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什么?”祁星阑脸上覆了一层冰冷刺骨的寒霜般,她眉目深邃,嘴唇削薄,又身穿着男性装束,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清冷得有些吓人。
“前辈…”俞小棉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祁星阑侧过头,秀气的眉头轻微蹙起,漆黑的眼眸转了转望向俞小棉,又将刚刚的问题重申了一遍:“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俞小棉的脸红得快要炸了!
望到俞小棉有些羞怯的神态,章织锦心中愈发觉得有些不爽快,这个杂役有什么好看的?俞小棉那女人怎么还盯着看啊?!
又望到祁星阑俯下身去问俞小棉,她的耳垂又离俞小棉近了一些……
章织锦手指渐渐收拢,素白的手背上鼓起一道道青筋,心里有些莫名的急躁,和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不安——
不过一介杂役,端得是什么架子?
明面上是是圣女的贴身杂役,实际其实是娈.宠吧?
而且还是恃宠而骄的那种。
不过有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就这样肆意妄为,还顶替了宋堂主的位置??
章织锦读过很多兵书,也读过很多典籍,这些典籍里,自然也包括一些野.史,和艳.情话本,这种套路,她熟悉得很,虽然这名杂役在课堂上说得振振有词…
说不定是她提前背好的呢?
章织锦永不会在这种娈.宠面前低头!
“我们在讨论,”章织锦顺手拿起左手旁的书卷,翻动了几页,跳过今日所讲的内容,食指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这句话的意思。”
章织锦眼眸微微眯着,眉目弯弯,嘴角露出了嘲讽的弧度——
怎么样?没想到吧?
没有提前背过的部分,是不是不会了?
章织锦眉头有些得意地轻微挑起,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尾音轻飘飘的,“祁前辈,怎么看呢?”
章织锦歪着头看着祁星阑,等着这位恃宠而骄的“娈.宠”露出马脚。
祁星阑垂下头去看她指着的那行字,纤长眼睫颤了颤,思索片刻便温声回答:“军策决胜之术,形为第一,势在其次。”
章织锦眉头一皱,觉得这名杂役有些不简单,她头向祁星阑的方向偏了偏,接着问她:“何为形?何为势?”
“形是兵力,势是兵法,决胜之术,不但在于‘形’,更在于势,至于顺势而为,还是造势而就……”
章织锦表情愈发僵硬,眉头越锁越紧——
不行,她不信一个区区娈.宠会有如此才学!
章织锦翻动书页,又抛出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
祁星阑点点头,眼神越发欣慰,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勤学好问,淡声回答:@#*&
豆大的汗水从章织锦的额头滑落——
恐怖如斯啊,这名杂役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章织锦决定再接再厉,继续抛出死亡连环问。
……
她们进行了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学术交流,时间之长,讨论之久,枯燥得让俞小棉身旁一个蓝衣少女开始打瞌睡。
打瞌睡是会传染的。
一口气将要到达口鼻之下,被俞小棉硬生生给憋住了,看到不远处仍在激烈讨论着的二人,俞小棉抬手虚捂着嘴,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俞小棉:……这不是我所能达到的境界。
学霸是真的可怕。
“咕噜噜——”俞小棉的肚子又叫嚷起来,
好饿。
快下课了吗?
俞小棉饥肠辘辘,直觉告诉她时间已然不早了,寻常这个时候应当已经下课了吧??
悄悄撕下一块小纸条,俞小棉唰唰写下一行字:
“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下课了?”
然后用手将那纸条揉成一个小球,朝着墙角处的黄衫少女砸过去。
梅雁槛梗着头,手里攥着一支笔,正在奋笔疾书,握着笔的那只手疯狂飞舞着,甚至可以看见残影。
手臂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梅雁槛停下笔,看到一个小小的纸团沿着桌面滚了过来。
摊开之后,梅雁槛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或者说,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便下课了。
梅雁槛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起来。
好饿。
好生气,这厮居然拖堂!
宋堂主从未拖过堂!
