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还不等叶凤泠回答,陆羽筠和白灵先喊出:“休想!”
一直沉默不语小透明的和罗跑到叶凤泠跟前,紧紧攥住她手。
白灵挣脱开白奇,她紧紧地抿着樱唇,皱着弯眉,忍耐不住,叉腰指着佟掌柜骂起来。
陆羽筠面覆冰霜:“柳叶的命,我保了,佟掌柜若想要柳叶死,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呵呵,玉狐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可歌可泣,可你知道你身后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么?奉劝各位一句,千万别打鸟反被雀啄了眼。”佟掌柜摇着头,似为陆羽筠和白家兄妹不值。
叶凤泠眉头一跳,攻人攻心,佟掌柜一旦出声,决不会无的放矢。
她猛然反应过来,从在京都开始,佟掌柜就对她带着一种莫名敌意,无论是收购含香馆,还是诬陷她走私香料,桩桩件件,无一不想置她于死地。
可自己分明同佟掌柜没有过节啊?
心头微动,叶凤泠意识到,恐怕佟掌柜背后的人才是真正要她死的人。
局面微僵,有圆头大汉凑近佟掌柜低声数语。只见佟掌柜面露不耐,朝着叶凤泠冷笑:“没功夫和你在这里纠缠,速交出沉香结,我给你留个全尸,不然你那个小嫩脸小身板儿,都要沉入万丈深渊。”
手一挥,佟掌柜身后数人气势汹汹朝叶凤泠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陆羽筠仰天大笑数声:“哈哈哈哈,想不到我陆羽筠也会被人蒙骗,柳叶,我只问你,你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他趁叶凤泠没有反应过来,用力推开她:“可怜我被你的脸骗的晕头转向!”
叶凤泠被推倒在地,脑袋有些懵。同样呆住的还有白家兄妹。
陆羽筠转身朝佟掌柜拱手,满脸感谢热忱:“多谢佟掌柜仗义执言,若不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怕我还要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一番出其不意的变化,哪怕佟掌柜也愣了一下,接着她就看到玉狐公子朝自己微微一笑。
这笑容清朗温和如同她幼年邻家隔篱而住的大哥,佟掌柜耳边似乎响起了早食摊上的豆花吆喝声、花朝节里琼江边放河灯的拥挤喧嚣……
陆羽筠披着润润纤薄的夕阳之光,一步一步走近佟掌柜,期间那些打手想阻拦他,被佟掌柜喝退。
“佟掌柜,不如先去解决要事,待你忙完,筠定亲自押解柳叶到你跟前,任你处置。”陆羽筠缓缓笑道。
清淡飘渺、暗香流转,江湖上盛传的玉狐公子风采,今日才算在叶凤泠等人眼前真正展现。
叶凤泠和白灵、白奇眼睁睁看着陆羽筠清瘦身影一展双臂环拥上佟掌柜腰身……
而那从来“百毒不侵”的佟掌柜,竟然微微低了头,羞红面颊,点头应允。
就在陆羽筠松开手臂时,佟掌柜身形一动,眯着眼,发出疑问:“我是来做什么的着?”
陆羽筠面色一变,很快镇静如初,一手勾起佟掌柜下颌,继续眨眼微笑,一手背后朝叶凤泠方向展开。
叶凤泠福至心灵,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把手里沉香结塞入陆羽筠手里……
佟掌柜一行人背影消失不见,叶凤泠才长吁出气,一时之间,几人都没有吭声。
白灵最先憋不住,仰着脸好奇问道:“陆公子,你刚刚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佟掌柜突然变得那样听话?”
陆羽筠将脸庞伏于阴影之中,语声无奈又清晰:“可能见我风度翩翩,一见倾心。”
白灵显然不信,还要再问,白奇却横她一眼,对她摇头。
白灵想了想,心里一动,拒不理会白奇的警示,俏生生走去陆羽筠身侧,她身上裁剪合身的斗篷在风中猎猎飞扬。
“陆公子温文尔雅,笑容动人。”白灵摸着下巴,娇笑出声,精光闪过明眸。
陆羽筠僵直脊背:“哪里,白灵你莫夸我了。”
“呵呵,”白灵一展樱唇,在冷风陡峭中难得的温柔一笑:“我可算知道玉狐公子的风采了,那玉狐面罩还真是不重要呢。”
一旁叶凤泠微微一怔,想起看到的情景,佟掌柜身边的打手想继续捉她,却被佟掌柜冷面骂退,绝不是简单的倾心能够解释通的。
蛊惑人心,牵人神识,叶凤泠旋即想起来她和陆羽筠初识时,对方也经常这样对自己温柔笑。
似乎明白了什么,叶凤泠笑出声,走上前拍拍陆羽筠肩膀:“确实厉害!”
她和另一侧白灵四目相对,心有灵犀。
说完,两人也不等陆羽筠解释,自顾自越过他,挽作一处,叫着和罗,向来时路走去:“快走了,咱们要赶在天黑前,找好一个方便露营的地方。”
白奇也笑着拍了拍陆羽筠肩头,跟上叶凤泠几人脚步。
陆羽筠忍不住松了口气,他真怕几人追着他问,若直言玉狐一笑,只怕他们马上就会反应到,初识时场景。
他不想让他们了解这样的自己……
拐出这条断头路后,叶凤泠暗自拿出随身带的舆图,细心做了个标记。
路上,叶凤泠疑惑不解问白灵,她这样风风火火、嫉恶如仇的性子,很容易被恶人盯上啊,为何没有像白奇一样习武?
