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到自家公子的急切面容,洗砚嘬着牙花子,再添一句:
“好巧不巧,叶三小姐三人被关在千毒千佛手王琪的那间死牢里。”
洗砚缩着脑袋打量苏牧野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斟酌道:“王琪已经被挑断脚筋,身上的毒也都被搜走了,只是后面要如何办,还要主子给个主意。”
被叶凤泠猜到手下有一群神秘力量的苏牧野,连同洗砚、墨盏,正是叶凤泠好奇不已的神机影卫中人。一直以来,依靠神机影卫隐秘的信息传递方式,苏牧野能够快速获知他需要的一切消息,同时他也需要为神机影卫贡献他自己的力量。
这次出巡江南,苏牧野原本并没有想动用神机影卫,奈何叶凤泠突然离奇失踪,打乱他的计划,逼不得已,只得召唤云梦山附近能快速前来支援的神机影卫,搜寻叶凤泠。怕黑衣覆面暴露身份,苏牧野专门叮嘱执行搜山寻人任务时换上平常衣裳,这才有了身穿五颜六色的神秘江湖侠士形象。
这些神机影卫们,平时散落分布于国朝大地上的各个角落,只收集情报,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平凡日子。这个时候他们是“沉睡”的。
当一旦被“召唤”,他们迅速被“唤醒”,完成命令,然后再次“沉睡”,循环往复,直到生命的尽头。
任务一旦启动,除非施令者收回命令、或任务全部完成,不然不休不止。
神机影卫里几乎从无叛逃者出现,因为一旦叛逃,他身边所有和他相关的人,有血缘的,没有血缘的,都会被秘密处死。一人叛逃,甚至会牵连一个村子。代价之大,让人根本不敢选择叛逃。
被安插在叶凤泠身边的“和罗”,乃神机影卫十营卫士。千毒千佛手王琪常年高居神机影卫缉拿榜首,是以“和罗”,也就是柔兆虽然没有参与捉拿千毒千佛手的任务,但她认识王琪。
此次卫州城的神机影卫们为了抓王琪,花费不少功夫和精力,现在就等撬开她的嘴。可叶三小姐也进了那间死牢,不可谓不巧,洗砚暗道,王琪这是踩的什么狗屎运。
果然,他看到苏牧野脸上有犹豫一闪而过,似在做最后决定,最终叹了口气,撑着头认命般道:“速让他们放了她。”
这里的“她”指的是谁,洗砚和墨盏心知肚明。
洗砚还是多问了一嘴:“那王琪呢?”
苏牧野嗤笑一声,横洗砚一眼,洗砚忙垂头,他明白了。
洗砚转身想出去传递消息,身后又传来无奈声音:“告诉他们不要伤到她,也不要让她看出来别的。”
洗砚怔怔地走出船舱,一路揣着袖子喃喃自语:“差事真是越来越难办了,要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出去,不伤到人,还不能让看出来,哎,卫州城的兄弟们,难为你们了。”
十一月二十四,申正,风起。卫州城,县衙牢狱,寂静寒凉。
两个狱卒愁眉苦脸,对坐无言。
“大头哥,头儿这次给的任务咋办?”一个面容普通到不特意记都记不住的圆脸狱卒挤眉弄眼、抓耳挠腮。
被唤大头哥的是个年长的狱卒,留着八字小胡子,翘着二郎腿,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忧愁道:“神不知鬼不觉,就王琪那个贼精婆子,能瞒得过她?”
两人对视一眼,均知,肯定瞒不过。
既然瞒不过,那就只能看运气了,如果王琪有本事让柳叶带她一起走,他们肯定不能拦。
“这个柳叶,真的是……那个那个啥啊?”圆脸狱卒,用手指天,欲言又止,一脸猥琐笑。
“那脸蛋、那腰身,真是千里挑一啊,咱们老大眼光还真是毒!”圆脸狱卒嘿嘿嘿傻笑,开启八卦碎嘴。
大头哥甩过去一根打囚犯的棍子,被圆脸狱卒轻松躲过:“小心隔墙有耳,这事不是咱们能闲谈的。”
圆脸狱卒觑一眼大头哥,吧唧吧唧嘴:“大头哥,云梦山那次任务,你去了,给我讲讲当时老大怎么说的呗?”
