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妹儿你翻来覆去的作甚呢?赶紧睡吧。”
阮氏兴奋的翻了个身,看着床前四四方方的明亮月光。
“丑子哥,你说我咋就睡不着呢?”
她摩挲着身上柔软的被子:“我一寻思咱儿子这么有出息,我就高兴得睡不着。咱们都多久没这么安静地睡过觉了。”
“没那帮小崽子闹你,还不好?落得个清净,要不要弄上一回。”
阮世隐搂住她脖子,一只大手暗示性的搁在她腹部揉了揉。
“别啊,我这好不容易洗了个澡,正爽利着呢,再闹又得热一身汗,这就白洗了。我刚才数过了,咱家几个娃一个人睡一间都空十好几间屋子呢。”
阮世隐收了胳膊凑到她的枕头上,依偎着她。
“是啊,夜里再也不用挨那几个臭小子的飞脚了。这些小崽子一晚上打把势,能给他们打醒好几回。”
“丑子哥,咱要不别回长安了,就搁洛阳摆个面摊子得了。”
阮氏眸光里一片光亮,充满希冀的憧憬着:“你说这生意在哪儿不是做,这家儿离街面又近,你也不用起早贪黑走七八里路上城里去了,我瞧那胡市的摊子做的饭也没那么好吃,还卖得死贵死贵的。”
“长安呆了那么多年了,有好些老顾客呢,我走了他们上哪儿吃面去。”
阮氏怨怪的说道:“老顾客,你光想着你的老顾客,你怎么不想想我,不想想你这身子骨?你也不是十七八年轻力壮,你都快五十岁的人了。”
“以前面摊子还有老大、老二帮着你干活,如今老大做了官,老二又要跟着他哥准备隔年下场的事。老三老四才十岁年纪小,也帮不上手。”
“可是……走前我们不是说的好好的吗,这不是拖累孩子照顾我们吗?”阮世隐属实被这样好的宅子吓到了,说不想住是假的,可是他怕留下来会成为儿子的负担。
“丑子哥,咱家小云脑袋聪明不读书也能考中,小山这孩子肯下苦功又有他哥带着,下场便是中不了头名也能上榜,可小河小路两个呢?怎么办?他们又不像他两个哥哥那样聪慧,晚上几年送学堂也没问题的。”
“再说了,老大今年都十七了,我看着他这官当的也挺有前景的,是该寻思着给说门亲事了不是?”
“咱们往后不住在近前,让他提携着点弟弟妹妹,以后媳妇一撺掇跟我们离了心,这孩子们还能指望谁啊?”
夫妻俩都沉默了。
“村子里的地咋办呢?”
“租出去呗,咱家的孩子中了举,免了田地的赋税,有的是人抢着种。。”
阮世隐动摇了心下一横:“那我明天跟孩子说一说,他要是为难,我们就算了。”
“成,他要不同意也没事……他肯拉扯小山也了却咱们一桩心事。”
*
阮青云再次从梦中惊醒,仍旧是和赵青鸾在牢狱里发生的点点滴滴,清晰地让他脊骨发凉。
天都大亮了,他才靠着床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之后在母亲几近崩溃的声音里醒来的。
“阮青云,你给我说清楚,你这宅子是怎么来的?”
他睡眼惺忪的看着拽着自己领口的母亲,后知后觉的叫了一声。
“娘?”
“不是天家赏你的对不对,是赵家……这院子是赵家给你的?对不对?”
阮青云按着没睡醒发痛的额头:“娘,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你不要叫我娘,谁有钱谁才能当你的娘,怪不得你上回那么问我。”
阮氏抹着眼泪:“人家有钱,说你是他的孩子,你就是他的孩子了?我们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阮青云捂着眼眸,其实他现在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
梦境之中的那份血书,上面的字眼还历历在目。
“莲妹儿你不要一个劲的骂孩子,他做错了我们可以慢慢教,总得听听他的理由吗?”
“教什么?这样的东西我们给的起吗?”阮氏颤着手指着屋里的摆手。
“这确实是赵家的宅子,她将我错认成她的弟弟,对于这种的恩惠,起初我是拒绝的。”
“但她说了一句话我很赞同‘如果有天你得知自己有个流落在外的亲弟弟,他租住在地痞横行的市井小巷,进出要交过路费?你会怎么做?你会因为他不认你,就能袖手旁观?’我扪心自问我做不到。”
阮氏点了点头,吩咐其他几个孩子收拾东西回家。
阮世隐左右为难,明明一家人是来看孩子的,怎么还吵起来了,他扯了扯儿子的衣袖:“快跟你娘说句软话。”
“娘……我只是住了她的房子,没说过要认她的。”
“你也知道京城地价物贵居大不易,这么处院子,依我的俸禄租也租不起。”
“我之前住的地方确实条件差了一点,有好些游手好闲的拦着我要钱,她怕我出事,其实我……自己也挺害怕的,你就当儿子没出息吧,贪人家便宜,往后我出人头地了,我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吴管家敲了敲门,不合时宜的进来:“打扰到各位了,阮相公大小姐派夏总管给你送了八月十五的节礼。”
阮青云冲他挥手让他走,这个节骨眼上就别来添乱了。
吴管家讲退两难,索性硬着头皮凑上来,跟他咬耳朵。
“你多少出来漏个面啊,这赵家的夏总管是六大总管之一啊,相当于朝中二品大员。这面子你还是得给的,能让他亲自出面送节礼的人不多了,你不出面结下梁子就不好了。”
阮青云也知道这京中的规矩,多认识个人多条路子,跟他爹娘示意了一下出去了。
夏总管是不打算来的,毕竟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喽罗如雨后春笋般,京城一年不知道要往起冒多少个,然而能一路走到最后可就寥寥无几了。
可这人被大小姐额外叮嘱了,他就亲自来走一趟,他倒要看看这个备受大小姐青睐的阮青云是何方神圣。
“啊——啊——”
夏总管看到他的一瞬间吓出了两个颤音来,这人生的也太像老爷年轻的时候了吧,差点以为见到了以前那个雷厉风行的老爷。
他家老爷也就这几年和颜悦色了些,年轻时也是个狠角色的,吓的他心肝都是一颤。
一个受到了惊吓,一个人心情不佳,二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就作辞了。
阮氏还赌着气要走,见孩子们围着那一筐又一筐的节礼,指着那些活虾和大闸蟹激动得不行。
她就突然心软了,她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本就是那孩子该拥有的啊,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没能力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孩儿他娘,别走了。你看孩子们连这东西都没见过,稀罕得不得了,认了吧,大不了以后还给人家呗,咱也没亏待他。”
阮氏不甘心的搁下了包袱。
阮家老少都是灶上的一把好手,这么多食材自然是花式秀气了厨艺。
一大碗底料十足的蟹黄面出锅了,舀蟹黄卤的时候,阮青云莫名地想到那个爱吃面的姑娘。
软慧娘帮着端碗拿筷,看着托盘,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多了一碗。
“哥哥这碗留给谁啊?”
“给姐姐的。”
“谁是姐姐啊?”
“嗯……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