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风晨曦,微微凉凉地浇撒。
叶凤泠迷迷糊糊醒来时,天光大亮。这一觉十分香甜,床帏纱帐透出的星星点点白光,刺的她眯着眼愣了半天。
鼻尖香气缭绕,是助人安眠的名香“妙篆”。
睡意渐渐褪去,叶凤泠掀开纱帐,看着地上明晃晃的日光,倏地从床榻上跳下来。
她的记忆停留在拿出凌虚幽昙香液,然后,然后就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叶凤泠手脚飞快地穿好衣服,绾上头发,推开房门朝外跑。
她睡觉的地方不是漪澜小筑,而是玉清小筑,连推开两间房门,都空空无人。
立在第三间房间门口,叶凤泠头脑发胀,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你……醒了?”
穿着普通文人衣裳的兴城秀才,小心翼翼立在院子里瞅着她。
兴城秀才告诉叶凤泠,苏牧野在天未亮时就带着那个昏迷不醒的人离开了。怎么离开的他不知道,只知道走之前苏牧野留了话,等叶凤泠醒来后转告她,安心在此等候,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说完这些,兴城秀才忐忑不安地缩作一团。
叶凤泠气恼,心中不爽至极,恨不能咬苏牧野一口,他就是故意不想让她一处回洛阳城向府!
哼笑出声,以为她自己就去不了洛阳城向府了?笑话!
瞧着叶凤泠脸上神色飞速变迁,兴城秀才暗暗心惊,昨夜意外被救,虽还不清楚苏牧野和叶凤泠身份,但见二人行为举止、穿衣打扮,猜得到非富即贵。加上被喂了毒药,此刻的他如同待宰的羔羊,噤若寒蝉。
不提叶凤泠摩拳擦掌如何奔赴洛阳城向府,单讲寻不到苏牧野和叶凤泠踪迹的谭绎,神色难看地立在锦屏山入山口处。
巨大荧光石在黑夜闪现莹莹光亮,在白天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大石头。
荧光石四周散落着许多的昆虫尸体,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匹马的尸体。除了马外,再没有别的了。
谭绎听完手下禀报,抬目扫视四周,视线最终停留于不远的冰河上,他伸出胳膊:“那条河通向什么地方?”
“只是一条小支流,到山脚就入了洛水了。”
“那上游呢?”
“呃……好像是从凌虚山庄流出来的。”
谭绎神情一变,顷刻飞跃而出,如同一片流云,飘去山庄方向。
风不定、人影至,薄雾离落寒霜欺。
谭绎从漪澜小筑出来又赶到玉清小筑时,叶凤泠已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地胁迫着兴城秀才离开了凌虚山庄。
他身影如幻、步履匆忙地走过玉清小筑一间间的屋舍,看着空荡无人的院落,心底失落,竟又是擦肩而过么?
正当谭绎垂首立在玉清小筑嗟叹时,天空响起烟火弹子声音。顾不上心头挂着的闲情,谭绎匆匆赶去凌虚山庄东大院,又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快马加鞭赶回洛阳城。
进城时,谭绎叫过来焚鹰谷谷主,低声数语。
一边说这话,他一边蹙眉,焚鹰谷谷主身上什么味道。
焚鹰谷谷主微微有些尴尬,不知何故,自己突然开始散发股股恶臭,洗了三遍也不行。若不是被急速唤回城,他还准备去玉景潭泡泡的。听完谭绎所言,他诧异地看了一眼谭绎,露出心照不宣地笑容,还拍了拍谭绎肩膀:“放心,交给我了。”
谭绎冷漠地看着焚鹰谷谷主转身去吩咐手下,不动声色地抖落刚刚被他拍过的肩膀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扭头打马进城。
被焚鹰谷谷主叫过去的两个人,正是前一日遇上苏牧野和叶凤泠、被他们夺了马、还下了三步逍遥散的马二哥和他的伙伴朱老弟。
两个人脸上一块块红斑被挠的皮破血流,看上去惨不忍睹,一边屏住呼吸听着恶臭的焚鹰谷谷主说话,一边抓耳挠腮、浑身抖不停。
焚鹰谷谷主奇怪地问:“你俩怎么了?三步逍遥散和咱们焚鹰谷的毒不是已经解了么。”
马二哥和朱老弟呲牙咧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知道浑身莫名开始起红疹,且奇痒无比,根本忍受不住。
自己臭气蛋的焚鹰谷谷主嫌弃无比,不忍再睹,挥着手打发他们赶紧去找人,别在这里吓人了。
走在街上,朱老弟没好气地道:“妈的,临了临了,给咱派这么一个活儿,满洛阳城捞人,这不跟大海捞针一样么,上哪儿找去,真特么晦气。”
忍不住用手隔着衣服扣腰上红疹的马二哥心里也憋气,面上无奈劝道:“算了算了,既然让咱们找,说明谷主还是信任咱们,你看,就没让那几个孙子出来不是。再说了,一会儿入了向府,还指不定怎么回事呢,至少找人不会丢了性命,咱们运气还算不错。”
朱老弟心知马二哥说的有理,他们只知道今日向府要对苏世子下手,搞不好还要杀一些江湖人,肯定会有人流血丢命,能不趟浑水可不也算好事么。
