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白发国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赵青鸾于睡梦中惊醒,梦里是无边无际的惊涛骇浪,她抱着一根独木绝望地漂泊着,不知道何处才能靠岸,饥饿让她变得精疲力尽,头顶的酷暑都让她口渴难耐。

周围的水是昏沉的黄色看起来很不干净,河面上漂着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傅谦,已经是死了样子,一副溺水之后了无生气的浮在水面上,她害怕极了的大喊着救命。

将他翻了过来,用力地拍打着试图唤醒他,她哭着喊着,然而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徒劳。她哭喊得嗓子都哑了,那个孩子仍旧死气沉沉。

她这才惊醒过来,轻薄的寝衣被汗水湿透,竟然梦到了前世傅谦溺水而亡的样子。

她下地倒了一杯茶水,呆愣了很久才又躺上床去,然而这次她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前世那些吵吵嚷嚷的画面,让她疲惫不已。

习惯性的回身去抱自己的布老虎,却发现床上只有一个冷冰冰的被窝。

她恍然想起,晚上傅安过来一起睡的,那这个人呢?

难道已经到了上朝的时间点了吗?明明感觉才睡不久的样子,下地点了灯去打开窗户,看月亮的位置。

竟然连三更天都不到,她也就睡了一个半时辰左右,那傅安人上哪儿了?

就见书楼二楼亮着灯,依稀能看见里面人来人往的样子,她被外面冷风一吹,愈发地清醒了,既睡不着又有一点不敢睡,她的内心很惶恐,迫切地希望能见到他。

从他身上汲取一些依靠,只要能看见他,她多少会心安些,索性批了件厚重的披风,抱着布老虎上书楼去找他。

“这件事不容有失,赶紧去办。”

“属下遵命。”赵青鸾推门和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擦肩而过,那人见到她时显然也吓了一跳。

“给夫人请安。”说罢,人便匆匆下了楼一头扎进夜色之中了,她进屋一看里面还有四五个人正围着桌案不知在讨论什么。

她看见五皇子背过身去,抽出一条丝帕将自己的面罩了起来,果然他是五皇子的人。

“青鸾?你不睡觉怎么起来了?”

“做噩梦了。”

赵青鸾看他有些紧张,这个样子像是在商议什么大事。

傅安见她整个人笼在黑色的袍子里,头发随意地挽着还有乱发飞舞,手里抱着好大一只布老虎,像个半夜醒来找不到大人的稚子莫名地让他心头一疼。

“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啊?这么可怕。”

“是不是打扰到你做事了?我不说话的。”然后赵青鸾自顾自地说着往另一间屋里的千工床上走去。

傅安蹙了蹙眉,起身向她走了过来:“是不是吓到了?”

“没事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是想在有你的地方睡一会儿。”

傅安明显有些犹豫:“可是……我们太吵了,我还是送你回后院,我叫丫鬟陪你睡吧。”

“不要。”赵青鸾本能的拒绝,她除了想见他谁都不想见,然后她就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这样外露的情绪,傅安如何读不懂,可他此时的状况也很被动,想赶这些人走,可看着各位大人不辞辛劳连夜赶来,实在是于心不忍。

可她一副彷徨无助的样子又让他不忍心将她赶走,他左思右想的还是一狠心将人留在屋里睡,捏了捏她的耳垂将她送进屋里安置到被窝里,将布老虎塞到她被窝里。

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那般脆弱的眼神,竟无论如何都走不脱。

“到底做了什么梦,吓成这个样子,明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

赵青鸾泄气的摇了摇头:“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

因为那件事意味着死亡,分裂与他诀别,她人生所有的悲剧都来源于这一桩事,之后便是厄运便接踵而至的光顾了她,将她踩入地狱,没有翻身的余力。

“很可怕的。”

傅安轻缓地拍着她:“没事,都是梦而已,当不得真的。”

“要是真的怎么办?”

“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睡吧,有我在你身边,便是噩梦都能驱散,睡吧。”他的话确实有安抚人的魔力,赵青鸾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那样的梦境一次次地侵蚀着她,她再一次醒来不知外面在说些什么,但依稀能听到飓风、水患、天命之类的字眼。

是在说那桩事情吧,怪不得会谈到这么晚。

突然间就清醒了不少,倘若赵家不会在这次飓风中受损,一定是条连天家都宰不动的大鱼吧。

赵家不能有事,便是一分钱的损失都不能有,她不能把希望都交付在傅安身上,他在朝中做官已经够艰难了,若是今生飓风没有来,妖言惑众蒙蔽圣听,他的官途就都毁了。

她必须要从其他地方着手想办法了。

赵青鸾突然大靖朝一直养着能占卜国运的国师,据说国师府里的那位大人,是天赐的能力,生来便与众不同能看透一人的前世今生。

国师的信徒也很多,路过国师府的行人都会叩拜,路过的车马必须停轿下车,徒步经过。

她怎么把这件事漏算了,若是国师能占卜出天道的灾祸来。

那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她心中的那桩大事瞬间落定,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门扉开开合合的声音,人们陆续散去的样子,傅安进来的时候已然穿着一身官服。

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了一吻,掩盖好被角便出去上朝了。

赵青鸾摸着额头,他这是一夜都没睡吗?做官可真辛苦,以后要是不做官就好了。

她又在被子里翻腾了一会儿,也穿鞋下船洗漱用膳,收拾地往国师府去了。

国师府在皇城的边上,这里警卫森严,又离吃喝玩乐的地方十分远,赵青鸾大多时候都不往这边来,结果到地方一看,也就很寻常的府邸。

“民妇前来拜见国师大人,烦请小哥帮着通报一声。”赵青鸾拿出一粒金瓜子同守门的小厮打了声招呼。

小厮便马不停蹄地进去通禀了,一头白发苍苍的国师大人正悠闲的泡着茶,听小厮这么说,他抬起头来那模样竟是十七八岁的俊朗少年,他掐指一算。

“不应该啊,讲道理说今天无人来见我呀。”

