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魔月

莉莉丝开始跟着格伦“学指令”。

她虽然什么都听得明白,但还要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学“转圈”“坐下”“乞食”。

没必要懂这些,他们很快就会带她去太阳神神殿,神殿里的人可不管她会什么技能,如果被发现不是混血,她凶多吉少。

莉莉丝找着能逃跑的机会。

可自从悲鸣女妖那件事格伦的眼睛就紧盯着她。

格伦身上有伤,换药不方便的时候又变成圣骑士盯着她。

圣骑士戴着头盔,盔面上只有一道弧形开口。很多时候这里都是圣骑士金黄色的碎发,根本看不见他本人的面目。

可一旦莉莉丝远离圣骑士,对方就会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把她揪回去。

莉莉丝只能把自己当做一只无知的小龙,一边叫爸爸一边躲在他的两脚之下。

幼龙到底是什么样的莉莉丝没见过,大概和幼犬一样,粘人加卖萌?

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用舌头舔圣骑士的靴子,不过没事啃啃他的手指,假装不知危险地去够他后背的大剑还是有的。

圣骑士大部分时间都在和莉莉丝“玩”着你啃我的装备,我把你丢出去的戏码。

极少数时他也会用格伦训练莉莉丝的语气,让她“坐下”。

莉莉丝其实也懒得讨好他,让坐下就坐下,等格伦忙完了再去蹭格伦。

圣骑士一般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夜晚的绿意之森是黑暗生物的狂欢之地,经常有虎视眈眈的魔狼和魔蛛在火光边缘试探接近。然而它们最终都畏惧那把在夜色中都泛出冷金色的大剑。

莉莉丝在书中读到过“太阳神战甲”。

它是由铠甲、头盔、手套、靴子以及大剑共同组成的套装,是太阳神赐予神裁者的礼物。

神裁者在由普通信徒——神级人员——神谕者——神裁者构成的神殿阶级体系中位居顶端。一个神殿里的神裁者往往同时有几个,但只有最优秀的一个能拥有神赐予的装备。

传说穿戴这副“太阳神战甲”的人将不会受伤不会死亡,就如同永远给予世人光辉的不朽太阳神一般。

不过神都流落人间了,战甲还有用吗?

圣骑士肯定不会为了证实这种问题去作死,他过硬的实力让他根本无需考虑这个问题。

莉莉丝对夜色里的一只魔狼眨眨眼睛,对方冲她威胁性地龇牙,莉莉丝如狮身人面像一样端正地趴着,缓缓摇摇尾巴,悠闲又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魔狼已经低声吼着焦躁地来回踱步,绿色的眼睛愤恨地凝视着莉莉丝。

圣骑士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以为这是莉莉丝故意的挑衅,意图让他和魔狼群打起来好趁乱逃跑。在他看来这都是龙族与生俱来的本能。它们是黑暗生物中的强者,对于其他黑暗生物有着天生的蔑视。

不论是魔狼还是魔蛛,事实上都是成年体巨龙的捕食对象。幼龙会如此对魔狼表示挑衅,很可能是母龙曾捕获活着的魔狼供幼崽学习捕杀。

那时的魔狼必然是濒临死亡的,但幼崽不明白区别,依然对眼前的魔狼表现出不屑一顾。

再过一会儿,这小龙还会故意四肢着地,骨翼尖也向下弯折点地,模仿魔蛛的六条腿开始满地乱爬,最后突然爬到离太阳剑很近的地方假装被剑划伤,六条腿打了结似的乱走一通,再猛地翻身,朝天夸张地抖动全身,吐出舌头眼睛翻白地模拟魔蛛的死亡。

魔蛛群会被这种挑衅的行为激的疯狂骚乱,原本黑漆漆的树林里会点灯般亮起一片片通红的眼睛,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四处都是,近点的大如拳头,远点的小如碎星,可以盲判整片肉眼可及的林地都是这种生物。

小龙对挑衅其他生物乐此不疲能玩上大半夜,但圣骑士不想在夜晚也要挥剑。往往在它上演“魔蛛被大卸八块”或是“魔狼痛失爱尾”的戏码时,在此起彼伏的狼嚎与魔蛛飞速行走的“沙沙”声中,圣骑士会拎起它的翅膀把它塞进熟睡的格伦怀里。

格伦是个年轻的神使,才通过考试成功从信徒越阶成为神使。身为神级人员的底层,他除了“风一般的速度”外没有获得任何神赐。阿赛尔原本看重的是他的安静,结果路上却发现他是个话多的累赘。

“小龙不许闹,不好好睡觉以后长成个小矮子……”

小龙在神使的怀里挣扎,神使让了小龙几分,但很快在睡意的折磨下选择武力将它禁锢在怀里。小龙学着魔狼哈气,可要不了多久它也会迷迷糊糊地趴在神使手臂间困得直点头,没多久就会打着呼噜睡着。

