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自由采访时间很快就开始。
各家记者纷纷在小寒山的各处找素材,《地理杂志》的记者在拍山色云景,《商报》的两名女记者去采访小寒山创业青年,《晨报》和各家电视台跟拍村委会的工作汇报。
周飘雪咬牙切齿,为什么他们《晨报》??为一个纸质媒体还要留下来参与这般无趣的节目录制?
她百思不得其解,朝准备出发的余桑低声吐槽:“我也好想去游山玩水啊,这里的安排一点都不合理,这采访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无趣到吐血……我要是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怕是会被闷死!”
话音刚落,两米开外的电视台帅气小哥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她:“飘雪,村委大会准备开始了哦。”
周飘雪前一秒还是低气压般的恶狠语气,闻言后下一秒立马换上愉悦甜美的调子,“诶好哦,来了来了!”
她和余桑挥手告别,连忙跑了过去,头发花白的村委书记站在一旁,笑着朝她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哪里哪里,这都是应该的嘛!我们这行就是为了把最好的新闻呈现给民众看,这次村委大会的报道我一定好好写,这段报道绝对会是我职业生涯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余桑和黑泽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喷。
小寒山的海拔虽不算太高,但?要说爬起来也实在是不易,这主要还是因为山路崎岖,九曲十八弯的羊肠小道十分考验人们的毅力?和体力?。
正值午后,原本灰蒙蒙的云层突然透出了几缕阳光。
山里的温度本来就比城市的要低,阳光照在身上有几分热,却又不至于是会让人出汗的那种程度。来到半山腰时,两人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一阵山风吹来,脚边的几株野兰吹得摇摇欲坠,山间绿野的清新气味随着风钻进鼻子里,吸上一口可解疲乏。
星火小学坐落在一片紫红色的三角梅之间,校舍整齐划一,楼下是一个升旗台,左手边还有一个摆满了各种球类的操场,余桑透过生了锈的黑色大铁门往里看,还能看到坐在教室里上课的那一张张专注的小脸。
黑泽在校园的各处拍特写,待他把四周转了一圈回来时,余桑已经采访完校内的几个老师,开始抱着电脑整理采访提纲和录音了。
下课的时候,穿着黄色校服的孩子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带着绣球帽子的男孩悄悄地打量着余桑怀里的手提,眼里全是新奇,他的脸蛋上挂着两个高原红,伸出黝黑透红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屏幕。
“这是什么?”
“这是手提电脑。”余桑笑着解释道。
“我知道这个是电脑,我们延老师也有一个。”男孩抿着唇,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我是说,这上面的是什么。”
“这是我写的文字稿件,就跟平时在稿纸上写文章一样,只是在稿纸上写的是用笔,在电脑上写就是用键盘。”
男孩咬着手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这个是不是还可以拿来画画啊?”
“当然可以呀。”
余桑打开绘画软件,控制光标勾勒几笔,用简笔画把一只小鸟勾勒出来,四下顿时哇了一声,绣球帽男孩称赞道:“好厉害啊,你能教我这个吗?”
一旁一个高个子的女孩不悦地开口:“这种程度延老师也能做到,有什么好教的,哼。”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余桑摸了摸男孩的帽子上的绣球,正想说话,孩子们突然惊喜地喊了起来,“延老师好——”
延罗嬉笑着把所有孩子的脸都摸了个遍,高声喊道:“好了,都去玩吧!”
音调各异的童声响彻整个走廊,“好!”
余桑忍俊不禁,难怪都说老师是孩子王,这一呼百应的本事还真是让人羡慕。
延罗看着眼前这张脸,眼睑微垂,笑容清甜,目色恬静,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他朝她点点头,笑得一脸爽朗。
“你是余桑吧?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你……我们现在上课用的铅笔都是你捐赠的,真是非常谢谢你对我们星火小学的支持。”
年初时晚报开展了一个大型捐赠活动,号召各部门给小寒山捐赠物资,余桑当时忙于白皮书的撰写工作,无暇亲自去,只好拜托薛凯给她买了10盒红星牌铅笔,结果不小心多打了0,老实巴交的薛凯就真的给她捐了100盒。
虽然事后被整个部门足足笑了两天,但?捐赠这事儿其实是越多越好,余桑也觉得值了,她摸了摸下巴,笑着朝延罗说:“能用得上就好。”
“当时除了你们晚报,也有个医院捐赠了不少物资,有个医生还一次性捐了1000瓶双氧水,小孩子爱闹,多的是磕磕碰碰,真是帮大忙了。”
延罗越说越兴奋,余桑却越听越疑惑,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是哪个医院的医生啊。”
“也是你们A市的,仁雅医院。”他摸了摸鼻子,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记忆力?超好,不会记错的。”
晚上回到民宿后,余桑窝在房间给程述宇打电话,给他分享这边的趣闻,程述宇安静地倾听着,偶尔发表两句自己的看法,她听见那边有书页翻动的声音,问:“你在诊室吗?”
