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凌虚幽昙香液期间,她们两个人被高管事带着请出房间,立在廊下。整个过程,韩桃戈都如世家淑女一般,行止有度。
韩桃戈给叶凤泠的感觉很奇特,她不动时,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粉嫩得能拧出水,真似江南画卷中的美女,姿态高贵。但当她望过来,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怯弱,她就是林中那种怕生、敏感的小松鼠,叶凤泠实在看不出她如陆羽筠所言那般强横猖獗。叶凤泠扶额,似乎自己比韩桃戈更凶蛮……
房间门被打开,向老爷扶着近乎虚脱的向夫人走出来,看都没看她们两人。
韩桃戈抢先一步,奔入房间,怼到床前,握住陆羽筠的手不放。
眸光盛雾,楚楚可怜。
叶凤泠顾不上观察韩桃戈脸上的情真意切,她抓紧时机,错身撞向向天歌。
与此同时,向天歌也直直走到叶凤泠面前,大庭广众之下踩上了叶凤泠的脚。
“嗷——”叶凤泠捂着脚作势哎呦,顺势倒入向天歌怀里。
两人技艺高超地演绎出“碰瓷”与勇于承担责任。
高管家愕然,手足无措。
“快去拿一些膏药和细麻布,”向天歌淡定吩咐。
高管家犹豫了一下,在向天歌的冷冷目光中败下阵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向天歌再怎么说也是向家独女,高管家不再踟蹰,转身跑出去。
叶凤泠感到自己手被向天歌攥住,二人看一眼一心扑在陆羽筠身上的韩桃戈,转入窗边角落。
“阿泠速离开此地!”向天歌言简意赅,脸上动容。
叶凤泠摇头:“师傅跟我一起走。”
她看到向天歌脸上露出痛苦神情:“我不会走的。”
“为何?是不是因为季阳!”叶凤泠拽住向天歌的袖子。
向天歌咬牙切齿,恨声:“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狠,现在想来,还是我以前太傻!”
叶凤泠要急死了,她连声追问,可无论她怎么说,向天歌都不告诉她,只斩钉截铁地让她速速离开此地,不许入山。
叶凤泠还想再说话,却没有时间了,高管家带着一个大夫去而复返。
她只得眼睁睁看着向天歌被高管家领走。
现在她才明白,向天歌哪里像是向家大小姐,说是囚犯还差不多,来去自由都没有。
叶凤泠任由大夫查看她的脚踝,心头沉沉。
此刻,床榻上的陆羽筠幽幽转醒,他喃喃轻声:“柳叶?”
覆在他手上的柔荑一顿,又轻轻挪开。
陆羽筠睁开眼的时候,叶凤泠和韩桃戈都立在床榻前,她们一人垂眸,手绞在一处,一人含笑望过来。
“筠哥哥,你怎么样?”垂着头的韩桃戈,柔声问。
陆羽筠看到韩桃戈,有短暂的不自然,他发出“嗯”的一声算作回应后,便看向叶凤泠,见叶凤泠轻轻点头后,立刻绽放笑颜:“万幸没让你失望。”
叶凤泠又一次感到韩桃戈对她的深深凝望,觉得有些尴尬,但她一贯心理素质强悍,反向韩桃戈笑道:“韩小姐,能否让我和陆公子单独说几句话,说完我就离开。”
韩桃戈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陆公子,却也没有说什么。
待她身影消失于门口,叶凤泠睥睨陆羽筠,磨牙:“陆羽筠,你老实交代,你和这个韩小姐怎么回事,她盯我眼神好似我是那勾引良家公子的烟花女子一样。”
陆羽筠窘然,一团红晕慢慢爬上脸颊,通过他遮遮掩掩的姿态和含含糊糊的话语,叶凤泠终于弄明白,哪里是韩桃戈欺负陆羽筠,分明是陆羽筠从小欺负韩桃戈,欺负着欺负着,小姑娘就对他情根深种了,扬言非卿不嫁。
陆羽筠这才怕了,麻溜儿收拾行李,借来参加品香大会的契机,逃离成都府,不想,韩桃戈一路追到洛阳城。从他今早看到韩桃戈的那一刻,心里就升起了不祥预感。
说完,他忐忑地望着叶凤泠,情真意切道:“柳叶,我就对你相见恨晚,韩桃戈真的只是表妹!”
叶凤泠抱臂觑他,坏笑:“你心虚什么?就算你俩有婚约,也没事。”
“啊!”陆羽筠愣住。
“因为,我根本没想嫁你啊,谁说相见恨晚的意思是吾心悦你。”叶凤泠拍拍陆羽筠肩膀:“韩小姐对你深情厚谊,你要珍惜。”
陆羽筠觉得自己的一腔少男心摔得七零八落:“可是……可是……”
叶凤泠垂眸想了想,她不排除最初对陆羽筠是存了几分心思,就算现在,她也颇欣赏陆羽筠,可是如果同时也有其他姑娘穿插入内,她就要看看自己和陆羽筠的缘分最后能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但这些思量是建立在她自己筹谋的基础上,万不可能让陆羽筠清楚她所想,那样太危险。在不知她和他的缘分程度前,朋友是最合适的距离。
“你的病真的没问题么?”叶凤泠担忧地望他,刚刚犯病虽然是陆羽筠有意为之,但大夫的诊断不会假,陆羽筠身体破败程度超乎她的预期。
陆羽筠苦笑:“自小就是如此,我家养着全国各地寻来的名医,还有三位名医是常年为我扶脉开药的。寻常大夫不敢轻易诊治,怕万一治不好,我一命呜呼。”
陆羽筠没有说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他才这样渴盼能和她在一起久一些,尽力感受她身上暖如朝阳的蓬勃生气。
叶凤泠叹气。
陆羽筠又问是否和向天歌取得联系了,叶凤泠蹙眉:“你姨丈和表姨同向天歌关系如何?”