国师大人掐指在一算还是无人来见他,他这个不信邪索性搬出了自己的法宝好好占卜了一卦,吉凶仍旧看不出来。

“奇了,奇了,怎会有人出现在卦象之外呢,去叫她进来。”说着他将肩膀上垂落的白发甩到身后,他这个人自恃清高,对自己出神入化的识相之术尤为自信。

怎么会有人不在卦象之内呢,说来这种事遇一两次就够了,最近都遇到好几次了,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死期将近了。

他长叹一声,按道理也不应该啊,越是死期将近越是能洞悉世间万物,岂会有功力不进则退的道理,实在是奇怪。

他务必得见见着拜访她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赵青鸾跟着小厮走在回廊上,若说平日她也挺有闲情逸致赏景的,可不知道怎么来这里,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不敢到处乱看。

可能这就是国师大人在民众心里留下的威望吧,生怕乱看乱瞟会对国师不敬。

一片静谧的湖泊上,不知为何已然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了,湖面像是不受影响一样,大朵大朵的荷花像是才经历了六月的时光正开得娇媚,情分吹过纱帐,依稀见烟雾缭绕。

一头白发的国师大人端庄地坐在里面,小厮只将她留到长桥上便褪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国师大人。”

“你进来。”

赵青鸾进了屋子有些局促的跪在客座上,然后抬头看他,原本以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竟意外地眉清目秀年轻俊美,这个样貌好像见过。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就是国师给起的,想来也是见过国师的,虽然不记得了但马屁一定要吹得到位。

“国师大人真是二十几年不见都容颜不老,我小时候见过您的。”

国师大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提着茶壶给她倒了杯茶:“你说的那人是我爹。”

“啊!啊?”那国师这少年白有点严重啊,还以为他是上了年纪,原来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白发苍苍了,果然是天选一族,确实不同一般的凡人呢。

“怎么觉得我有点眼熟?确实眼熟吧,咱们几天前见过一面。”

赵青鸾眨巴这眼睛,试图从记忆中搜刮出这么一个人来,但好像没有半点影响。

她嘿嘿傻笑了两声:“啊,是是是,我们还真是见过,是我眼拙没能认出来。”

看她这个敷衍的态度,真当别人听不出来呢?国师大人的内心无比的鄙夷,恨不得立刻将她赶走。

“你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我听说国师大人能占会算,旁人一上门您就知道,旁人想求您办什么事您也知道,想来我心中之事,国师大人也是心知肚明吧。”

国师大人心中吐血,旁人求什么他确实都知道,可那仅限于活人。

她都一个已死之人,算是跳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之内了,他倒是想算可他也算不出来啊。

这人正是那日流落的一生污秽的乞丐,还端着碗蹭过放,只是赵青鸾当时没当回事,反倒是她这格外奇特的命格让国师大人莫瑾瑜印象深刻。

他之前完全没同这等人打过交道,本以为已死之人活着背后必有什么邪术,没想到连这些命格都无从推论,实在是反常大大的反常。

不过莫瑾瑜都接班好几年了,偶尔也有法术失常沦为正常人的时候,除了闭门不出躲开这几日之外,也是修炼了一身哄骗人的油嘴滑舌。

“废话,这天下大事本国师什么不知道,只是这得卜卦,颇为耗费本国师的心神,实在是不想替你卜,要说就说不说请便。”

赵青鸾心说不愧是国师就是有脾气啊,嚣张。

“我今日是为了一桩颇为重要的事情前来,大抵在二十几天后,沿海岸会迎来一场飓风,海水倒灌冲垮房屋渡口码头,无数人流离失所,总之是一场天灾,我想让你占卜之后公之于众。”

“你怎么知道的?”

赵青鸾憨笑了两声:“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你就看看自己能不能算出来,怎么说这件事情要是卜算出来的话,也是一桩利民利国的善事,能救不少百姓。”

莫瑾瑜不解,他见过那么多人来求他拜他的人,为的都是自己,鲜少有人为旁人,还是为一些无关紧要地跑人,他不相信。

“仅仅是为了黎民百姓,你知道的,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帮你卜算的。”

赵青鸾叹气:“好吧,我当然是为了我自己,我家好多码头都屯了大批的货物,要是让水淹了损失不可估量。”

莫瑾瑜失望地摇了摇头,他就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为了自己呢,果然呢。

“这有什么好损失的,你既然知道就将货物调回来呗,左右你自己都知道,问不问我结果都一样吧。”

“我爹不相信我,只有国师大人你的话才能让他相信,何况不止我们赵家有事,沿海有不少人家呢,这是你作为国师的职责吧。”

莫瑾瑜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毕竟他为了找傅谦找得焦头烂额,都好些日子都没夜观星象了。

他拿着一旁的签筒卜算了一卦竟然是大凶,居然有点苗头,然后让他一旁等着,他去准备点行头好好占卜上一卦。

国师大人像模像样的换了一身道袍在供这香岸的桌前念念叨叨的,又是画符又是打坐一番折腾。

突然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竟是一片白没有黑色的瞳仁,配上他的那头白发尤为得吓人,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那符纸竟能悬浮在空中。

只见他手指破裂有一道鲜血洋洋洒洒地在符纸上写了什么东西,一阵狂风吹过,只听屋檐下的铃音大动,逐渐平静下来。

他接住了那道飘落下来的符纸,眼神也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