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这个姐姐是要一辈子呆在这里吗？”
赵青鸾被傅谦扯着衣袖才回过神来，说实话她就是个俗人，很不能理解这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出家做尼姑呢？大多数女子是生活所迫，走投无论实在是没了依靠，才投身佛门抱团取暖。
她这正值年少，还有赵家这样的后盾何至于此？
“谦儿，你去娘亲能看得到的地方玩一会儿，娘亲好劝劝这位姐姐。”她揉了揉傅谦的小脑袋瓜。
他听话地跑到离她们不远处的台阶停下，拾了一根小木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的玩了起来。
“那是施主的孩子吗？”
“是。”
赵青鸾撒谎了，一脸慈爱地看着傅谦那个孩子，她暗暗地想她会不会因为她表现出的这份慈母的样子，会觉得夫妻和睦儿孙满堂是件美好的事情而改变现在的想法呢。
起初她以为赵白鹿会出家是逼不得，或是有心结埋怨着父亲当年的行事，故意臊他老人家的脸，毕竟她那般活泼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
如今一件竟觉得她老成了不少，好似真的放下了，怎么看都有几分自愿的成分。
前后所见的反差实在太大，她以为会很轻松地就带她下山呢。
早知道，她也该将阮青云带进来的。
“我见你盘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就隐约猜到你了，却不想孩子都这么大了。”赵白鹿有些怅然，“施主且等我一下。”
赵白鹿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拿了一枚护身牌给她，那护身牌是纯银打造的，上面刻着米粒大小的符文。
“这是贫尼很早以前给施主做的新婚礼物，本想同平安符一道带给你的，又不知你婚期在何日，就留到了现在，看样子我早该拿出来的。”
赵青鸾接过了护身牌打量了一下，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却让她的心里沉甸甸的。
“自己做的吗？”
“嗯，粗浅手艺让施主见笑了，现在做的会比较精致一些。毕竟这是我刻得第一件平安符，虽然往后也为香客们做过很多，但师父说我只有这一件做得有佛缘，我想大抵那时是念着你刻的。”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我应该在早些来看你的，我不知道……我好笨的，小时候的事我都忘了，对不起。”
赵青鸾觉得很歉疚，她这妹妹曾经那样的惦念过她，每天都给她平安符，而她却将儿时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她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赵白鹿淡然的一笑：“早晚皆是天定，人与人之间的来往是要靠缘分的，缘分来了你自然回来，其实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一直很想见见你的，现在见到你，竟真觉了无牵挂了，说来还是施主你成全了我。”
“什么成全，你变回来好不好，我不想听什么施主长施主短，我想听你叫我一声姐姐。难道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吗？这里有什么好的？我带你去洛阳，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在为了我这方外之人费心了。”
赵青鸾不能理解：“为什么？”
“就因为父亲一时听信了道人的瞎话，说你与我相克你就要出家吗？那我向你道歉，这件事是我不好。但是……父亲一定只是想将你养在外面，并没说不接你回赵家，现在我都嫁人了，没有什么是你能克到的了，我们来接你回家了呀？”
“你别做尼姑来，你要实在不喜欢洛阳，你可以去长安去苏州去到一切你想去的地方，反正咱家家资千千万，遍地是房产，总有你中意的地儿的。”
赵白鹿看向远处的群山峻岭。
“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施主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好好啊，同为姐妹我还真羡慕你。”
“我曾不止一次跑去洛阳见过你，你不仅长得比我漂亮，性格也很讨人喜欢，看你被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便是路边卖吃食的小贩都会额外给你一些，出行又有丫鬟侍卫保护着，其实我那会儿很不甘心。”
“我不明白，同样姓赵为什么你有舒服的宅子住而我却要在这破庙里待着，每天有念不完的经，干不完的活，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饭，我甚至都没吃过糖葫芦，而你身边的丫鬟都有份吃。”
“好多次，我都在想，同样是女儿父亲为何待我如此不公平。”
赵青鸾为此感到很抱歉，这一切都怪她，世间之事都有个人偏好的，即便是父母有时在子女面前也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
“对不起……”都是因为同她相克，父亲才将妹妹送走的，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她。
“你不需要道歉，父亲并不是那样世俗的人，会为了几句卦语就将亲生女儿送到外边去。”赵白鹿失笑的摇了摇头。
“真正有问题的是我啊，是我的身份本来就见不得光。甚至是因为我的存在才逼死了娘亲，所以父亲不想在见到我，哪怕一眼，所以我才会被送走，和你无关的。”
赵青鸾有一瞬的吃惊，什么意思？
难道说父亲早就知道了赵白鹿的真实身份？那为什么没将阮青云找回去呢。
“每年父亲都会来祭拜母亲，为母亲添灯油，我也有幸能见父亲一面，小时候很盼着那一天，总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同姐姐玩一起啊。’”
“有一回父亲被我缠烦恼了说我一点都不像母亲，那时我不懂他话里的含义，直到我无意中得知自己奸生子的身份才了然。”
“原来父亲也是个心善的人，若不是他每年来与我吃一餐饭，我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加窘迫。若是旁家，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我肯定没命了，谁还管你死活。”
“但仅仅是因为身上只流着母亲一半的血……父亲也留了我一条性命。”
“那时我便能明白他来这里眼底的哀伤，我其实不大愿意他来了，虽然那是我一年里仅有一次最好的餐饭，可是我很难过，我从那个人身上看到失去至亲的悲痛，以及对我的存在深深的困惑。如果没有我，父母亲一定是天底下很恩爱的一对夫妻吧。”
“以前我一直在想只要找到我没有推你下水的证据就能回家了，上回念着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为了回家了，毕竟那里不是我家。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啊。”
“如今，我只是想替父亲守着母亲的那盏长明灯，这样他们来世便还能继续做夫妻了。”
“你不必自责，也不必为我担忧，其实我过得很好，只是有些遗憾没能同你做亲姐妹，没能是他们的孩子，不过没关系的，今生修不到我可以修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