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是大靖婚礼中重要的一项礼节,是娘家人的脸面,隆重程度代表着夫家对儿媳的满意程度。
只往昔傅安没去这次她便没叫,反正连堂都不拜的人,她也不指望他给老赵家长脸,可越想她就越不服气。
他可知前世老爹笑着说不在乎,站在门廊张望的样子有多刺眼。
她爹把她当眼珠子的疼,嘴上不说是不想她难堪,他老人家能真的不在乎吗?
凭什么不跟她回门?她比旁人差哪儿了?肤白貌美家财万贯简直就是大靖的移动金库,嫁给谁不得偷着乐。
他傅安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人长得好点,学问好点,家世好点,他不也得吃喝拉撒打嗝放屁吗?也没见他靠仙气活着,凭什么不能脚踏实地的干点人事。
赵青鸾撸袖子撂狠话地去了前院书房,踢门而入,大步走至案前正要夺他手中的卷宗,他便抬眸看了过来,乌黑的眼珠似幽潭一般深不见底,疏离又冷清。
方才来势汹汹的大老虎瞬见变成了委屈巴巴的小奶猫。
“今日回门,你必须同我去。”她绞着帕子补充道:“我爹这辈子就我一个女儿,也就嫁这一回人。”
傅安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一根根莹白如玉的手指绞着一块黛绿色丝帕,指甲染了妃色豆蔻,指头圆润饱满稍稍透着粉,细软的手指微微弯曲,小拇指勾起的弧度纤长诱人。
他一瞥之后移开视线,语气冷淡带着一丝他未曾察觉的报复。
“是吗?我以为休离之后,你会另嫁?”
“不可能!”
“往后,我只招赘没嫁人这一说,即便回门做面子也是给别人爹做面子,所以这次你必须去。”
傅安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无言以对的攥了攥拳,招呼小厮准备出门的衣服。
书童东升取了一身靛蓝的鹤氅,一身黛绿的圆领衫袍任他选。
都是他常穿得颜色,明明鹤氅更得他心,他的眸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黛绿的衫袍上,想到她柔嫩手指抓缠的那块黛绿帕子,忆及帕面上的褶皱指缝间漏出的黛绿,仿若撕扯的不是帕子而是他的襟口,他喉头微动,拳头不自觉攥得更紧了。
“就这身吧。”
“你穿年轻点。”她有些嫌弃。
傅安道:“这身显得稳重见长辈端庄。”
“你这歪理真不少,我爹要喜欢稳重的就让我嫁个老头了~我爹自是喜欢年轻好看能配上他女儿的。”她嫌弃的翻了翻那身衣裳,径直走向箱笼。
“自己多大年纪自己不知道吗?还穿得这么老气,你怕人不知道我嫁了个老男人啊。”
傅安是年少为官,又入了翰林院同僚都是父辈,自是穿些深色厚重的增添官威,好不被人小瞧,像昨日一般的白袍已是六七年未上身。
可从未有人这样说他,他满打满算也就大了她四岁,怎就老了?
赵青鸾翻箱倒柜地寻衣服,都是些大差不差的暗色系,好不容易翻出条竹青的直缀往他身上一丢,命其穿上便扬长而去。
傅安气咻咻得瞪了会儿空气,命道:“取我紫金冠来。”
半个时辰后,傅安对镜自视良久:“我老?”
周进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天,他才二十岁年纪轻轻的就不中用到幻听了吗?他左右看看,这屋里除了他家世子爷能讲人话,还有别人吗?
“啊?爷您说什么?”
“走吧。”
周进松了口气,拍了拍自个不中用的脑袋瓜,你想在上面呆着就机灵点,给主子办事呢,犯什么迷糊。
赵青鸾左等右等等不来,差点要下车去拎人了,就见周进牵着挂了青灰色布帘的马车出来,而他半隐在仆人和马车的侧面。
她正憋着一肚子火:“坐我的马车,把你那穷酸的小破车牵出来干什么?”
傅安自侍从身后走出,他穿一身红地织金樗蒲罗的锦袍,乌黑的秀发整齐的束于金冠之中,额间系一抹银红嵌青玉的抹额,那红衬的他极白,竟是连五官都秀气不少,尤其那双唇,似点了胭脂般红润。
从未见他着红裳,赵青鸾呼吸一窒,仿若那人走向的不是马车,而是那晚他们错过的花烛夜。
他眼尾的泪痣让人觉他目若秋波,眼带笑意,许是穿得喜气,竟不觉他清冷难接近。
咦(嫌弃)~他竟戴了璎珞长命锁?还是银镂空錾花镶玉的?梅花烙上竟坠着缠丝铃,怪不得步态间隐隐有靡靡之音入耳。
等等……他这眼尾哪来的痣?
大哥,你盛装一番是要跟我比美吗?
赵青鸾看着自己轻便的首饰,攥了攥粉拳,这趟门出的草率了。
她一时看痴了去,等回过神,这人坐在车上都看了两页书了,只不过他的心思也不在书上就是了。
“你下去,骑马去。”
傅安歪头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这一看让赵青鸾没来由的底虚,当即抬头挺胸叉着腰给自己壮胆。
“我都嫁这么俊的男人了,不给他们好好瞧瞧,我够本嘛我。”
傅安满意地笑了,回身打帘下车。
赵青鸾先是一愣又觉得双耳灼热,恼羞成怒的冲空气挥了几拳:“笑什么笑?”
当然是为了炫耀啊,难不成怕你听见我心跳声啊!
周进看着毫无怨言听后差遣的主子,仿佛自家的好白菜让猪拱了一样糟心:“这也是咱主子惯她,一般人早翻脸了,果如坊间所言不识大体。”
东升状似赞同地点了点头,心中却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世子妃威武啊!
傅安上马,一行人出了护国公府一路向北往履道坊的赵宅去,这一路上要过三条主街。时不时能听到女子的惊呼声,不一会外面就有一群小娘子闹哄哄地跟着车架喊傅郎。
她打起车帘,见他腰背笔直地坐在青鬃马上,信步由缰地观赏着为他痴迷的女子,引得人潮高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想必就是眼前这番景色,万千怀春少女冲他掷香囊,这种妖孽就该藏起来,瞧瞧带坏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
他突然接住一朵莹白似雪的玉楼春簪在耳侧,饶有兴致地回眸看向了她。
“我老?”
“……”
赵青鸾石化在当场,终于明白他搔首弄姿为哪般了?
不过是随口一言,值得他这般?
就他这小心眼日后还当宰相呢?可别祸害大靖朝的黎民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