累赘降服累赘,累赘间的互相纠缠,还算省事。

圣骑士有时惊讶于小龙的学习与模仿能力,但想到它的父亲是人类,混血儿又总是比原生种更加聪明,就没有多想。

引起他格外注意的是其他事情。

越接近神殿的传送阵,周围的黑暗生物就越多。

但神殿会在传送阵周围布置海石以驱赶黑暗生物,附近出现这么多的魔狼与魔蛛是不正常的。

圣骑士打算明天早上到达歇脚点后去确认一下。

只是今晚他注定无法入眠,只要他闭上眼睛,魔物会迅速扑上来将他们两人一龙撕咬殆尽,不过……首当其冲遇害的应该是小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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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抱着奶瓶的莉莉丝遗憾地发现魔狼和魔蛛已经不见了。

果然是一帮孬种,圣骑士一拖二带着两个废物都不敢来战,还能指望它们什么?

格伦从不限制莉莉丝的奶量,它太弱小了,他见过的周岁龙都要比它还大一倍,他希望它能多喝奶快点长大。

莉莉丝则是给多少喝多少,经常撑到飞不动。

面对难得安静下来的小龙,格伦会拖着莉莉丝的腋下把她举起来,看它圆滚滚的肚子不断颤动。

“快长大啊小龙,你现在小的像皮球,只有长大了变成大皮球才能飞的更高更远……”

莉莉丝表示她的成年体一点问题都没有,优雅健康,庞大威武,嗷一嗓子能震动整个森林。

圣骑士不在,他留下格伦和小龙一走就是大半个白天,莉莉丝吃了睡睡了吃。

意识到圣骑士离开时间过久的格伦在一旁紧握脖颈间的十六星芒挂坠,对着太阳的方向不断祈祷。

圣骑士回来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他头一次对两人说:“晚上继续赶路。”

格伦表达了对黑暗生物的担忧,莉莉丝敷衍地跑到圣骑士两脚间叫了声“爸爸”表示欢迎回来,圣骑士谁都没理,直接在前面开路。

路上都是魔物的残骸,显然白天的时候圣骑士提前收拾过了。许多食腐的魔物都聚集在附近大快朵颐,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吓得格伦直打哆嗦,莉莉丝也觉得有些慎人,躲在格伦怀里不出来。

树木遮天,路上除了格伦手里的提灯外没有一丝光亮。

不知什么时候,熟悉的狼嚎和蜘蛛的沙沙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已经无法再前行了。

灯光外围清晰地映照着魔蛛长满坚硬长毛的足肢,魔狼带有锋利爪尖的前足顺着光圈缓步绕行,比起昨夜的焦躁与不安,今晚的魔兽格外沉得住气。

“出来,我看到你了。”

圣骑士对着一片漆□□,缓缓抽出了背后的大剑。

空气凝滞片刻,莉莉丝看见一个黑色的矮小影子。

它像蛇一样扭着身子前行,魔蛛与魔狼在它靠近时都压低身体似是致敬,这玩意儿一会儿就来到了光线边缘。

这是个个头矮小的男人。他披着拖地的黑色斗篷,乱遭遭的灰白头发从尖帽帽檐里钻出了几缕,脸上满是凸起的脓包,看起来活似癞□□皮上的疙瘩。他一手托着一只水晶球,另一手执着一根月白石法杖,法杖顶端凌空漂浮着两块薄长的灰色片状物,正散发着森森黑雾。

“啊……欢迎来到夜晚的绿意之森,神裁者大人。”又突又大的眼睛贪婪地勾勒着圣骑士全身上下的装备,黑法师咽了咽口水。

莉莉丝注意到那两块灰色片状物,看起来很像龙鳞。

圣骑士冰蓝色的眼睛也望着同样的东西。

那确实是龙鳞,而且是神之鳞。

每片神之鳞都是神器的碎片,掉落世间的神器有三,金色王冠,迷雾月杖,暗黑法典。其中暗黑法典的碎片是可以通过魔法使用的。

每片属于暗黑法典的神之鳞都书写了一种黑暗生物的姓名,用黑魔法可以让相对应的黑暗生物听命于施法人,只是一切不是免费的,眼前这个黑法师曾经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为使用神之鳞付出了一些代价。

“绿意之森是神殿的领土,你不该来。”

“哈哈!可我已经来了,你要拿我怎样呢?”黑法师嚣张地挥动法杖,神之鳞上凭空升腾起更为浓郁的黑烟,几乎比夜色还要深沉胶着。

周围的魔狼和魔蛛们突然变得凶神恶煞,有几只甚至主动扑上圣骑士,眨眼间死在圣骑士的剑下。

莉莉丝从格伦怀里伸出头,再多的魔狼魔蛛又怎样,她自己变成龙都能解决,更何况圣骑士能单人屠龙。

脑袋上突然疼了一下,莉莉丝还没反应过来,又挨了一下,小小的石子滚到地上。

一边有一组魔狼在冲莉莉丝扔石子。

一只魔狼用嘴巴叼起石子仰头抛向空中,另一只空中甩尾打向莉莉丝。

莉莉丝冲它们哈气龇牙,一旁的黑法师见状十分兴奋。

“黑龙幼崽!?你已经找到黑龙了?杀了?公主呢?噢噢噢!十二片龙之鳞是我的了!里面会有多少暗黑法典的碎片?嘿嘿嘿嘿!”