白灵闻言,使劲跺了跺脚,气道:“都怪我阿娘。她一把圆刀耍的虎虎生威,却说女娃子还是柔弱乖巧些最好。从小无论我怎么哭闹,都不给我习武,只逼着我读书习字、还让我学治香。可我就是不喜欢嘛。”
白奇在一旁冷冷插言道,白灵出生时,正好赶上家门口路过一个和尚,神神叨叨说白灵命相坎坷,若舞刀弄枪,会天降灾祸,若想平安顺遂,须恪守闺训,做个文静娴雅的小姐。
文静娴雅,叶凤泠和陆羽筠两人脸上的惊讶之色怎么也抑制不住,白灵羞恼不已,躲去白奇身后。
暮色低垂,暗暗日光转瞬即逝,一弯峨眉月遥遥挂在苍穹,月色不甚明朗,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远处一片白,树影招摇晃动,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时不时传来几声虫叫,景色显得寂静可怖。
走在山路上,叶凤泠心里有些怕,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来,不见白灵已经害怕地抓紧她手了么。
浓浓风声呼啸而过,夹杂着犬吠和鸟类翅膀扑哧声音,在山夜幽冥中甚至听到了隐隐的打斗之音。
叶凤泠的发尾在夜风里轻轻拂起,脸上如出一辙的肃然和平静。熟悉她的陆羽筠看出她的不安,轻声道,“采香夜血雨腥风在所难免,这便是刀口舔血的江湖,如果你们实在害怕,咱们就选条小路,绕过去,不去凑这个热闹。”
叶凤泠问:“可能会是什么事?”
陆羽筠听了片刻,才道:“听着是在争香。”
叶凤泠犹自沉吟,白灵已经好奇起来:“什么是争香?”
争香,就是双方争夺一种香料,一般多发生于采香团体之间,也就是俗称的火拼。
听明白是打架,白灵立刻有了精神,哪里还有害怕,燃起熊熊八卦之火要去看。
他们几人悄悄躲在暗处,行偷窥之举时,争香火拼已进行到后半段。
火拼之人,让叶凤泠差点儿叫出来——认识的熟人,任府女娘子,任颜。
任府家丁簇拥着任颜和一个布衣荆钗的中年女妇人,陆羽筠告诉叶凤泠,那是香中女仙,鱼幼薇。
同任府对峙的是皖西地区香粉大户,人称皖西香王的王家。
这会儿代表王家朝任府说话的是王家大公子,王公子在油光锃亮的脸上摸了一把:“自古有云,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们先来了,降香檀就是我们的,你们任府去找别的去!”
“不过,如果任府女娘子愿意用自己换降香檀,我也能勉为其难答应,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才故去不久的任老爷乐意不乐意了。”王公子一脸淫荡笑容,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意味深长。
香中女仙气得胸口起伏,破口大骂,丝毫不像叶凤泠从任颜口中听到的那种矜持高贵。
从仆从伤亡情况看,任府同王府已经动过手,王府大获全胜。
“月前,香圈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是否得知?”陆羽筠突然轻声开口。
叶凤泠、白灵、白奇三脸懵懵。
“确切的说,是两件大事。苏世子巡察至聊城时,遇袭,后查明是肖、任两府勾结番波斯国走私香料、意图谋害苏世子。一夜之间,肖府老太爷、任老爷双双毙命。”
“另一件事呢?”
“大概二十多天前,江湖上专接刺杀任务的银月楼被血洗,无一活口。传言是神机影卫所为,传出来这个话的人,后来也意外失足而亡。至此,无人再敢多言。”
“神机影卫?”叶凤泠低低地重复一声。
“对,江湖都叫他们朝廷狗腿子,没人喜欢他们,但也都躲着他们走,大家都不明白,一向明哲保身、从不涉足朝堂的银月楼怎么会惹上神机影卫。”陆羽筠道。
“神机影卫名不虚传啊,”白奇惊叹,他一向崇武,神机影卫的残酷凶狠令他人闻风丧胆,却让他眼冒桃心。
陆羽筠似乎猜测到白奇所想,又好心续道:“就我所知,只要见过或跟神机影卫扯上关系的人,皆已不在人世。”
白奇闻言表情凝固,垂头丧气。
叶凤泠明白,陆羽筠这话的潜台词,任府是被苏世子调查的重点。这个时候,任府有些敏感。
江湖,一向墙倒众人推的,雪中送炭少之又少、落井下石才是常态。
皖西王公子仗着身后家仆人多势众,不断逼迫任府,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气氛异常紧张。就算又有其他人路过,也远远躲开,不肯上前细看。
两家所争之香,降香檀,就在他们身边,是一棵树皮呈淡褐色的高大乔木,小枝小叶,椭圆形树叶团团簇簇,像伞一样在夜色中伸展蔓延。
皖西王家先发现的降香檀木,已刀劈斧砍树干取出成色最好一段。不仅如此,他们还准备放火烧了整棵树,防止别人再次获取到降香檀。
就在他们取完香料,正要点火时,任府来到近前,厉声制止。
皖西王府见状,更要放火了,万一任府也采到降香檀,加上香中女仙助力,必成他们夺冠路上的绊脚石。
双方正争执不下,黑暗里猛然跳出一个人影,跟着这个人影又出来好几个人影。
王公子和香中女仙惊呆如泥塑,只有任颜静止如水稳稳扶住香中女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身姿轻盈娇俏,眼眸流光溢彩,眉目流动间,那股子既高贵骄矜又妩媚脉脉的气质,勾的人心肝噗噗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