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楚寒烟神情有异，凤无眠眉头微拧：“怎么了？可是担心曦儿？”
楚寒烟摇头：“不是。”
“那是何事？”
“你看……”
楚寒烟抬手指去，道路从阡陌纵横的乡间穿过，新一年的稻苗已经种下，迎着阳光轻轻摇曳。
这样的景象凤无眠看过不少，狐疑道：“有何不妥？”
“你可曾看到了稻田中的枯萎秧苗？”
“有。”凤无眠颔首，“但这不是正常的么？”
只要是种田就必然会有秧苗枯萎的事情发生，楚寒烟不必大惊小怪才是。
楚寒烟眯眼道：“太多了。”
楚寒烟亲手撰写了《新农书》、《南疆农书》等著作，每当路过有农作物的地方都会忍不住“职业病”复发多看两眼四周的状况。
踏入晋国境内开始，楚寒烟就秉着“知己知彼”的心态细细勘察晋国的农业状况，而这一看便发现了稻田里的不妥之处。
稻田里的稻苗有些呈现基部灰黑、上部变褐、卷缩萎靡的模样，在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意之中，这些枯萎显得尤为显眼。
而且这还不是局部，他们已经路过了三、四个村庄，似乎都有这样的病症。
对于稻田的病害、虫害、种植要点等，从前的凤无眠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自从知道楚寒烟就是《新农书》的撰写者后，凤无眠便将《新农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他立即从中筛选出对应的状况，斟酌着道：“可是稻苗遇到了病变？”
“嗯。”楚寒烟点头，“而且似乎已经扩赛开了。”
凤无眠知道楚寒烟的性子，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刀捅向晋帝，甚至还在他腹中钻上两圈，但若要让她将刀刺向晋国无辜的百姓，她却做不到。
这听起来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她就是如此尖锐又矛盾的人。
晋国的主要粮食就是稻米，一旦稻米发生病害会有不少百姓受到牵连，饥饿和灾难会夺走无数人的性命，所以凤无眠猜想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见楚寒烟眼里有着挣扎，凤无眠主动道：“可要去看看？”
楚寒烟抬眸：“你不反对？”
楚寒烟并非妇人之仁，但从政治、争斗的角度来说，帝国越不稳定，大齐才能月安稳。
凤无眠轻笑：“你做你想做的事便是。”
楚寒烟松了口气，毕竟她刚才还想着如何才能说服凤无眠让她去“管闲事”呢，她对他灿烂一笑，如同寻常的旅客般随意寻了一处茶铺子歇脚，这茶铺子的后方就是一片稻田。
此时茶铺内还有来玩的其他商旅行客，而楚寒烟一行人打马过来后，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他们身上。
尤其是一袭雅致明艳长裙的楚寒烟，她长发简单束起却唇点朱砂，眉描青黛，显得是眸光盈盈，美不胜收。
甫一看到如此英姿飒爽的美人，四周的佃农和旅客们都傻眼了，良久后店小二才连忙上去道：“这位姑娘，几位公子，喝茶吗？”
楚寒烟抛出一定银子给小二，勾唇道：“小儿，把你们店里最好的东西都上来一份。”
店小二不迭道：“好咧，好咧，姑娘请坐，请坐。”
楚寒烟挑了个距离田埂最近的地方落座，一边喝茶一边惬意抬眸眺望，目光时不时落在那些枯萎的稻苗上。
因为春雨刚过，空气中的湿度十分大，枯萎的稻苗病部还产生了大量的灰黑色霉层。
见楚寒烟对稻田有兴趣，店小二上菜时便多嘴了两句：“姑娘可是没见过农田呢？这后面这片田是我家的，姑娘可要下去看看？”
若是寻常人当然不会没见过水稻，但眼前的这位姑娘倾国绝色，气质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自然没见过这山野之色了。
“哦，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好，谢了。”
楚寒烟当真起身，不慌不忙去田埂上转了一圈，若说早先隔得远楚寒烟只是心有疑惑，那么而今她心中已有定论。
这一片稻苗所得的病乃有“水稻黑死病”之称的稻瘟病，稻瘟病其实是一种真菌感染，当水稻感染了这种致病真菌后，就像是人得了绝症般必死无疑。
上一世的楚寒烟曾在古籍《天工开物》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凡苗吐穑（即抽穗）之后，暮夜鬼火游烧……凡禾穑叶遇之，立刻焦炎。”
所以后来人们也称之为“火烧瘟”，水稻感染这种疾病后将大面积枯死，如同火烧。
稻瘟病一旦爆发便很难控制，轻则减产重则绝收甚至可能让万万人活活饿死。
楚寒烟返回后眸光微沉，轻轻对身边的凤无眠点了点头。
凤无眠眉头紧锁：“你待如何？”
楚寒烟轻声道：“只怕我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凤无眠替她斟了一杯茶，楚寒烟轻啜一口后又道：“但，总要试试。”
无论晋帝此人是否野心勃勃，他和楚寒烟之间的恩怨又有多骇人，但这片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代代为了生存而努力的百姓们却是无辜的。
楚寒烟又叫来了店小二，笑道：“小二，你说这片田是你家的？”
店小二被楚寒烟灿烂的笑容迷了眼，呆呆道：“是的，是的。”
“那你可知道你的田遭了病？”
“知道啊。”店小二一脸不在乎，“不就是即可病苗么，拔掉便是，没什么的。”
这些秧苗的病啊，他们从小到大看多了，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楚寒烟摇头：“不仅仅是拔除，你要将这一片田地都铲除干净，再用烈火焚烧彻底消杀，还要合理控制施肥、灌溉，增加稻苗的抗性。这样吧，你寻一张纸来，我将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写给你。”
至于其他的，楚寒烟也无法提醒更多了。
那店小二一听就蒙了，这不就是一个茶客么？
怎么忽然关心起他们家的田来了？
再说，只是枯了一两颗就要把他们家这一片田都铲除、焚烧，这不是开玩笑么？
这可是稻米啊，将来都是粮食，谁家舍得铲除、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