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雨使得昏暗的屋子愈发潮湿,老鼠吱吱地蹿来蹿去。
赵青鸾感觉“自己”缩着身子往杂草垛里挤,明明盛夏却难抵寒凉,即便缩成一团也无济于事,她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蠕动,这么一抓竟是只老鼠。
然,她并未尖叫,只习以为常地将鼠头砸在身侧的石墙上,老鼠当场毙命她正要塞到口中。
隔壁牢笼伸出一只可见森森白骨的手,将老鼠夺过,扔了个馒头给她。
她舔了舔嘴唇上裂开的血口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难不成对你好的人都有目的?就没有人单纯地想对你好。”
“以前我觉得有,现在才知没有。”
那人笼罩在黑暗里,从声音来辩是个年纪轻的少年,蓬头垢面看不清长相,因隔三差五就要拉出去提刑,血水浸透的衣衫粘黏在身上,看起来比她落魄,境遇却又比她好。
她们二人是牢里最受欢迎的人,他隔几日就有人携食盒来看他,而她隔几日就有人来奚落她。
这是做了五个月邻居,第一次听他说话,他竟不是哑巴。
“她们为的不过是我的钱。我起时,赴汤蹈火都有人去,天涯海角都有人相随。我落魄了,便是身陷囹圄都有人花力气进来刁难我。讽刺的是,他们是同一批人。”
“你犯了什么罪?”
她哑声回:“爱错了人,你呢?”
“与你相反,被人错爱。”
“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呢。”她感慨一声,捧着馒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味如嚼蜡。
她失去味觉很久了,尤其在父亲死后,只有生啖鼠肉,那股扑鼻的血腥才会让她感到活着的存在。
她以为这个馒头会有所不同,似乎也并无不同,好在他说的往事让她不至于难以下咽。
“我长得极其俊美,有好些喜欢我的姑娘,你也瞧见了即便身为死囚仍肯为我慷慨解囊。而有个同我知心意的最为痴情,不过是长街上的一次邂逅,却因我毁了终身。”
“那时,我无意中成了强权倾轧的筹码,举家受累被屠,为了复仇只身来到这异乡。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被人捉了去。”他略微地叹了一声,似是这样能让他缓解一下。
“因我有几分姿色被逼着在南风馆以色侍人,那时我报仇不成又被羞辱心念俱灰几欲自尽,是她日日勉励我,缝衣卖画四处筹了银子为我赎身。”
赵青鸾漠不关心地问道:“那真是个难得的姑娘,所以婚后你也爱上旁人做了负心郎?”
“我道是想,她被那权势滔天的恶人嫁给了以虐人为乐的变态,嫁过去一个月就香消玉殒了。若长街未相逢,她未爱错人,想来也能平安度一生。”
她突然间懂了他为何在这:“你给她报仇了!真好啊,她一定不后悔爱过你。”
“这都羡慕,你过的得有多惨?”
赵青鸾觉得他是误会了,她不是羡慕,她只是庆幸他能得偿所愿。
他又说:“旁人虽看重我的是皮囊,却也因着这些真心待我。你不仅有好看的皮囊还有花不完的银子,真不知你是怎么笼络不住人心的。”
“笼络人心?”赵青鸾想想傅安自嘲的一笑:“许是人事修行太难,我道行不够吧。”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对你好?”
那人忽得站起,点着脚从巴掌大的铁窗伸出手接了些外间的雨水,潦草地将脸擦拭干净。
“有没有觉得我和你很像,仿佛你就是另一个我自己。我看着你时总在想,原来长着同一张的脸的人,日子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赵青鸾第一次看清他的脸,无论是眉眼甚至笑起来的弯弯眉眼,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我们可真像啊。”她伸手抚摸着,感慨不已:“你不会是我爹在哪惹得风流债吧?”
“不是。”
“难不成天底下真有这么相像的人?”
赵青鸾看见“自己”坐在大牢里同一个长相七分相似的男子隔着一道栅栏默不作声地看着彼此的脚趾。
她心说,这是“我”被人掉了包的弟弟,是我于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
她又想,“我”现在是在做梦也不能告诉“自己”真相,也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
这时两个凶神恶煞的衙差将那人拖出监牢,说要将他问斩。
她死命地拽着他不肯让他走,就见那面露獠牙生的衙差对她一顿拳打脚踢,一个牛头人身,一个长了张马脸给她吓了个够呛。
银铃抱着针线笸箩直打瞌睡,听见一阵支支吾吾地嘤咛声,她猛地睁开眼就见歇午觉的小姐缩成一团不停地哭。
“夫、夫人?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赵青鸾醒来哭咽声才止住,她一脸懵懂的摸了把脸竟满脸泪水,身子也没来由的发寒,似是出了一身冷汗。
“我……这是怎么了?”
“夫人邪风入体被梦魇住了,都怪我贪凉没关窗户,我这就去端碗蜂蜜水给您压惊。”银铃起身关了窗户,便去取蜂蜜水了。
赵青鸾却陷入刚才的梦境中无法自拔,回来时间不长几乎每晚都梦到牢狱之事,大多都是些驴唇不对马嘴的梦,有的醒来都觉得好笑。
然这么真实恐怖的却是第一次,前世她去得早,并未亲眼见他被问斩。
此时心突突地跳着,不会是他出事了吧?
一碗蜂蜜水下肚,热意和甜味涌在心间让她平静不少,她释然地想无非就是个梦当不得真。
将碗放在桌上时,不知是她精神恍惚还是上天预警,竟是整只都掉到地上摔碎了。
破裂的瓷片,让她没来由的一慌,忙蹲下同银铃一同收拾,当即拇指就割破好大一口子。
“银铃,是不是要有祸事发生了。”她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
“夫人,夫人……”银铃连唤两声不得回应,想是她没适应称谓便改口:“小姐,小姐你冷静些,只是摔碎个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是的。金锁怎么还没回来?”
“金锁——”她甫一站起身,一只绣鞋踏入屋内。
“夫人让我寻的那人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