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勾的站不稳脚跟的,首当其冲——皖西王公子。
他如遭雷击,痴痴呆住,这不是早先在大堂里同向老爷呛声的绝色女子么,没想到到了近前,越看越好看。
叶凤泠其实心里是很紧张的,原因无他,任颜的亲哥哥任风,可以算死在她手上,于情于理,她都欠任颜一个解释。她悲哀的发觉,就算实话实话说,任颜大概率难原谅她,更不用说心无芥蒂地同她继续做朋友。偏叶凤泠不撞南墙不回头,还心存幻想。
几步上前打招呼:“任颜,好久不见。”
任颜面无表情,扭过脸不搭话。香中女仙惊疑渐消,她也认出了容貌扎眼的叶凤泠,自然还认出了陆府玉狐公子和白家兄妹。
“阿颜,你们认识?”香中女仙问任颜。
任颜不吭声。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叶凤泠,丝毫不显尴尬,大大方方向香中女仙介绍自己,陆羽筠也上前见礼,他幼年随家长同香中女仙有数面之缘。
皖西王公子已经回神儿。
他仗着家财万贯,一向为所欲为,闪去叶凤泠面前,殷勤陪笑:“这位姑娘,在下皖西王宁嵋,就是皖西香王的那个王家,不知姑娘芳名?”
叶凤泠按住沉不住气的白灵,美眸一撩,倾国倾城的红衫美人月神一般,不过一个撩动眼皮的举动,就酥软了王公子半边身体。
当下,也不用叶凤泠多言,王宁嵋就同意不再放火烧降香檀木,还要把自己刚得到的最好一块降香檀香料拿给叶凤泠,被美人婉言谢绝。
陆羽筠黑着脸观景,冷肃的脸任谁都看得出他在生气,可他也知,王家人多势众,就算任府加上他们几人,也难以匹敌,如果想保住这棵降香檀木,只得如此。
陆羽筠阴沉着脸,甩袖立去一旁,叶凤泠心头跳跳,从没见过陆羽筠摆脸色,他一直是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不过现在首要要解决的不是这个气鼓鼓的陆公子,而是那边色迷迷的王公子。
叶凤泠摸了下鼻子,将将露出笑容。王宁嵋身子又是轻微一震,脱口而出:“柳姑娘,我都按你说的吩咐下去了,那你要不要同我一处采香?”
这话一出,不要说皱着眉的陆羽筠,就是白奇和白灵都为之侧目,只不过他们眼里流露出的乃壮士扼腕叹息。
叶凤泠既意外又不意外地杵在那里,有些尴尬有些气恼还有些……羞涩,众人只见她抬起了手,掠起耳边碎发,楚楚动人:“王公子相邀,柳叶不胜惶恐。只不过……咦,什么味道?”
她不自然的神情让王宁嵋呆住,心底感叹:如斯美人,任何角度看去都完美无缺。
很快,王宁嵋也开始不自在,他发现身边家仆都在逃离他,美人也小心翼翼朝远处挪着步子。
不由地抬起袖子细嗅,一股恶臭气息窜进鼻腔,像黄鼬臭屁,又有点狐狸骚,一口吸入,自己差点儿没背过气,王宁嵋急地原地转圈圈。
美人却仍然不嫌弃地宽慰他:“也许是山路上走的急,流的汗多了些,王公子不要忧心。”
怎么能不忧心,这臭味薰的自己都要晕了:“怎么回事!你过来给我看看!”王宁嵋指着自己的小厮,大喊。
小厮捂着鼻子亦步亦趋上前。
王宁嵋检查半天,甚至都脱了外套,这股恶臭不仅没有随风而逝,反而愈演愈烈,他就像一个臭气蛋,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绵绵无期的骚臭味。
小厮都承受不住,跑去一旁躲着,不肯再上前。
王宁嵋气翻,偏他还记得要在美人面前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贵公子风范,呲牙咧嘴僵硬道:“柳小姐,承蒙不弃,咱们赶紧找个有水的地方,容我清洗一番。”
叶凤泠捂着鼻子和嘴,呜呜咽咽:“王公子,不是我不同你一处,实在是……”美人幽幽弱弱,说话间就晕眩向身旁白灵怀里倒去。
佳人受惊,心疼死王宁嵋了,他抢先一步,要去搂叶凤泠。
可还没摸到一个衣角,手上疼痛袭来,有石子儿砸到他身上。
“谁?谁敢砸我,有本事出来单挑啊!”王宁嵋跳脚。