他兴奋地看着莉莉丝,被格伦转身挡开了视线。

“你!你不要小瞧阿赛尔大人!他不会让你得逞的!”

黑法师呸了他一句,随即高昂起头,明显不愿意和这种小角色搭话。

格伦气得冒烟,圣骑士反手一指:“跟在我后面。”格伦就闭了嘴抱着莉莉丝跟在圣骑士三步远的地方,掏出了十六星芒吊坠祈祷。

黑法师阴笑着摇动法杖,神之鳞不断涌出黑雾,周围的魔蛛和魔狼一个接一个地扑向三人。

圣骑士杀的并不费力,连莉莉丝在几分钟后都感觉到不对。

如果她是黑法师,怎么也要让大量的魔蛛和魔狼直接进攻,并加强攻击莉莉丝和格伦这里,这样的话才有机会让圣骑士手忙脚乱。

可魔物们一个一个上来白白送死……

一道剑光扫过,右手边的魔物一下死去大片,圣骑士突然抓着格伦的领子带他狂奔起来,手里的剑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魔物们的性命。

后知后觉的黑法师拼命摇动法杖,越上一头狼背就追了上去:“该死的!你怎么发现的!你怎么发现的!魔月!魔月还没来啊!”

莉莉丝耳朵一动。

魔月是三大天灾之一,当天空的月亮逐渐变红变圆直至成为血红的满月,世界上所有的魔力会混乱。

白魔法可能会变成黑魔法,清洁术可能变成火球术,传送阵有几率把人传送至陌生的地点,魔法护符也可能失去效力……

如果只是这样还没什么,只要提前禁止魔法的使用就能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可魔月的出现是无法预测的,想象两方军队正在互相用魔法厮杀,本来一方已经快胜利了,结果阵营中的大法师吟唱的火球术突然变成了会吞噬己方的黑魔法,这将多么令人窒息。

比如现在——月亮正肉眼可见地盈满变红。

莉莉丝也遇见过魔月,但她很幸运,每次不是在安全的神殿,就是在守卫森严的王宫里躲避这场天灾。对于不会使用魔法的她来说魔月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只是平时需要依靠魔法运作的设备会出现故障,日常生活没有那么便捷罢了。

她头一次在实战中看见魔月可怕的一面。

圣骑士在喘气。那种跑了一段时间,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她从没在这个能连续几天白天屠杀魔物,晚上守夜的人形重兵身上听见这种声音。

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现在的位置离传送阵不算远,可黑法师早就部署在附近的魔物蜂拥而上。

莉莉丝惊讶地发现圣骑士挥剑的速度变慢了,脚步也没那么轻快灵活,每一次从魔物体内抽回重剑的速度也在减缓。

“阿赛尔大人……您的神赐……神赐失效了?”格伦脸色苍白。

神赐是神给予人的赐福,正如格伦所拥有的“风一样的速度”能让他更快地行进,圣骑士所拥有的神赐要比这要多要厉害。

如果是神亲自给予的神赐必然不会因为魔月而产生影响,但太阳神三百年不在神位,如今的神赐都是神殿内部的大法师用法术模拟出的神赐,效果类似但并不具备神力,会在魔月中失效也是正常的。

圣骑士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的神赐还能用吧?趁着魔月没有完全升起,一口气冲过去开启传送阵,不用管我。”

圣骑士不可能和他们一起走。神殿传送阵每次只能传送两个生命体,莉莉丝虽然体型不大但也占了位置,再多加人,他们会一起变为肉酱到达神殿。

“我明白了,您一定要回来。”格伦回答的很干脆。

圣骑士蓄力挥出一剑破开了无数魔蛛,开出一条窄窄的,不断被新魔蛛堵住的通路。

格伦发动神赐冲了出去,莉莉丝扒着格伦的肩膀向后望着圣骑士,仍在挣扎是留下来帮他还是就这么离开。

当莉莉丝离圣骑士越来越远,他手中的剑越来越沉差点挥剑不及时被魔狼咬住肩膀时,莉莉丝挣脱了格伦的臂膀向远处飞去。

圣骑士现在的实力杀不了她,她完全可以帮他一把再离开。

但没飞两下又被格伦拽了回去。

格伦越过传送阵,顺手按了下传送阵上的宝石,一片蓝光闪烁,他带着莉莉丝躲到了附近一棵大树的阴影下,蓝光长亮后暗下,传送成功。

莉莉丝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