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一带的山,都只是一些丘陵,既不陡也不高,不过半个小时,就已经爬到半山。
果然像岑维薪所说,到了半山上,石板路的两边都稀稀疏疏的长着野生的桂树,这个时候正是桂花初放,处处透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岑维薪兴致勃勃的说:“桂花大体分为四种,分别是金桂、银桂、丹桂和四季桂。”指着近处的几株白色桂花说,“这就是最常见的银桂,四个品种里,以它的香味最为浓郁。”
叶楚楚深吸一口气,花香吸入肺里,似乎很快浸透自己全身的毛孔,不禁连连点头:“这花香还真的不是别的花可比!”
岑维薪笑着点头:“你信不信,这花香闻的太久,是会醉人的?”
花香怎么会醉人?
叶楚楚看看他,一时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岑维薪也不解释,慢慢往前走一会儿,又指着远处的几株树说:“那里是几株金桂,有一株还是金桂里少见的金扇桂。”
“怎么金桂里还有别的分类?”叶楚楚好奇的问。
“当然!”岑维薪点头,“刚才我说的分类,是按花色分的大类,每一种又按叶形和花期有不同的分类。”
“哦!”叶楚楚似懂非懂的点头。
岑维薪笑笑,向她说:“我记着小时候,有一次我们来这里玩,正赶上金扇开的最好的时节,你让我们爬上树去,摘了好多的小金扇子,自己插的满头,之后好几天,你明明洗过头发,头上的香味都没有散。”
叶楚楚微笑说:“听起来很有趣!”
什么叫听起来?
说的像在说别人的事!
岑维薪默了默,轻声说:“楚楚,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童年,很开心,很快乐,可惜,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嗯!”叶楚楚点头,慢慢在一株桂花树下停住,抬起头,看着上方半开的红色桂花,轻声说,“从前的事,忘就忘了,又何必非要去深究,去想起来呢?”
“楚楚!”岑维薪上前一步,低头认真的看着她说,“我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大院里的人对你并不友好,可是我不是啊,在外边那些年,我经常会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尤其是你,你的笑声,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变的越来越清晰,那些记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所以,你回来找我?”叶楚楚抬头和他对视。
“是!”岑维薪毫不迟疑的点头,目光微微一黯,才低声说,“可是,我回来才知道,居然发生那样的事,而你……而你又和靳少廷在一起。好在,现在你和他已经分开,可以重新选择!”
叶楚楚听他提到靳少廷,心底最隐秘的地方有一丝细微的刺痛,很快又恢复如常,轻轻摇头,低声说:“不错,我和靳少廷再没有可能,可是……和你也一样!”
最后的几个字,说的虽轻,但是却透着果断和坚决。
“为什么?”岑维薪吃惊的看着她。
叶楚楚挑了挑唇角,定定的注视着他说:“岑维薪,你一直在给我讲我们小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或者是小时候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有什么区别?”岑维薪的眼里都是迷惑,“楚楚,那是我们共同的记忆啊,旧地重游,你不怀念吗?”
“不,那只是你的记忆!”叶楚楚摇头,“那些记忆不属于我,不管是开心,或者是不开心,也不管是景物,还是人!”
“为什么?”岑维薪的眼睛里透出一些难过,“那么美好的时光,你不愿意想起来吗?”
“想起想不起来又能怎么样?”叶楚楚反问,“已经过去的时光,没办法留住,也没有办法改变,有或没有,重要吗?”
“当然重要!”岑维薪几乎是立刻接口,“那段岁月,盛载了我们整个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怎么能说忘就忘?”
叶楚楚挑挑唇,点头说:“那些记忆,对你来说或者很重要,可是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我忘记了,也不想再重新记起来,对我来说,现在远比过去重要。”
如果她没有再见过原来的叶楚楚,或者会被他的话打动,去追索那段不属于自己的时光,可是,见过原来的叶楚楚,她知道,现在在这里的,不管是她还是她,过去的人和事,都已经不再重要。
“现在?”岑维薪显的有些激动,“楚楚,你不明白吗,现在就是由无数个过去构成的啊,没有过去,哪来的现在?”
这话倒是没错,没有原来的叶楚楚,她又怎么会认识靳少廷?不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她又怎么会和靳少廷走到这一步?
叶楚楚沉默,隔一会儿轻轻摇头,低声说:“过去的既然已经成了过去,又何必死抓着不放?”
如果不是后来的事情太过丑恶,叶楚楚又怎么会对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留恋?
