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城里上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渐沉,靳少廷站在灼热未散的黄沙上,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发冷。
他听莫亦然三人详细说过灾难发生时的经过,如他们所说,是叶楚楚一个人保护了所有的人!
可是,她呢?
就这么消失在沙漠里,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甚至,他不知道寻找她的方向!
方向?
这个词掠过脑海,靳少廷反手一把抓住邰天磊,紧盯着他问:“你说,是你先发现流沙?”
“是……是啊!”触上他幽冷的眸子,邰天磊打个寒颤,紧张的回答。
古城里这一圈,他们三个人断断续续详细讲述了经过,除去让他了解详情,也是试图让他知道,叶楚楚并没有进入古城。
只是,靳少廷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周身冷凝的气息,让三个人心头发冷,也不敢多劝。
现在邰天磊突然被他提着衣服领子问话,更觉得他冷的吓人。
好在靳少廷也只是问话:“方向?”
什么方向?
邰天磊错愕。
“流沙来的方向!”靳少廷补一句。
哦!
邰天磊恍然,回头四周看一看,看到渐沉的夕阳,立刻说:“昨天事情发生,也是这个时候,我记得清清楚楚,流沙就是从夕阳落下去的方向,向这里过来!”
“古城移动了位置,或者有偏差!”旁边的莫亦然提醒。
“多谢!”靳少廷把邰天磊放开,立刻传令,“留五架飞机扩大这里的搜索范围,其余的一字队形,往东!一号机,下降,放绳梯!”
随着他的命令,空中的直升机变幻队形,留下五架搜索,其余的一字排开向东飞去,一号机悬在附近上空,赵传抛下绳梯,喊:“靳队!”
“靳队!”这个时候,童嘉跑过来,“古教授伤的不轻,要立刻送他回去,另外几个人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靳少廷停一下,又传令:“二号机回来运送伤员!”然后对童嘉说,“下边的骆驼,弄上来,除去运送伤员的,其余人原地待命!”
“是!”童嘉敬礼,又忍不住问,“靳队,你要去哪?”
靳少廷已经不去理他,快步跑向一号机,一把抓住绳梯,命令:“起!向东搜索!”
随着他的命令,一号机升高,很快追上前边的飞机,缓缓向东。
他这是……
易洪宇、莫亦然和邰天磊三个愣住,互视几眼,邰天磊才喃喃的说:“他……是去找楚楚?”
流沙从西来,据理推断,卷进去的人是被带去那个方向。
可是,那不是水,是流沙啊!
在水乡长大,如果遇到的是洪水,或者还有生还的可能,可是流沙……
想到昨天营地被席卷的一幕,莫亦然、邰天磊两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难过和不忍。
叶楚楚,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只是,靳少廷不能接受!
这个认知,两个人都只在脑子里一转,没有人肯说出口来。
这个时候,二号机已经返回,童嘉指挥人把古凌川吊上飞机,向三个人说:“古教授、柯教授受伤,需要人照顾,只是飞机只能再坐两个人,其余的,恐怕要等一等!”
“我想等一等!”莫亦然和邰天磊几乎是同时开口。
等一等,不是等飞机来接,是想……等一等叶楚楚的消息!
易洪宇明白,点头说:“我先回去!”转身往飞机跑两步又停住,转身看看两个人,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话来,一转身抓住飞机的绳梯。
他想说,如果有叶楚楚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
可是,会有什么消息呢?
这种时候,有消息和没消息,都不可能是好消息!
另一边,K大的两个学生听到询问,安启抢着说:“我去吧,我去照顾教授,林远休息一下!”
林远看他一眼,又看看飞机,点头说:“好!”不再看他,目光却望向东边天际已经变成几个小黑点的飞机。
一个,不是想照顾教授,只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另一个,也不是想休息,只是,也想等一等。
万一呢?
T大那边,看到古凌川和柯东俊先后被接上飞机,康旭岩忍不住问:“我们呢?”
童嘉说:“先休息一下,飞机会回来接人!”
庄书新找一处沙堆坐下来,低声说:“为什么不多留几架飞机送人?”
童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吩咐人给他们送去食物和水。
邰天磊却听的来气,冷哼说:“我们只是等等,死不了,楚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现在当然是找人要紧!
刚才靳少廷上来后,T大的人也已经认出他,见所有的人和飞机都听他命令,吃惊的同时,更不敢得罪A大的人,庄书新嘟囔说:“叶楚楚是为了安启和林远才冒险,关我们什么事?”
林远心里一揪,咬一咬牙没有说话。
莫亦然冷笑说:“安启、林远是为了替大家守营,我们一个考查队来的,难道丢下他们不管?你现在说叶楚楚出事和你没有关系,昨天分食物的时候,怎么不说?”
