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说他们到底怎么了？”傅瑶急着问。
“奴婢站得远，没大瞧清楚，不过世子爷来的时候心情不好，单是瞪了老奴一眼就吓得老奴腿软。”
傅安平日里不苟言笑一副旁人欠他银子的模样，看着就很难接近，好在仆妇们接触久了，发现他只是不爱笑，其实脾气很好从不会责难下人。
可就是这样人畜无害的主子，一旦凶起来，就有股子唬人的狠劲儿，让人退避三舍。
“之后奴就瞧见丫鬟如意将世子给拦下了，若是平日世子爷就原路返回。这回他生了好大的气，一把就将如意拽回了屋，还将门摔了个大响，瞧这都让人胆战心惊。”
傅瑶面露喜色：“然后呢？”
“好像是吵起来了，没一会儿就听到瓶子碎裂的声音，世子爷气恼地从屋里出来。窗户里还扔出来一只布老，险些砸了是世子爷，之后世子妃就带着下人回娘家了。”
这幅情形，估摸两人吵得挺凶的。
“那你可瞧见她哭了没？”傅瑶关切地问。
仆妇压根就没看清人，乌泱泱的一大群丫鬟将她簇拥中，每个人都打着一把伞，不过听她们有说有笑，估摸心情不错，但这种话她可不敢说免得惹三小姐不快。
“遇上这事能不哭吗？老奴听丫鬟说是姑爷赶她回娘家，让她回去等休书。不止她哭，那些个丫鬟都哭得可伤心了。”
“事儿办得不错，赏了”阜阳郡主阔绰的一挥手，丫鬟便捏了几粒银裸子给她，叩谢过郡主便退出门外。
阜阳郡主摇着扇子，瞥了一眼女儿。
“我早跟你说了，感情是最禁不起挑拨的。”
……
傅安见她驾着马车离府后，便叫傅谦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番。
“确实，她说得不无道理。你年幼势必招致同窗的欺凌，我小时也因年纪长相受过排挤，去丽正书院尚且早些，不如……先找个私塾读着。”
傅谦歪着小脑袋趴在桌上：“那爹是怎么应对欺凌的？”
“不记得了，但找事的一直都是那两三个人，不知是给他们下了巴豆，还是给打掉了门牙……好像还烧过他们的课业，往席子上抹过狗屎污蔑他们拉裤子，总之是场恶战。因我学业精进书读得快，不久后便升了班级，不同他们一起读了。”
“既然爹爹都有办法，那我也不怕他们。”傅谦自信笃定，“爹，我打算改变策略了，不想在她们面前装不喜欢娘亲了。”
傅安眉心紧锁：“不行，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懂，你的接纳只会给她带来风险。”
“什么是‘风险’是爹爹的判断吧，我不认为这样就算得上‘保护’，她同样会因为我的忽冷忽热而感到伤心，我不想她难过。”
傅安陷入沉思，看着那个才高过桌面半颗头的小人，竟不知该如何劝服他。
“你不能……将她们当成‘正常人’来看，她们是不把平民的性命放在眼里的。”
“后娘她没有你想得那么娇弱，不如爹爹你按你的风格来，我按我的风格来。总之我不会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
傅谦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条线。
“人这一辈子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是终点了，有的人可以走到这，有的人到这里就已经没有以后了。”
“以前我总以为等我长大一些，便可以实现母亲的愿景，从这份束缚中解脱。我以为等我再长大一些，母亲便可以不必再这样辛苦。但是母亲……没有随着我的长大一直陪在我身边。”
“她死时，我还在赌气说这辈子就是饿死，就是愧对列祖列宗，我也不会再多读一页书。若我那日知道她会遇难，我想抱抱她，告诉她……我很庆幸投胎做了她的儿子。”
“虽说后娘同母亲不同，但她也像母亲一样让我感到安心，我不想让自己在遗憾第二回。”
傅安再次打量这眼前的小人，好像是第一次才认识了他一样。他眼底的信念坚定，并不是同他来商量的口吻，只是通知会他一声往后的行事。
“也好，按你自己想的来吧。若是信她不妨说一些自己的事，她这人心很软的。”
傅谦问：“我可以将母亲的死算到她们头上吗？”
“也未尝不可，清理一些身份不显的生母本就是大户人家为了体面惯会做的事。”
＊
隔天，赵青鸾大清早就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她本想带着爹爹一道去做客，一问才知他老人家忙得早不在洛京了。
之前同傅安约好要去大理寺接他，再一道去阮府，可到了地却不见人出来。
赵青鸾子进屋扫了一圈便找到趴在书案上睡着的傅安，本想一巴掌将他拍醒，东升瞧着冲她竖着手指，指了指外面示意出去说。
“夫人莫恼，爷为了今日能应你的约，熬了一宿紧赶慢赶将这公文批改完了，这刚睡下还不到一个时辰，您略略等上小半个时辰，爷就睡足了。”
“我知道了，我不打扰他就是了。”
赵青鸾进了屋，看着桌旁那一摞整理好的卷宗，被他的手肘都挤得快掉地上了，这一摞东西摔在地上必然惊醒他。
她将它们轻手轻脚的移到凳子上，将他手中沾满墨汁的毛笔缓缓抽出，在笔洗里洗干净挂在笔架上，然后坐在他身边。
他侧趴着脸枕在手臂上，眼底有一丝丝的青黑，呼吸很沉很重竟显疲态，衣服穿了一整夜都皱巴巴的，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见他睡热了，她便给他打起扇来，微微地凉风拂过他俊秀的面颊，她突然就笑了。
夏日蝉鸣不休，花娇叶绿，窗扉顿开，女子坐在椅子上，一手支在长桌上撑着下巴，手中的扇儿摇着，她的目光柔和满心满眼都落在那趴桌上酣睡的男子身上。
银铃远远的瞧了一眼，手里提着的红漆雕花的冰箱放在了地上，对着小姐妹摇了摇头。
“你瞧瞧，‘情’字这一关是有多难过。”
如意心疼道：“她这不是中邪了，也不是懂事了，更不是不计较了，她就是太爱那个男人，爱到都忘了顾忌自己的感受。果然这人生一世，贪什么都别贪情，没好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