“嗯,一会儿就去查房了。”
有护士探头进来喊了一句:“程医生,4号床您是给开的乙酰唑胺和依达拉奉吗?”
“是,常规剂量。”
“好嘞。”
余桑听着陌生的医药名词,突然想起白天的事,她把延罗的话说了一遍,“1000瓶还是挺多的,不愧是‘医者父母心’,你知不知道是谁啊?”
电话那边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响,程述宇的语气轻而淡,像是在说不相关的事,“是我。”
余桑啊了一声,原本还感?慨的心瞬间平息,如果是程述宇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他会做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
但?程述宇却记住了她刚刚的话,轻笑着说:“你这是在为自己的男朋友感?到骄傲?”
“才没有呢!”余桑连忙红着脸反驳。
在小寒山待的这些?天,余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每天交稿后她都和几个同行都四处游走,村口前的古牌坊,巷子里的辣炒洋芋和疙瘩汤,还有村子尽头的祠堂建筑,外围的莲花池塘,无一不留下他们的影子。
比起城市的喧嚣,她更喜欢这种亲近大自然的感?觉,好像灵魂都被这天地精华给洗涤了一般,心中的浮躁与漂浮都被一一沉淀下去。
为此余桑还另外写了一篇稿,叫《小寒游记》,她把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收录进去,写到快结束的时候突然驻笔,剩下的她要等回去再把它完成。
景色可以即时记录,但?有些?心境,有时离开了反而才有感?悟与收获。
近些?天的天气都不太好,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山路都变得泥泞不堪,余桑牵着那个戴着绣球帽的男孩利阿达,皱着眉嘱咐他:“路上滑,要小心一些?走。”
余桑一有空就跑去星火小学给孩子们讲故事做游戏,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们已经变得熟悉起来。
话音刚落,余桑的脚后跟突然滑了一下,吓得她一阵惊呼,利阿达哧哧地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阿奈才是要小心啊。”
“阿奈”是当地方言,意思是姐姐,余桑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着吐了吐舌头。
雨越下越大,本来是打算送利阿达回星火小学,但?去学校的那条路被雨水淹没,两人只好先回到了余桑所在的民宿。
众人刚从小寒山十大杰出村代表的采访现场回来,还没解散。大堂里,周飘雪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大腿高的小不点,语气戏谑,“你今年上几年级啊?”
“二?年级。”利阿达答。
“怎么看都不像啊,我看还没上学吧。”周飘雪故意逗他。
“我真的是二年级,不信你看……”利阿达从淋湿的书包里拿出一本语文课本,声音稚嫩,“你看,这就是二年级的书。”
“不会是你在哪里偷偷拿的吧?”
“真不是,这是老师给我发的!”利阿达就要被气哭了,他着急地跺着脚,“真可恶,你和桑阿奈一点都不一样哦!”
大雨滂沱着,天色暗得就像世界末日,忽然之间,一个破天大雷直勾勾地劈了下来,直接击中山坡上的某棵大树,枝桠顿时火光四射,在一片雨雾茫茫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在场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雷电吓得半死,还没缓过来,黑泽摸了摸手里的相机,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没电了啊,我得去找个充电器了……”
接着是“突”地一声,电路跳闸,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众人:……
民宿老板带着维修师傅匆匆打开电箱一看,原来是雷电把电路彻底切断了,但?现下雷雨交加,怎么样得等雨停了才能修。
余桑站在角落,拿着手机给程述宇发微信。
小鱼儿爱吃桑果:你在吗?
小鱼儿爱吃桑果:我好想你。
信息发出去后一直有个圈圈在转,过了两分钟,前一句发出去了,后一句显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没发出去。
余桑想重新发送,不料手机的右上方径直出现了四个黑点。
她垂眸半晌,摁下熄屏。
整个小寒山在此刻彻底失去信号。
作者有话要说:余桑:没信号了,情话白说了(摊手)
程述宇:不怕,回来我让你在我耳边说。
余桑:……
#这算开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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