恰逢大风刮过,吹得降香檀树叶哗哗作响,树枝东倒西歪,一层稀稀薄薄的烟土吹起,落在众人身上,夜枭叫声适时响起,萧瑟的山间夜景为环境抹上阴郁鬼魅的色彩,绵延开去,无端让人周身汗毛惊立。
无人应答。
王宁嵋啐:“邪门。”
他回过头,又要去扯叶凤泠。结果这次是铺天盖地的石头子儿簌簌砸来,排山倒海一般,疼得他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但因为他实在太臭了,王家家仆们纷纷四散,不愿上前。
王宁嵋要被气炸了,他已经反应过来,有人暗中在帮叶凤泠等人,根本不让他近美人身。纵心有不甘,也知这个时候不宜硬碰硬。他得赶紧去洗澡!不然这么臭,自己要吐了啊。他还没有抱得美人归,才不要去做第一个自己熏死自己的倒霉蛋。
看着王宁嵋不甘不愿狼狈溜走,临走前还装模做样地跟她打招呼,叶凤泠眼皮抽抽。
香中女仙来到叶凤泠面前,朝她道谢。她和任颜并非要取降香檀香料,纯粹是不想见香木被毁。
任颜在香中女仙跟叶凤泠寒暄时,一个人立去降香檀树下,低着头。
心头重重叹息,叶凤泠趁香中女仙和陆羽筠、白家兄妹说话时,朝任颜走去。
眼前出现一双小小尖尖女靴鞋头,人影遮住头顶月光,带来一片阴影和一股好闻香气,任颜咬唇。
“任颜,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眼前女子继续垂着头,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那一夜,他在我房间里点了娇儿啼……”
叶凤泠不想再说别的,大家都是懂香的,“娇儿啼”是什么,无需解释。
她见任颜雷打不动的沉默无言,情知绝无转圜余地,提步要走。
“他……他是你……你杀的么?”
叶凤泠回头,看到一双闪耀着纯善光芒的双目,在苍白羸弱的脸上坚强支棱着。
“不是,他撞到我的窗帷柱上,意外身亡。”
过了很久,其实不过转瞬,叶凤泠看到任颜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幸好……幸好不是你……”
任颜说完看叶凤泠一眼,转身朝香中女仙走去,领着任府家仆们不声不响离去。
没有道别、没有回眸,她就这样,领着任府众人走入夜色之中。
叶凤泠一个人立在降香檀树下,红衣猎猎鼓风,任月色檀香浮荡于空气里,看着任颜走远,缓缓笑了。
……
“你说,谁扔的那些石子儿?”
他们干脆就选在降香檀树下宿营。白家武士去附近捡柴火和狩猎,白奇鼓捣生火。
白灵抬头看了看虽然寡脸但明显竖着耳朵听的陆羽筠,忍不住问叶凤泠。
寒雾寥落、寒山凄清,晦涩林间寂静无声。
“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帮咱们的就对了。”叶凤泠放好小包袱,席地而坐。
“柳叶,你到底是谁?佟掌柜说的,你很有背景的样子……”白灵细细地端详叶凤泠面目,突然忍不下去问道。眼前这个丽若天仙的少女,如同一团迷雾,让白灵迷惘不解、又倾心仰慕。
叶凤泠捡起树枝子在地上画着圈圈,轻声:“一个无依无靠的苦命女子罢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成为你,白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呵呵。可笑吧。”
白灵显然不信:“你少糊弄我。”
“白灵,我不告诉你们我的真实身份,有我自己的苦因,对你们百利而无一害。我来参加品香大会,也不过是为救我师父。”
少女清脆嗓音,像风吹动碎木流丛。树叶、灌木、草丛翻涌成海,一波又一波向远方荡漾开去。
“哎,就算你不说,又怎样呢,我又舍不得不和你做朋友。你真是吃定了我。”白灵语声稍稍上扬,极快地回旋面目,不由得纵声长呼,恶狠狠骂道,又扭了叶凤泠腰一下,她暗自咬牙,起身去帮白奇生火。
叶凤泠抬眼,错过白灵身影,同陆羽筠沉静双眸相对,看他理解、包容地望着她,仿佛已经望了她很久。
“我相信你。”一直沉默着的陆羽筠开口,突地一笑:“柳叶,王宁嵋的臭气是不是你的杰作?”