“不!楚楚,你会明白,有了过去美好的时光,才会有我们现在的情谊!”岑维薪摇头,向她靠近一步。
拉近的距离,让叶楚楚立刻警觉,连忙倒退一步,皱眉说:“你干什么?”
“楚楚!”岑维薪见她紧张,立刻又退后一步,摆手说,“你放心,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情不自禁!”
这个人今天是要向他表白?
叶楚楚微微抿唇,一瞬间失去了再和他说下去的兴致,摇头说:“我不想看了,我们回去吧!”绕开他,直接往山下走。
“楚楚!”岑维薪连忙跟上来,连声说,“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我不是想冒犯你,真的!”
“我知道,只是我没有兴趣了!”叶楚楚回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跟着他出来?
岑维薪见她冷了一张小脸,一下子不知所措,跟在她旁边连声道歉。
叶楚楚走一会儿,叹口气停下,回过头看着他说:“岑维薪,你不明白吗?我没有误会你要把我怎么样,只是……我们两个人没有办法很好的沟通,你永远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岑维薪连忙说,“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人,包括我!没关系,我们从现在开始也好,你虽然忘记一切,可是我记得啊,我会努力让你想起来的!”
她不是叶楚楚,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叶楚楚无奈,摇头说:“我并不想想起什么!”
“我……我是说,别的事情,忘就忘了,我们以前的快乐时光……”岑维薪还在试图努力说清楚。
叶楚楚叹口气,不再和他说下去,转身仍然往山下走。
岑维薪想拉住她,伸出手,终究没有敢碰她,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边,时不时不安的看她一眼。
下到山脚,两个人默默的上车,岑维薪启动车子,沿着来时的路出去,开上回城的路。
车子里尴尬的的沉默着,看着进了市区,岑维薪轻轻咳一声,小心的开口:“不然,吃过午饭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了!”叶楚楚摇头,“如果你有事,就停车放我下车,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岑维薪连忙说,再看她一眼,不敢擅做主张,只好送她回新城区小院。
车子在小院前停下,见叶楚楚打开车门,岑维薪连忙喊:“楚楚!”见她回头,试探的问,“你和靳少廷既然已经结束,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叶楚楚打开车门的手停下,想一想,回头认真的看着他,摇头说:“岑维薪,你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小时候的叶楚楚。”
“那也是你啊!”岑维薪无力的说。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把小时候和现在的自己区分成两个人。
叶楚楚摇头,轻声说:“或者,你可以认为,从天鹅号出事,我忘记一切,我就已经不是我了!所以,你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子,不是我!”
从天鹅号出事?
岑维薪一怔,脱口说:“那靳少廷呢?他和我一样,也是和你一起长大,也是大院的人,你为什么能和他在一起?”
叶楚楚摇头,轻声说:“你忘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或者……其实我们从来没在一起过!”
那不过是场骗局而已!
连靳少廷也否认吗?
岑维薪震惊的看着她,脑海里却是那个穿着红裙子,在满天飞舞的蒲公英里奔跑的女孩子,耳边是她清脆欢快的笑声。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同一张脸,他却无法再把眼前的女孩子和记忆里的女孩子重合。
隔了一会儿,轻声说:“楚楚,你……你真的变了……”
小时候的叶楚楚,或者性格比眼前的女孩子张扬,却没有她的绝决。
或者,那一年他没有参予的时光,对她的伤害真的很大吧!
叶楚楚听他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只是笑笑,点头说:“或许吧!”推开车门下车。
“楚楚!”岑维薪又再叫住她,不甘心的问,“从前的一切,你都不愿意再记起,那么靳少廷呢?”
“他也一样!”叶楚楚毫不迟疑的回答。
“那你……”岑维薪说出两个字,又有些犹豫,可是有一句话不问出来又不甘心,犹豫一下,终于问,“你现在,是喜欢林远,是不是?”
林远?
叶楚楚一愣,想一想笑起来,摇头说:“我不知道,可是,和他在一起,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虽然林远也曾经向她表白,他的行动也处处流露出对她的呵护,可是,却从来没有给过她压力,总是和她以最舒服的方式相处。
这句话落在岑维薪耳朵里,已经算是承认,咬一咬牙,低声说:“明白了!”看着她把车门关上,直接开车离开。
以后,他不会再来缠着她了吧?
叶楚楚看着他的车子消失,轻轻吁一口气,脚步轻快的进了院子,往敞开的屋门走,扬声喊:“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