陆羽筠想了想,拧眉道:“不太亲近,幼年我就记得,每次我来向府,我表姨都非常高兴,待我像亲儿子一样,至于向表姐,从来都是一个人研习香道,我们相交很少。”
“那这六七年,你姨丈一家可有提起过向天歌?”叶凤泠问。
陆羽筠摇头,他们只是对外宣称向天歌叛离向府,是以,这次乍闻向天歌回府,他都吓了一大跳。
叶凤泠沉吟,这就有些说得通了,她扭头看了看门外,探身附耳。
“你行不行?”陆羽筠不太相信地看着叶凤泠。
叶凤泠挑眉:“就怕你的韩表妹会醋。”
陆羽筠略微尴尬,挥手道:“不用理会。”
两人商议好,叶凤泠就叫回了韩桃戈,她自己则回漪澜小筑拿所需物什。
路上,叶凤泠正低头想着等会儿要做的事,一没留神儿,撞上一堵人墙。
她揉着额头抬头,是言笑晏晏的桃花狐狸公子,苏牧野。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两人均有些不自在,但这两位都是粉饰太平的高手,瞬间恢复如常。
“你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苏牧野眉目星河灿烂,笑容透着无奈。
叶凤泠翻他一眼,想绕过他。
苏牧野一把扯住她手腕,哼笑:“照顾完你的玉狐公子,就没心情理我了?”
“我有事,现在没空,有什么事等会儿说吧,”叶凤泠心里乱糟糟,根本没想好要用什么心情面对他,只想溜。
“什么事?”苏牧野紧追不舍。
叶凤泠转身朝他露出一笑,直接把苏牧野笑愣了,然后就见她突如其来地洒出一阵白烟,掉头就跑。
苏牧野心头暗火,飞速跃起数丈,如黑鹰一般凛然,轻轻勾了勾手指,就将叶凤泠捉去一旁。
“又对我下手!”苏牧野强硬捏紧她手腕。
“谁让你拦我,我真有事!”叶凤泠真有些急了。
苏牧野却挑眉,懒洋洋:“什么事能有咱俩的事重要。”
“有,还很多。”叶凤泠一字一句道。
苏牧野怔了怔,转而邪笑:“差点儿被你混过去,要么告诉我什么事,要么等我查出来,你自己看着办。”
见叶凤泠面露沉吟,苏牧野不禁捻酸起来:“是因为陆羽筠吧,他才为你犯犯病,你就一腔情意了?他家有意和韩家联姻,你知道么?”
叶凤泠没空想这些,她现在一脑门子官司,心里暗咒一声,对苏牧野满腹愤懑:“和你无关。”
“和我怎么无关,你的事和我都有莫大干系,”苏牧野说着遽然蹙眉,脱口而出,“你这么急,真的和陆羽筠有关?”
叶凤泠没有第一时间否定,对于早已熟悉叶凤泠的苏牧野而言,这就是肯定。
“对他这么上心了?”苏牧野脸上笑意加深,眼神瞬间凌厉,见她沉静自若,也不多言,指骨有力掐紧叶凤泠细腰,拽着她朝旁边拖去。
叶凤泠略一挣扎,苏牧野手上使力,将她拖得像个东倒西歪的大风筝。
“你——”叶凤泠挣脱不开,心里惊怒,怄得要死,伸腿踢向了他的脚踝。
苏牧野轻松躲开,拉扯她到路边翠竹丛里。
龙吟细细、凤尾森森,青竹优雅,疏影织摇。苏牧野微微笑着,捏了捏叶凤泠的下巴,直奔主题:“不说,就不让你走。”
叶凤泠扭过头,躲过他的手:“等回头跟你说不行么,我没时间跟你解释。”
苏牧野皮笑肉不笑:“没时间跟我解释,有时间照顾陆羽筠?”
叶凤泠故作冷淡地看了苏牧野一眼,轻描淡写道:“是的。”
脑中浮现叶凤泠对陆羽筠嘘寒问暖的殷勤情景,苏牧野俨然道:“以后不许你去照顾陆羽筠。”
“恕难从命,”叶凤泠也愤怒了,苏牧野凭什么对她颐指气使。
脑子里的情景一遍遍回放,无名的火气直往脑海上涌,苏牧野禁不住嘲讽笑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叶凤泠几乎举手抽他耳光,但她克制住没动手,苏牧野笑:“怎么,不再打了?不是最喜欢打我么?”
“你怎么变得这么难缠?”
“真正的难缠你还没见过呢,”突如其来的,他垂头吻了她。
只是轻轻一碰,苏牧野笑得满眼狡黠。
叶凤泠激烈地捂住嘴:“你!”
苏牧野顺势将她推到一棵树上,压去她身上,他素来外表风流,行事却自矜贵公子的姿态,从不曾光天化日做有损君子仪容之事。
叶凤泠倒抽一口气,差点儿哭出来。
内宅很大,来往行人稀少,这处角落犹如被世人遗忘。叶凤泠已忘记自己是如何逃出苏牧野魔爪的,她只记得自己后来又气又急,掉了泪珠子,苏牧野看到她表情,立刻赔礼道歉,还不想放她走,最后非要她答应一句——“以后看到我不许装不认识,也不许不看我”,才放她跑走。
抹去眼上残留的水渍,叶凤泠心里乱糟糟,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何那些女子一提到他,总是爱恨交加,却又假装无事。这人……总有办法驾驭人心,真是货真价实的祸害。
叶凤泠回到漪澜小筑,叫来白家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