庄书新被他怼的一噎,涨红了脸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只是……只是你们有什么必要把气撒我头上?”
“谁把气撒你头上?”邰天磊接口,“现在我们已经安全,叶楚楚却还不知道在哪,就这么几架飞机,当然是救人要紧,只是让你等等,怎么就不行?”
庄书新被两个人怼的说不出话来,隔了半天,才低声说:“叶楚楚怎么可能活着?他这么做,分明是假公济私!”
只是这句话说的声音极低,莫亦然、邰天磊没有听清,也不理他,坐在他身后的两名T大学生却对视一眼,悄悄离他远了点。
夕阳一点点沉了下去,整个大漠已经被笼罩在薄薄的暮色里。
靳少廷攀在绳梯上,用望远镜紧紧的注视着地面。
入伍五年,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的摸爬滚打,让他即使面对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只要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也决不放弃。
只是,暮色越来越浓,光线越来越暗,再过半个小时,整个大漠就会陷入一片黑暗,以沙漠的环境,直升机无法低空照亮,也就无法再进行搜索。
等到明天……
这漫长的一夜,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就在靳少廷忧心如焚的时候,突然,听到耿亦报告:“队长,七号机左侧,发现移动物体,请求下降观查!”
“好!七号机下降,其余减速!”靳少廷立刻命令。
随着他的命令,七号机超前,向左侧略拐,很快报告:“队长,应该是人!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赵传,定方位,去七号机那里!其余飞机原地待命!”靳少廷传令。
飞机折个方向,向七号机接近,离的近了,果然看到七号机前方,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移动。
靳少廷用望远镜看了又看,也无法确定,立刻命令:“降!”
飞机缓缓下降,绳梯快到地面的时候,靳少廷一跃而下,举手电筒打出一些亮光,向着刚才小黑点的方向跑去。
越来越近,已经肉眼能看到小黑点的影子,而小黑点似乎也留意到他手电筒的光,开始向着他的方向奔跑。
暮色,已经降下,大漠上,再也分不清方向,靳少廷只能凭着本能保持直线向前奔跑,四周的空旷,让他没有办法确定小黑点的位置,一颗心终于不能再保持原来的淡定,忍不住放声大喊:“楚楚!叶楚楚,是不是你?”
“少廷哥哥!”喊出十几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带着哭腔的回应。
“楚楚!”听清那声“少廷哥哥”,靳少廷只觉的喜悦从心底窜起,很快蔓延全身,更加全速奔跑,大声喊:“楚楚!你看不看得到我?”
“少廷哥哥,你去哪?”叶楚楚的声音到了左边,带着一丝惊慌。
“楚楚!”靳少廷回身,极力用手电筒去找,大声喊,“楚楚,我在这里,你在哪?”
“少廷哥哥!”声音又从前边传来,手电筒还没有转过去,柔软的身体已经扑进他的怀里,哭着喊,“少廷哥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从是幻觉!呜呜呜……”
“楚楚!”手电筒落地,靳少廷紧紧的抱住怀里的女孩子,连声哄,“不要怕!楚楚,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不要怕!”
“我不怕!呜呜……少廷哥哥,你可来了,饿死我了……”叶楚楚哭的声音更大,带着无限的委屈。
靳少廷本来满心怜惜,听到最后一句一愣,忍不住反问:“什么?”
“你再不来,我……我就要饿死了……”叶楚楚抽抽咽咽的哭。
“呵……”靳少廷低笑出声,失而复得的喜悦,漫天漫地的席卷,来不及说什么,低头向她吻了下去。
叶楚楚紧紧的偎在他的怀里,宽厚的肩膀,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踏实。两瓣柔软的唇成功止住了她的哭声,无措的张着唇,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任由他从温柔的辗转,变成霸道的侵占。
在过去大院里的五年,叶楚楚是靳少廷沉闷生活里唯一的鲜活,为了她当年在小伙伴面前的回护,他也愿意尽自己之力,保护她一生。
可是,她在他的心里,始终只是一个少年时的小妹妹,即使后来以未婚夫的身份把她留在身边,也不过是为了追查叶淞夫妻的案子。
几天前,叶楚楚出发来这大漠,他无法解释自己心里的那种不舍。而今天,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他突然发现,这一年的相处,这个女孩子已经悄悄驻进他的心里。
现在,不是她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她!
在刚才搜索时,他不敢去想如果没有了她会怎么样?可是现在,真真实实的抱她入怀,他竟然是如此的害怕!
就在这一刻,靳大队长心底的情感悄然复苏,生根萌芽,很快长成参天巨树。
怀里这个女孩子,他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