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满这宅子是宋元清送的,他常年在外奔走,府里头也就只养了对老夫妇。
妇人做饭洗衣,老汉就看门干点杂货。
这老汉年纪大了,往日里走路都慢吞吞的,搬点了重物,都要累得气喘吁吁。
今儿个却一改往态,声音洪亮,步履又快又稳,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眼见都要入棺材了,还能碰到宫里的人来传圣旨。
老汉心里那个高兴啊,这是多少一辈子都看不到的场面。
“主家,外头来了人,说是宫里的,要给你传旨,主家,你快收拾收拾接旨去。”
金元满听见声音,已挣扎着从小榻上翻坐了起来。
面上的神情来回变化,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陆晚舟。
他猜到这来传的是什么圣旨。
心里的弯弯绕绕说不出来,对着陆晚舟,也不知当如何。
沉默半响,却是什么都没说,拔腿就跑了出去。
送旨来的是宋元清身边专门传旨的朱内侍,身后还跟着一串小徒弟。
来到金元满这宅子,就算没敲锣打鼓,也算得是浩浩荡荡了。
朱内侍一见金元满跑着来,顿时面上就端了笑,隔着老远就拱手寒暄。
“金老板,双喜临门,恭喜贺喜啊。”
金元满的腰伤还没彻底好全,跑得这一路,又有些不大好受,立时便顿了脚步,休息一番。
朱内侍还当他被惊喜砸中,欢喜得连路都不知怎么走了。
顿时笑得更欢,带着人上前,清一清嗓门,就道:“金老板,跪下接旨吧。”
金元满脑子里头装了半坨浆糊,人有片刻的不清醒,想也没想就依言跪了下去。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朱内侍已经开始宣读圣旨了。
两道圣旨一道来的,先宣读的是金元满被封为皇商,领了个毅丰伯的爵位。
后宣读的,则是赐婚的旨意。
这赐婚的对象,也不是别个,正是陆晚舟。
金元满云里雾里,直直的跪在那里,也不知这圣旨是接还是不接的好。
朱内侍眼瞧着金元满这模样,笑得更加灿烂了。
“金老板,哦,不,是伯爷,快快接旨吧。”
又顺便传了句话:“皇后娘娘说了,伯爷有什么疑问,先把旨意接了,回头再说,这抗旨可是大罪。”
金元满一听,知道还有商量的余地,二话不说的把旨意接了,转身就要回屋里换衣裳进宫。
朱内侍笑意僵在脸上,不是说这位爷,财大气粗的吗,怎的,连个打赏银都没有?
金元满已经顾不上别个了,他就一心想着进宫去讨个说法。
早年给宋元清办事的时候,他就拒绝了当官的好意,今儿个倒好,不仅封了个皇商伯爷,还有道与陆晚舟赐婚的圣旨。
他脑子晕乎乎的,也不知这事儿是该喜还是该怒,进了屋将两道圣旨往桌上一扔,就翻箱倒柜的找衣裳。
陆晚舟见他面无喜色,心中一惊,可随即又咬咬牙。
问道:“金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金元满真是乱了,想也不想的开口:“我要进宫,让宋元清把圣旨收回去。”
他转过头来:“他,他下了赐婚的圣旨,你,你要嫁给我,我,我这不是耽误你吗。”
陆晚舟眉头一蹙,忙将屋门关死,问道:“你这是打算抗旨?”
“抗旨?”金元满思绪还没理顺:“这不还有商量的余地吗,怎么就抗旨了。”
话音落,人也反应过来,这圣旨他都接了,不是抗旨,是什么?
感情林月初这是在挖坑给他跳。
一时间,又气又恼,亏得他将林月初当亲妹子对待,为她奔波,为她出头,结果她还反过来算计自己。
金元满越想越气,一张脸都涨得通红的。
这模样,落到陆晚舟眼里,便又是另一种思绪了。
陆晚舟拾起桌上两道盖了玉玺的圣旨,细细扫过一遍。
这才开口:“这赐婚的圣旨是我去求来的。”
金元满看向她。
陆晚舟将眼泪憋回去:“我有那么令你厌恶吗?情愿去抗旨,也不愿娶我?”
这么好的姑娘,正常的男人,都难以拒绝。
金元满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对着陆晚舟如何能不日久生情。
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只个中心思,旁人没法理解。
眼见陆晚舟一副伤心之色,他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唉,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
“你,你堂堂的郡主,金枝玉叶,我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怎么去配你,走到外头,不是笑你傻,就是笑我攀高枝,你懂吗?”
金元满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门第之见,贫富之分,他都不在意。
如若不然,也不会同王永京做朋友,更不会结识当初一贫如洗的林月初。
但是,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那就等同瞎子傻子没啥区别了。
陆晚舟跟随金元满在外奔波多时,没想到他在意的竟然是这些,也不能理解这些想法。
女儿家豁出面子,求来这么一道赐婚的圣旨,等同于将自个送到他手上。
他却还要抗旨。
不伤心,不难过,那都是骗人的。
陆晚舟心里放不下,也舍不得,求了圣旨来,便抢着强扭的瓜,也要他娶了自己。
这一刻,她又犹豫了。
将两道圣旨重新放好,她什么都没说,开门走了出去。
金元满腰疼,眼见陆晚舟离开,也强忍着没去追。
他扶着桌子坐下,瞥见两道圣旨,又有些心烦意乱。
陆晚舟那么好,他就是舍不得委屈她。
士农工商,好好的读书人家她不嫁,嫁给个满身通常的商户,往后她如何抬起头来。
金元满咬着牙,不住的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沦陷。
袁子辰那小白脸虽然可恶了些,但只要他清清白白,陆晚舟嫁他也行。
大不了,他暗中帮衬着,也断不会叫她受苦。
金元满心里盘算好了,一抬头却见陆晚舟去而复返。
这小妮子面带怒意,同往日再不一样。
张口便强硬道:“圣旨都下来了,你若娶我,便也罢了,若是不娶,只管抗旨。”
又道:“抗旨不尊,乃杀头之罪,你死了,我就给你披麻戴孝,再帮你过继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金元满一脸震惊……
她这流氓行径,是从哪儿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