龊,像那位饮下堕子汤而亡的,必然不在少数,更莫说其他的了。
冬雪也是一脸的震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
一时间又心生烦恼,感情这后宫吃个吃人的牢笼。
海棠这状态,指望她再说些旁的,怕是也不成了。
冬雪也不多留,扶着海棠躺下,又翻出安神香点了,这才关上门出去。
此时天还黑着,天空中也无月亮,寒风倒是一阵阵的吹。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去林月初跟前回话。
林月初抱着锦被盘坐在暖炕上,也是一脸的惊愕。
半响才呢喃一句:“都已到这种程度了。”
这后宫犹如一棵古树,金贵稀奇,偏生却长满了蛀虫。
林月初也头疼,这要整顿起来,也是个极大的工程,可比她养猪难得多了。
要是不整顿,这蛀虫只怕会越蛀越多,迟早吃空了古树。
林月初叹口气,她也不想管了,眼不见为净,干脆回去养猪算了。
一养猪场的猪,谁不听话就教训谁。
可人跟猪又不一样,不是说教训教训就能听话得了的。
冬雪见她发愁,也跟着愁。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娘娘又有了身孕,自个到时候出嫁了,谁来替她分忧。
冬雪给林月初把锦被整理好:“娘娘,圣上那边今儿怕是不回来歇了,您又怀着身子,赶紧安寝了。”
又俏皮的一笑:“明儿一早,还要给小公主发压岁钱呢。”
本该是过年的日子,可这闹的,谁还有心情过年。
林月初本就为了操持除夕的宫宴,连着好些天都没好生歇息了,累也是真累。
把那些烦忧事抛到脑后,林月初顺势躺下。
想了想又道:“圣上宴上也没用什么,回头让人送点容易克化的东西过去。”
人一放空疲惫就席转而来,还没听到冬雪应承之声,她便睡沉了。
而此时的宋元清正批了斗篷,踩着夜色前往地宫。
前朝的地宫早已经废弃多时,如今的罪犯都是送往大理寺的大牢。
没想到这地宫再启用,竟是为了几个罪臣家眷。
发黄的灯光打在墙壁上,映出一个个拉长的影子。
存活下来的三个女子被裹得跟蚕蛹似的绑在石柱上,嘴里也塞满了东西,防止她们自残或是吞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