大头哥无奈看着圆脸狱卒,见对方睁着不大不小的眼睛,兴致盎然,心知不让对方满意,只怕对方会像八爪鱼一样一直缠着他。
再说,大头哥自己也想找人聊聊,他可憋了好几天了。
莹莹冬夜,一灯如豆,卫州城牢狱里,两个神机影卫在窃窃私语,私论老大风流艳史。
“嘿嘿嘿嘿,想不到老大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呐。”圆脸狱卒听完大头哥的信息分享,心满意足,浑身透着舒适,懒洋洋摊在条凳上。
他戳大头哥,朝死牢那边撅嘴:“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大头哥撑着大头,想了半晌,拍手道:“有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干脆……”
两人头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半天,击掌定下“神不知鬼不觉放跑老大心上人之万全之策”。
与此同时,同卫州城县衙牢狱一墙之隔的墙角处,花桃儿再次放倒送饭送水狱卒,他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易容改面,然后踢了一脚送饭送水狱卒,啐一口,低声骂道:“老子最烦这种要动脑子的事,结果还总让老子去救人。如果不是你们,老子用得着大冷天在这里受冻挨饿、担惊受怕,搬死尸么?”
这次营救,花桃儿做了周密计划,他准备分两次把四个人运出来,第一次送饭时先用专门做了夹层的平板车拉出来两个人。一个时辰后,再趁送水,把剩下两个人放到大水桶里运出来。
为了确保此次营救顺利进行,花桃儿专门威逼一个木匠在平板车上加装夹层。不仅如此,为确保出逃顺利,将被发现的时间最大限度拖延至明早,花桃儿还去城外乱葬岗里淘了四具新鲜尸体。
本着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的原则,四具尸体从性别、年龄、头发长短到新鲜程度,都跟叶凤泠四人相符,花桃儿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干的事离采花贼行当愈发遥远,一边任劳任怨地周密计划着、准备着。
因为怕像上次一样,再次半路杀出神秘高手,花桃儿还专门调配好无数包的迷魂香,都被他贴身放进衣裤之间。一旦遇突发状况,他就解开衣衫,露出里面一层层的药粉,不信迷不晕这些狱卒们。须知,这些迷魂香的剂量,不要说一个卫州城牢狱,三个都够用。
推上送饭的木板车,刚走两步,花桃儿又停下。他猫腰在角落里翻了半天,从堆着牢狱许多杂物的破烂堆里翻出一把虽旧却大的刀。
认认真真把刀别到腰间,又摸了摸腿上插着的匕首,花桃儿胸有成竹、蓄势待发,他对自己点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酉初,送饭的车轱辘准时压在青石板上,响起一阵吱吱呀呀声音。
每日的送饭送水,堪称牢狱里的狂欢,所有囚犯都聚到过道儿两侧,砰砰砰敲着木柱。
“别敲了,再敲信不信老子敲爆你们的头!”送饭狱卒,也就是花桃儿恶狠狠道,他暗道:我要扮演好一个凶神恶煞的狱卒形象。
终于,他推车来到了最后一间牢房,见那些囚犯都忙着啃炊饼,花桃儿手脚麻利儿打开牢门,把木板车推了进去。
花桃儿的到来,叶凤泠、和罗和千毒千佛手王琪都不惊奇,只有纨娘张大嘴巴表示一下惊异,可她已经发烧两日,烧的昏昏沉沉,也没力气说什么了。
“来帮忙。”花桃儿轻声道。
叶凤泠和和罗忙上前,帮花桃儿从木板车的夹层里取出两具新鲜尸体。
“这是?”叶凤泠一看清手里抬的东西,手就一抖,差点儿没把新鲜尸体摔到地上。
“小心点,这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花桃儿猛翻白眼,对叶凤泠的大惊小怪很不满意。
一旁的和罗不动声色地从叶凤泠手里接过新鲜尸体,让叶凤泠不要再插手。
王琪一直冷冷旁观他们行动,她不发一言,手却一直放在身侧。
摆好尸体,花桃儿把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朝她们挥手道:“你们四个,出来两个,先跟我出去,等会儿送水我再带两个出去。”
可令他奇怪的是,他说完话,没人搭理他!
怎么回事?还要不要逃狱了?
花桃儿很不满意四个人的态度,但他不得不压着脾气耐性子轻声催促:“快点儿,万一狱卒见我进来时间长,就要来找我了!”
死牢里四人互相对视,叶凤泠皱了皱眉说道,“纨娘,和罗,你俩先走。”
话音一落,和罗头摇的像拨浪鼓:“小姐不走,我绝不走。”
叶凤泠喃喃叹息一声,只得道:“那纨娘、王琪前辈先走。”
这次,换王琪斩钉截铁拒绝:“我只会和你一起走。”
只有纨娘,脸红扑扑地迷惑望她们,懵懵道:“为什么不走?你们都不走,我走行不行?”
花桃儿心里那叫一个恨呐,他心知不能再拖了,好在那个大水桶也能装下三个人,一个时辰后他再进来运出去三个人好了。
他把纨娘丢进夹层,气势汹汹瞪叶凤泠一眼,才推起车朝外面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