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鱼鳞触损金波碎

等到?第二天,正是一个天晴碧舒的好日子,赵澄安将熬制了整整三日的药准备好,送往了钟粹宫。

乾隆看着一碗乌漆嘛黑的药汁儿?,还散发着一股腥臭味,用干净的帕子擦过手后问?道:“这东西,真的能治好十阿哥的病?”

赵澄安将一根长针递上,针尖折射出缕缕寒光,他低头道:“自然。”

舒妃咬着嘴唇道:“万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问?这个,快取了药引子,将这药端进去罢!”

乾隆将信将疑的接过长针,面色不改的往自己指尖扎了一针,一点鲜红落在了药碗中。

舒妃搅着帕子,分外不安,待那血融于药里,就?赶紧端了进去。

十阿哥已经?躺了快有一个月了,从最?初的白胖可爱到?现在的瘦骨伶仃,舒妃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往里头看一眼,这段时间以来?她是吃不好睡不下,整宿整宿守在榻前哭肿了双眼,也跟着清减了不少。

赵澄安和眼下她手里的这碗药是十阿哥唯一活下去的机会,舒妃将十阿哥的头抬起来?,一勺一勺喂了药汁下去,直到?一碗药见了底,她解开?扣在襟前的帕子,擦了擦十阿哥的嘴边,又蓄满了眼泪。

约莫过了一刻钟,十阿哥仍旧是没有半点反应,舒妃慌了神,赶紧将外头的乾隆和赵澄安叫了进来?,哭道:“怎么十阿哥还是不见好?”

赵澄安面色凝重的上前探脉,而后指着那残留一点的药碗,大惊失色道:“这药是被人?换过了!”

“什么?!”

乾隆和舒妃齐齐发问?,尤其是舒妃,她捏着那空碗,手指骨节都泛了白,根根分明,脸上更?是如雪似霜的惨白。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皇后娘娘驾到?的声音,只见继后一身绛紫色凤穿牡丹的夹袍,手腕上套了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子,一颗颗捻过,踏槛而入。

她眼神凌厉的刮过赵澄安身上,正色道:“这药是本宫换的,你这个大胆刁民,胆敢危害皇子,戏弄皇帝,赵澄安,你可知罪!”

乾隆眉头就?没松开?过,他指头上还攥着止血的方布,眼风从继后看到?赵澄安,哑着声问?道:“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舒妃怀里还抱着十阿哥,亦是止住了哭泣,看向继后。

赵澄安变了神色,拱手道:“皇后娘娘,这药不能换啊!”

继后哪里会听他的话,心里认定了他是想要谋害十阿哥,冷笑?连连,却并不搭理她的话。

随后令妃一脸仓促的过来?,见了殿内仗势,一个愣神后,连忙福身请安后,颦眉转头问?白芷道:“不是说?是舒妃请本宫来?的吗?为何不提前告知本宫,万岁爷和皇后娘娘也在,害得本宫差点冲撞了圣驾。”

“是本宫假借了舒妃的名义,将令妃叫到?这里来?的。”

继后朗声对乾隆道:“万岁爷,这个赵澄安,是曾经?不慎落水而亡的那个秀贵人?赵氏的兄长,因为令妃对舒妃怀恨在心,捏造了秀贵人?乃是被舒妃陷害落水的事情,隐瞒勾结了想要为妹报仇的赵澄安,借刀杀人?,什么塞婆那,还有龙血为引,那都是假的,不过是一个喙头,为的是泄私愤,那所谓熬了三天的药,里头都是一些剧毒之物,十阿哥服下以后,会引起浑身溃烂流脓,凄惨痛苦死去,届时赵澄安再以医术不精为由,主动请罪,即便?万岁爷再下令将他杀了,但十阿哥到?底是没了,还是这样的死状,舒妃必定会承受不住,这样一来?,令妃往后少了一个与?她争宠的劲敌,赵澄安也为了秀贵人?报仇,各取所需,令妃和赵澄安便?是报着这个目的来?的!”

这一番话说?话,整个钟粹殿都是鸦雀无声的,只听到?舒妃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令妃良久,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这笑?声在寂静的殿中回荡,如此突兀诡谲。

笑?了一会儿?,令妃仿佛是笑?够了,媚态百生的往乾隆身上倚,嗔道:“臣妾一直以为皇后是再端庄大方不过的,谁知道居然有一天会在臣妾和万岁爷跟前说?戏文,真真是有趣得紧。”

乾隆狐疑的看着一脸正色的继后,还有对此嗤之以鼻的令妃,平声道:“赵澄安,皇后说?的这些事情,可是真的?”

赵澄安俯身跪下,先是郑重叩首,而后抬头道:“万岁爷,节哀!”

“节哀?”

乾隆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直抱着十阿哥的舒妃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哭天喊地道:“我的儿?啊!”

