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佩离的质问,一个字一个字砸在秦珩心上,生疼。
他不知阿离今日为何这样反常,可她问的这些,都是她如今正在面临的,或是将来可能会面临的。
就如,当年他以皇室后裔之身入仕新朝为官,他的姑娘,也会被天下人所不齿。
正因为他真真切切地经历过,所以,他能知道阿离如今,有多痛苦……
“是非对错,我回答不了你。”
在江佩离安静下来后,秦珩才缓声开口,他手轻抚她后脑,反问:“可阿离,若你不走如今这条路,你会如何做?”
江佩离沉默片刻,答:“必然……会像前世一样,以身赴沙场。”
“以身赴沙场,无论生死,至少落个铮铮铁骨的好名声。”
“可人死了,又谈何名声呢?”
江佩离嘲笑出声,那人掌心的温暖予她安宁,她冷静下来。
“那条路我已经走过了,走不通的。前世我和阿芷姐一起打过江淮府,那时我十五,我第一次知道战争和江湖上的厮杀一点也不同,我输得一败涂地。”
“阿芷姐牺牲了,夏莫执也牺牲了,好多好多的人……都因为我当时的稚嫩和莽撞,平白无故地牺牲了。”
“我那时怀疑过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可阿娘和其他所有人都告诉我,蛮族灭了我的家国,我身为将门之后,哪怕战死都不能辱没门风。”
“所以上辈子,你这样做了,”秦珩不忍她继续说下去,接过话茬,“这辈子,就不要在错的路上继续执着了。”
“阿离,证明一件事做错了的方式有许多,可证明一件事做对了的方式,却只有一个。”
秦珩一字一句,“做下去。”
……
安抚着江佩离睡下后,秦珩冷着脸出来,吩咐徐来:“去查,阿离今日接触了哪些人?顺带把江涣带过来。”
徐来从未见自家公子露出这般神情,一刻也不敢耽搁。
秦珩走到前厅,就见清风走过来:“公子,有人找。”
“让他进来。”
在华都看到萧年,秦珩着实震惊了一下,跟着想到江佩离的反常,脸色便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攥着拳头,看着萧年假惺惺向自己行礼:“秦大人,别来无恙。”
“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珩皱眉,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安。
他盯着萧年,“你跟阿离说了什么?”
“这话当我问你,”萧年笑起来,眼里却含了冷意,“秦大人对阿离,又做了什么?”
秦珩脸彻底冷下来,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萧年面前,两个青年个头相差无几,相视之时带给对方的压迫感却不尽相同。
尽管秦珩已经重活了一时,在萧年面前,他却总有那么几分不自信,尽管他尽力掩饰了,可平视之时,他脑子里还是频频响起阿离说的那句:子砚,我要成亲了。
和谁成亲?
和萧年。
这让秦珩在面对萧年的时候多少有些无力感,可他还是挺直腰杆,一字一句:“她是我妻,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这样问我?”
“她是你妻?”
萧年嗤笑出声,而后是哈哈大笑,半晌后他停了笑,指着秦珩鼻子骂道:“你这罔顾人伦的邪恶之徒,凭什么说她是你妻?若非你用邪术蛊惑了她,你以为她会多瞧你一眼吗!”
“我呸!秦珩,我当真没想过,我大宇皇室的血脉之中会出你这么个败类玩意!你强夺人妻,用巫蛊之术逆天而为!把死人从坟墓里拖出来,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你都能做得出来,你凭什么还能站在这世界上!”
骂着骂着,萧年情绪激动起来,顺手拿起一旁的花瓶就砸过去,秦珩下意识要反击,可随即想到了什么,便只是抬手去挡,生生扛下那一砸。
花瓶粉碎,他的衣袖瞬间被血染红,血顺着他手指滴在地上,秦珩一动不动。
“怎么?你不是武功很强吗?你还手啊!”
说着,又是一个架子砸了过去。
外头人听到动静,急匆匆去喊人了,秦珩注意到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淡道:“阿离叫你一声‘哥哥’,我便当你是她家人,今日之事,我不会还手。你且走吧。”
“秦子砚!”
萧年怒吼出声,双目猩红如暴怒的兽,死死盯着秦珩,“阿离爱的原本是我,心里念的原本是我,是你逆天行道回生到此,抢我所想夺我所爱!如今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秦珩眼底一片寒凉,地上的血渗进他鞋底,他手臂麻木不觉疼,反倒是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被撕裂开。
萧年的话并不假,而此事永远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因为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承认——
如今阿离在他身边,而她的喜欢,是他利用自己前世回来的便捷,强抢过来的。
若他不是前世的秦珩,以阿离的性子,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可这样难堪的事情,秦珩是断不会当着萧年的面去认的,他云淡风轻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阿离她爱的是我。”
“从我认识她起,她只爱我。”
话音落,萧年疯了一般扑向秦珩,秦珩也被激怒了,两人扭打成一团。
萧年很快处于下风,眼看着秦珩一拳就要砸下来,然而拳头在离他脸还有几分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立刻趁势反击,反身将秦珩扑倒在地,抄起旁边的椅子就要砸,这时——
“萧云琛!住手!”
伴随着这一身嘶吼的是另一张椅子,那椅子飞过来,砸中萧年手中那把,两把椅子一同落在地上。
江佩离急急上前,一把推开萧年,把秦珩从地上扶起来,脸色铁青。
尤其当她看到,秦珩的衣袖被鲜血染红了大片。
她抬眼,冷冷问萧年:“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离……”
“回答我,”江佩离扶起秦珩,挡在他身前,“阿娘叫你来接我,你对他动手做什么,嗯?”
“口头上的羞辱还不够,现在都直接欺凌到我头上来了?非要逼我动手你才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