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滴在芭蕉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合着檐角铃音,急疏交错,宛若悠扬的琵琶乐,让人躁郁的心不由得静谧起来。
二楼窗扉洞开隔着雨幕能瞧见对面趴在窗框上赏景的女子,她伸着纤纤玉臂接着雨水。
枝丫翠绿屋檐澄红唯有她是一抹皎白,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乌云密布天色暗沉,似是要下一夜的雨,若能煨一壶酒与她共饮听雨该多好。
傅安喟然一叹,他与她明明只隔了短短几丈,却好似隔着长风深谷,近不得,退不舍。
丫鬟许是怕她凉着将她的手捞了回去,她奋起反抗地将手伸出去,如此反复几回。
她索性直起身子捞了雨水甩到丫鬟的脸上,虽然瞧不清那丫鬟的脸但大抵是个爽利的性子,也没让着她,两个人捞着雨水你来我往地闹起来。
隔着厚厚的雨幕也能听到她欢快的笑声,那份热闹打乱了雨夜的清冷。
一盏萤黄的灯火亮起,一道人影拉长气势逼人地将两人拖下榻,那道窗扉被合上。
他急得往前一凑,却寻不到她的身影,只余窗扉上拉长的影子,影影绰绰却辨不清哪个是她。
两年!
若她生命这般短,他该怎么做才能不遗憾?
他拽着闷痛发沉的胸口,想到她要死竟是呕出了一口心头血来。
……
“八月三十一,休沐,宜读书。”
傅安从四更天起就在整理着历年的刑事卷宗,将那几年称得上可疑的案件都标记出来,收获虽然不多,但多少也在一团乱麻中捋出些许蛛丝马迹。
原本研磨提笔处理各地的回信,可写了半天,纸上却只有一句话,他被窗外的动静吵到心绪不宁,竟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她是如何做到,每日都这么精力旺盛的聒噪。
傅安起身走到窗前,见她同七八个丫鬟在假山前的空地上捉迷藏,锦缎手绢包着眼睛,两只手四处摸着,听着四周的脚步声和报数声判断着众人的位置。
尤其傅安这小鬼快要被追住的时候,既兴奋又慌张的嘶声尖叫着,没跑几步就被赵青鸾一把抱住。
“让我猜猜你是谁?”
她蹲身抱着他,鼻尖在他小脯子上用力地来回蹭,逗得他呵呵呵的直乐。
“肯定不是如意,如意没有这么矮!”她揉着他的小脑袋,又说“那也不是元宝,元宝没有这么瘦!会是谁呢?怎么就猜不到呢?”
丫鬟们笑个不停地在旁边起哄:“你要猜不到我,就去抓别人吧。”
“啊,一定是银铃对不对?”她自信地扯下蒙着眼睛的布子,噘着嘴巴,“怎么是我家大儿子呀,你可真没良心的,老母亲抓到你也不放放水,害我白白猜错!”
傅谦挣脱她的怀抱,高兴得又蹦又跳:“娘亲笨笨的又猜错了,这回还轮娘亲抓。”
难得见那个稳重的孩子也有玩得这么疯的时候,果然每个人在她身边都能暂时地做自己。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来的老成这么一说,全看他遇没遇到肯用心哄他的人。
傅安想着明日就该送傅谦去读书,今日能玩个尽兴也挺好,他欲回到书案前继续,却见她狂奔着向前,差一点扑到假山上。
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她却又堪堪躲过,如此扑了几次让他额角不禁生了一层冷汗。
谁能料到他一个观战的旁人竟比作游戏的当事人还要紧张上几分。
游戏已经玩到了白热化,大家已经不拘泥于普通的玩法,不仅要躲避蒙眼人的抓捕还要躲避队友的陷害,银铃好几回被人推到赵青鸾面前,吓得她蹭得往旁边蹿。
她这一蹿,赵青鸾也随着动静往前一蹿,险些扑到假山,可她不安心蓄势待发又要往前扑抱,好在一个丫鬟拍了她的肩膀,她才调转身形向后边追去。
他按着心口:“还好,还好!”
她们玩得好不欢喜,他却看得心惊肉跳,若是下去提醒她,不仅饶了她的性质,免不得还要挨她挤兑。
百转千回之下他决心不再去看,还没听说谁玩“捉迷藏”能玩出事的,他还是安安心心地做学问,处理自己的事情。
回信没心情,他便拿起案头的书翻看了起来,可每每听到外间的惊呼,他便能想到血溅三尺的惊险场面,心中惴惴无法安然度之。
想着她即便不爱惜自己身体,也不能带坏小孩子,毕竟傅谦那小孩子还小正是鹦鹉学舌的时候,学了这些坏毛病总归是不好的。
傅安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又琢磨着让下人去说怕她觉得难堪使性子,倒不如他下去好声劝慰得好。
他立刻合上书,急匆匆得下了楼,往后院去了。
东升磕着瓜子见此情形撞了撞周随的肩膀:“你瞧主子乐得,步伐都轻快了不少,许是世子妃又喊他了。”
“你可别瞎说,主子压根不是那样的人。”周随浇着花不满意的回道。
东升啧声,这明摆的事都瞧不着来,真为他往后的婚姻生活捏一把汗。
傅安怒气冲冲地走到假山旁,还没来得开口说什么就被她一个虎扑抱了个满怀,软软的香香的一个人就这么扑了个满怀,他心中顿时被幸福满溢着。
“抓到你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想着逃啊?”
她双手死死抱住他精瘦的腰,歪着小脑袋认真地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莹玉透亮的鼻翼翕动着,呼吸热热地打在他胸口。
她玩闹了好一会儿了,胸口正因急促的呼吸正剧烈的起伏着,额间几缕细发也被汗湿,热晕也自白皙的肌底透出,说不出多动人,那吐着口脂的双唇喋喋不休地说着。
“怎么会一股墨香呢?”
她脑袋在他胸口来回一滚,愈发觉得奇怪:“怎么还是个太平公主?”
说话间,她将绑着的白玉带子往下一拉,周围是丫鬟们按奈不住地轰笑声,其实他很想攥住她的手腕让她不去摘,就由她这么一直抱着,然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立着。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双闪着光华的眸子,由惊喜成了不耐烦地白眼。
“你来做什么?”
可惜她不知道,她即使瞥人一眼,也让人生不气来,含嗔带怨像极了在撒娇。
原本被打扰后的烦闷,竟凭空消失,只想着搪塞过去,多在此处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