乾隆心里咯噔一下,一探十阿哥的鼻下,却是没了气息,他一下子起身,瞬间脸色铁青,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赵澄安,十阿哥怎么回事!”

赵澄安将额抵于地面,深深道:“皇后娘娘换了草民的药,误了十阿哥最?佳的治疗时间,十阿哥,殁了。”

“什么?!”

舒妃扑上来?对赵澄安又是咬又是打?,平素里一贯娇美?的脸庞此刻彻底扭曲,她歇斯底里道:“你不是说?可以救回十阿哥吗?不是说?可以解他的毒吗?本宫要杀了你,杀了你!”

眼看舒妃彻底失控抓狂,赵澄安纹丝不动的任打?任骂,乾隆脚底一滑,险些歪倒,还是令妃离得近扶了一把,看着十阿哥小小干瘪的身子,忍住怒气,对继后道:“你到?底把药换成了什么?”

继后也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个形式,她茫然喃喃道:“怎么可能?臣妾只是将那毒药换成了温补无害的良药,怎么会...”

舒妃反应过来?,扑上来?想打?继后,嘴里胡乱不清道:“都是你,都是你!....”

乾隆赶紧找人?将舒妃拉开?,先带着其余三人?离开?,看着舒妃无助的抱着十阿哥的尸体放声痛哭,他的心也跟被针扎过一样细细密密的疼。

到?了偏殿,继后先跪下来?请罪,道:“臣妾换的的确都是良药,方才所言也是句句属实,还请万岁爷还臣妾一个公道!”

旋即赵澄安也跟着跪了下来?,也是请罪:“还请万岁爷恕罪,草民与?秀贵人?的确曾为兄妹,但是草民绝对不是因为要替秀贵人?报仇,草民虽然同秀贵人?一姓,但确实异父异母的兄妹,盖因草民的娘亲在生父早亡后孀寡后,另嫁于秀贵人?的父亲为继室,虽然同吃同住,但到?底不是亲兄妹,并且草民在秀贵人?入宫后就?离家远游求医学去了,在秀贵人?死后四年?才回到?家中,皇后娘娘说?草民为了一个异父异母的妹妹,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宫去谋害十阿哥,简直是无稽之谈!”

继后只顾着得到?昨夜那个消息了,根本来?不及去查赵澄安和秀贵人?到?底是不是亲兄妹,更?不知道这其中种种,此时听赵澄安这么说?,一双杏眸直瞪着人?。

令妃也是楚楚落泪,柳腰一折,跪了下来?道:“皇后娘娘为了拿回宫权,竟然不顾着万岁爷和舒妃的脸面,说?臣妾和赵澄安合谋残害十阿哥,可怜臣妾替皇后娘娘打?理了这两三年?的宫务,到?头来?不落半分好,反而遭人?这么诬陷,臣妾往后可是没脸活了啊!”

“你!...”

这话无疑是将继后藏在心中深处的想法□□裸的揭露了出来?,继后一口气憋在了胸里,眼神恨不得将令妃撕成碎片生吞活剥了。

“万岁爷,臣妾之所以得知了赵澄安和令妃的种种阴谋,就?是因为承乾宫里昨夜亲眼有人?见到?令妃私会赵澄安,那些话更?是从二人?口中亲口所出,臣妾有人?证!”

赵澄安乘胜追击道:“草民熟知塞婆那的解毒之法,若是皇后娘娘没有将草民的药换掉,此刻十阿哥怕是已经?清除了身体里的毒素,能睁眼说?话了!”

“那些分明都是剧毒之物,如何能给十阿哥服下!”

“这叫以毒攻毒,皇后娘娘不通西域奇毒,自然不能理解!”

“混账!你明明就?是要毒死十阿哥,给秀贵人?报仇!”

“草民与?秀贵人?异父异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如何能为了她断送自己的命!”

“你简直就?是...!”

“好了!”

乾隆看着底下跪成一片,念及方才自己才没了一个阿哥,又闹成这个模样,凄然之余,寒声对继后道:“皇后,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若是继后换了药以后,十阿哥好了起来?,或者是没死,她所言之事,乾隆或许还信个三分,但是才换了药,转眼间十阿哥就?殁了,这无疑是害死了十阿哥。

如果她不换了药,十阿哥服下了赵澄安那熬制三日方成的药,病情有了好转呢?

十阿哥的病,连日以来?那么多太医都没法子,说?回天乏术,赵澄安却说?能解此毒,十阿哥危在旦夕,随时可能没了,这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还有秀贵人?之死,明明就?是张常在所为,同舒妃又有什么关系?

继后的话,毫无实据,反而是这段时间她和令妃为了宫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就?连皇额娘都惊动了,若是以令妃所言,继后是为扳倒自己,夺回宫权,这才铤而走险,都比继后自己这一番狗屁不通的话可信的多了。

继后的手慢慢脱落垂下,她眼里也变得黯淡无光,一时情急,竟让自己落入了令妃设好的圈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九点,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