两个人痒的不行,鉴于不想在娶媳妇之前毁容,当机立断先去了趟医馆。谁料大夫看过他们的红疹,慢声细语,说只能先抹点膏药试试看,能不能止痒可说不准。
就这样,顶着一脸黑乎乎膏药的马二哥和朱老弟,活脱脱两个自地狱行来的“恶面罗刹”,俩人咬牙切齿:“别让咱们抓住那个小娼妇,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他俩的捞人任务,正是在偌大洛阳城里寻找苏世子身边的绝色女子,捉到她后送去洛阳城东门的德胜钱庄。
就在他们摩拳擦掌,苦于不知从何下手寻找叶凤泠时,万没想到叶凤泠会自己撞上门来。
事情是这样的。
叶凤泠被苏牧野不由分说抛下自己独自前往向府的事气得坐立难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带着兴城秀才一同偷偷溜出了向府。
秀才不想走,他说苏牧野离开时对他说,乖乖等在这里,才会给他解药。
谁料前一秒还言笑晏晏的美妙女郎,下一刻就化身蛇蝎美人,拿着匕首横去他脖子上,凶蛮无比:“不走也行,为了确定你跑不了,我只能把你变成死人了。”
秀才暴汗。
就这样,迫于叶凤泠威胁,秀才跟着叶凤泠一同离开了凌虚山庄。
叶凤泠最初是想骑马的,可遇上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不会骑马。无奈之下,只得去马厩里偷马车出来。
要说这群江湖人都是一群耿直货,一门心思守在入山口处,根本没人想着苏世子可能已经偷偷从后方包抄回了凌虚山庄,又神不知鬼不觉溜走了。
一路畅通无阻,叶凤泠驾着马车,大大方方进了洛阳城。
至于如何进向府,她在路上已经想出了主意。
按照叶凤泠的计划,她和秀才守在向府后门,等着送花椒的车辆来。
陆羽筠说过,向府夫人、也就是陆羽筠的表姨,幼年长居蜀地,嗜爱辛辣味道,日日都要吃用花椒调味烹饪的菜肴。花椒在南方多见,但在北方以及中部地区,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有钱享用。向夫人嘴刁,必须吃新鲜的花椒,每日巳时,都有花椒农户采摘好送来向府。
风霁云淡,天敛素练,洛阳城街道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造就梦幻般繁华,书上难以描摹的盛况荣景,在此徐徐绽放。
叶凤泠伸出皓雪手腕,扶正头顶带好的斗笠,对着一旁瑟缩的秀才嘻嘻一笑,示意他带好斗笠,站直,不要紧张。
她一身农人装扮,带着斗笠,在向府后门的柳堤上站定,身姿如临水弱柳,腰间风流绰约不胜衣带,麻布荆钗难掩曼妙姝容。
恰逢马二哥和朱老弟绕到向府后门,朱老弟脚下一顿:“马二哥,你看!嘿,真让你猜着了!”
两人定睛看过去,就算带着斗笠,绝色美人的身材和气质,记忆犹新、印象深刻。
在他们发现叶凤泠的同时,叶凤泠也看到了他们。
一头一脸黑色膏药的“恶面罗刹”怒气冲冲迎面飞奔而来,跑已经来不及了,叶凤泠也没想跑。
她扭头朝秀才丢下句:“使劲哭!”就摸去了腰间,在秀才还没看清的时候撒出白色粉末。
霎时,四周浮起微弱香味。
秀才面露不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见她横过来一眼,不敢耽搁,顷刻泪如雨下。秀才越哭心里越委屈,想到远在兴城不知死活的娘子,想到自己受过的苦楚,心头的酸涩迅速膨胀,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
这厢,马二哥和朱老弟来到近前。
“许久不见啊,小娘子,怎么就你一个人,苏世子去哪儿了?莫非丢下你找新欢了?”朱老弟冷笑不止,手里的圆刀银光闪闪。
“哎,朱老弟,你这话就不对了,苏世子那样怜香惜玉的人,怎么会丢下小娘子呢,依我说,一定是小娘子自己跑的。没看见么,又多个小白脸。”马二哥望着梨花带雨的秀才,蹙眉不解。这人是不是有病,大男人哭的像个娘们儿。
“哈哈,原来如此啊,是小娘子把苏世子踹了啊。”
叶凤泠看向一旁,强忍心里笑,不去看他们惨不忍睹的两张脸,微声轻道:“两位俊俏少侠啊,你们的毒解了么?怎么脸上有这么多黑乎乎的东西。”
话音一落,马二哥和朱老弟情绪大波动,手颤颤指着她,额上青筋暴突,面上横肉狰狞:“是不是就是你动的手脚,让我们哥俩儿变成这个样子,你个小娼妇,快交出来解药,不然老子今儿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叶凤泠眨巴眨巴眼,摊摊手:“不好意思,没有解药。”
两人大怒,举着刀砍向叶凤泠。
一直在哭的秀才见状,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睁睁看着寒光凛凛的圆刀劈向叶凤泠面门,而那娉婷少女平静沉稳,盈盈笑着看大刀落下来,躲都不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