叶凤泠详装叹息:“谁让他本来就臭气熏天。”
挺身而出管闲事时,叶凤泠已经想明白,靠任府那几个货和他们,实难扭转争香局势。
明修栈道不行,那就暗度陈仓好了。美色糊弄人加上添了料的香粉,无往不利。
王宁嵋并不知道,从他看到美人第一眼时,美人就对他洒出了能让人奇臭无比、蛇蝇鼠蚁都避之不及的“迎春香”。
这香不用解药,一般一两日就会自行散尽,但期间就算洗澡也洗不去臭味。
“哈哈,我就说,他怎么忽然臭起来了,是不是跟上回你让我不知不觉昏过去一样,”生好火,坐会叶凤泠身边的白灵恍然大笑,觉得解气的很。
最初相逢,觉得叶凤泠好看又好玩,越往后,越觉得她身上埋着数不清的秘密,她同苏世子以及京都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青涩直率如白灵,都已经明白,叶凤泠根本不是白莲花,她花招不断、她变化莫测。
这样的人,白灵没有遇到过,只觉像罂粟花一样吸引着她,让她有点儿怕、又有点儿羡慕,这份羡慕被她掩藏心底,化作相亲。她暗暗想,早晚有一日,她也能变成柳叶这样的。
心里还是存着一星不甘心,白灵揪着叶凤泠问东问西。
见大家都对添了料的香粉感兴趣,叶凤泠干脆翻出百花香囊。百花香囊已非花桃儿的那个百花香囊,被她改良精简。
不需要易容换面,就只捡了日常有香料和调配的香粉随身带着。
几人兴趣盎然围着瞧,不光见到了助他们脱困冰窖、白灵亲自体验过的升级版迷魂香“红尘睡”,让劲装大汉领头满脸红疹的“杏月姬”,使人奇臭无比的“迎春香”,中招后令人失去嗅觉的“白玉珠帘”。除了这些外,白灵拿起来一个小瓷盒,刚要打开闻,被叶凤泠一把抢过来:“这个可不能随便玩。”
“这是什么?”陆羽筠和白灵好奇。
叶凤泠举着小瓷盒,傲娇一笑:“闻了它,人心底欲望会被扩大,产生幻觉。”
这是她来到洛阳后,新调配出的香粉——“芙蓉映月”,还没有做过试验,但按着岭南二怪给她的《香录》记载,添加了那些香料后,“芙蓉映月”就化作勾人心神的“小妖精”,能跃跃欲试地带领闻香者一步步迈入深渊。它把人心底欲望无限放大,最终迷失心智的人就会控制不住做出出格举动。
“芙蓉映月”到底有没有效,还有待商榷,是以叶凤泠不能让人轻易闻到它,小心翼翼地收好。
几人还在望着自己,包括和罗,都露出崇拜神色,叶凤泠忍不住翘起嘴角打了个响指,“王宁嵋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起红疹了。”
她不光让他臭气薰天,还要让他无脸见人。
白奇和陆羽筠背脊均是一僵,白灵和和罗则凑得更近了。
几人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颗高树上响起一阵尖尖簌簌的声音,高大身形恍惚跃出。随风而来的香味掩藏其身形移动,只有衣袂飘飘在天地昏昏光线变幻中淡淡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