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藏书阁,已经毁得七七八八,有些地方,因为火箭的关系,虽然没能完全烧起来,但也是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是宴龙腾在时的阻止,以及宴三他们,追过来的时候,短暂清理过的结果,否则只怕早失火了。
宴龙腾的双脚,一停在藏书阁的门前,便感觉肩头一沉,原本还有一丝气息的仙云居士,便毫无生气了!
宴龙腾紧绷着脸,轻轻唤了一声,“师父!”然而回应给他的,却是黄昏的山风。
眼中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瞬间滚落下来,摔得破碎不堪,一如宴龙腾此刻的心情。
虽然宴龙腾这么多年,送走过太多的宴家军,但哪个宴家军,又能和师父相比?而且那些被他送走的宴家军,他可以为他们报仇,安置他们的家人。
但是师父呢?他可以给师父报仇,可师父却是孤身一人,他又能帮师父做什么?守住已经毁了的武宗吗?
最近这几年,师父连徒弟都不收了,只怕武宗在他的心里,也不算什么了!
这种想要移情,却无处可移的无力感,太过浓烈,简直是在宴龙腾的伤口上撒盐。
宴三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他拿着的东西放到一边,走进藏书阁,简单地整理了一下。
主要是弄干净一块地方,好把仙云居士放下,他找到了残缺的椅子和木板,搭建了一个简单的木榻,又找了几本完整的书,做了个简易的枕头。
等宴三忙完,宴龙腾才走进去,和宴三一起小心地、把仙云居士放在木榻上。
仙云居士的神色很平静,若不是脸色不好,和没有了呼吸,与睡着没什么两样儿,可见,他并没有面对死亡时的、不甘和垂死挣扎,反而还有种,欣然接受的感觉。
宴龙腾又小心翼翼地,给仙云居士整理了一遍遗容,然后把藏书阁内,还完好的书,都放到他身边,师父喜欢看书,这些书就都烧给他老人家吧!
宴龙腾不愿意分心多想,一切都按照师父的要求来,只是最后要点火的时候,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因为这一点,师父,就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和藏书阁一起付之一炬,只怕连骨灰,都找不到。
宴三看了看天色,轻声唤了一句,“二少爷。”
然后又顶着巨大的压力,劝说道:“属下知道你舍不得,可是我们还得去找小少爷呢!虽然他牺牲的那两名暗卫说,小少爷被宴六和宴七带走了,但……”
宴三的话并没有说完,但他要表达什么意思,宴龙腾完全听明白了。
他把宴三给他拿的衣服穿好,又在仙云居士的遗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走到藏书阁外面,将宴三收集在一起的、残破书卷和破碎木头点燃。
火光很快窜起来,像条火龙一样,在藏书阁的四周游窜。
宴龙腾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透过火光,还能看见师父的衣服,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到了衣襟上,带着闷痛,仿佛受了严重的内伤。
那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野兽,似乎感觉到了,宴龙腾的心情,默默地趴在他脚边,当真像一个忠实的家犬一般。
因为藏书阁里,不是木头就是书,烧起来真心快,期间,宴龙腾又让宴三去找了块木板,他用匕首灌注内力,写下了一个简单的墓碑,“恩师仙云居士之墓”。
他不知道师父生于何年,甚至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所以墓碑上,只能写得简单。
他也知道师父不会在意这些,他连生死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但他在意。
师父这些年,不知道收了多少弟子,可是到了最后,能送他一程的,却只有自己一个,哪怕云聪在也好啊!好歹还能多一个人。
宴龙腾在藏书阁的大火,完全熄灭之后,才直接把墓碑的底部,用内力灌入到藏书阁门前的地面。
此刻,月亮已经升起,下玄月,又弯又亮,希望能照亮,师父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路!
作为一个杀伐果断,又见多了死亡的男人,宴龙腾应该不相信,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事情,可是,哪个人的心里,没有舍不得的人?
而这个舍不得的人,一旦离开了,就会不自觉地安慰自己,他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是自己看不见了而已,或者说,他们彼此看见不见了而已。
人都会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尤其是精神上的自我安慰,仿佛都不需要本人刻意去想,去幻想,就已经自动完成了。
等藏书阁连烟都不冒的时候,宴龙腾依然站在墓碑前,不愿意离开,但这个时候,暗一和暗二找了过来。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面对着宴龙腾的后背,没看见墓碑,只是看见藏书阁这边有烟,才向这边来的。
汇报事情,也不需要面对主人的脸,所以暗一看见宴龙腾的背影,便急忙说道:“闯山的人,已经被抓住,如今都压去了齐县大牢,属下担心二少爷的安全,成功将人全部捕获,就和暗二折返回来。”
哪怕是听见了暗卫的声音,宴龙腾也一直面对着,仙云居士的墓碑站着,一动没动,任由夜晚的山风,吹干了脸上的泪水。
随即又听暗卫说道:“小少爷和宴六宴七,与夜姑娘一行人,去了齐县。属下没看见,但小卢说,小少爷没受伤,人也还好。”
宴龙腾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他之前还有些担心女儿,但回到他们的院子,看见里面的活物,和农作物都消失之后,就不担心了。
萧焯功夫再不济,危急时刻还能带着女儿,躲进空间里呢,何况他的武功有多高,谁知道啊?
反倒是云聪,人在首当其冲的武宗,能逃出去,包括师父在内,付出了三条生命的代价啊!只怕宴六和宴七,也伤得不轻。
宴龙腾又看了看,仙云居士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弟子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以后一有时间,就会来祭拜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