梅雁槛越想越气,这人刚刚还抢她的小本本来着,还让她在众多同门面前说出那种话……
梅雁槛撕下一页纸,笔墨在上面肆意挥舞着,挥动笔墨的速度越来愉快,似乎有千般不快万种气恼。
然后她将这张纸团成一个小球,嗖得一下,向俞小棉扔过去。
但梅雁槛的准头不太好,她用得力气大了一点点,这个小纸团路走偏了。
小纸球偏离了原本的目标俞小棉的书桌,擦过俞小棉的头顶,砸向正在激情讨论着的两人。
好巧不巧,正好砸中祁星阑的侧颈。
侧颈感觉到轻微的撞击感,被什么东西砸中后滚落在肩颈之间,硌得祁星阑有些痒痒的。
祁星阑停止了发表言论,抬起手摸了摸,在衣襟和肩颈处的缝隙里摸到一个小纸球。
俞小棉回过头,眨了眨眼睛望向墙角里的梅雁槛。
梅雁槛整个人都有些怔忪,大脑在颤抖,嘴角在抽动,她此刻头皮有点麻麻的,似乎有千万蚂蚁蛆虫从头皮爬过。
梅雁槛:……@¥%感觉自己要完。
又有什么事情,能比上课传纸条,却不小心砸到道师还尴尬的呢?
如果有,那就是道师摊开了那个小纸团…
然后发现上面画了一只绿毛龟,龟的嘴里还衔着一把灵剑。
这把灵剑通身雪白,剑芒煌煌是刺目的银光,细细端详,便能发现和祁星阑的灵剑“踏雪飞浪”有几分相似。
绿毛龟的头上,还翘着一撮呆毛。
如果祁星阑此刻摸一摸自己的后脑勺,就能发现,今晨和燕逐月闹得太欢,并没有发现昨夜睡觉时压着头发,导致现在自己头顶竖着一缕半指长的头发。
衔剑绿毛龟的下面写着一行小字:
——早该下课了!拖堂拖了快半个时辰,刚才还抢我本本,讨厌!
祁星阑:……
静默了片刻,握着书卷的那只手挥了挥,祁星阑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下课。”
众人纷纷拍掌,如雷般的掌声轰然响起,起此彼伏,每一声都是对这句“下课”最诚挚的感谢。
弟子们纷纷收拾好东西,
梅雁槛如蒙大赦,收起笔墨和纸卷的手速极快,就要开溜了。
祁星阑的声音幽幽从前方飘过来:“梅雁槛留一下。”
梅雁槛拿好自己的小包裹,肩膀又开始抖了起来。
估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被道师单独留下来更可怕的事情啦。
梅雁槛:要…要完。
祁星阑面无表情,紧紧抿着唇,垂眼看着手里的那片纸,端详着画上这只龟,然后抬眼看了看纸团的来源,那阁在墙角微缩成一团,身形有些发抖的黄衫少女。
梅雁槛抖动的频率更快了,她耸着肩,又向墙角里缩了缩。
梅雁槛:弱小可怜,不敢说话。
完了完了,祁前辈要生气了……
别罚我跑圈,罚我抄书吧!
我超讨厌运动的!我不要比别人多上几堂淬体课啊!
祁星阑面无表情地抖了抖手中的小纸条,袍袖一挥指向作为始作俑者的梅雁槛。
祁星阑抬起一只手,手指握紧成拳。
梅雁槛抖得比筛糠还快,她坚信下一瞬这个拳头就要隔空挥到她身上了……
意料之外的是,拳头之上,一个大拇指缓缓立了起来。
“画得挺好。”祁星阑看着那只长相颇为俊美,脖颈也有些修长的绿毛龟,为梅雁槛竖起拇指,明眸微弯,勉强扯起来的唇角表达了满溢而出的赞许之情。
“玄武衔剑,此画立意很独特。”
一看就很有王.霸之气~
梅雁槛:??
——看不出来是在骂她吗?
“祁…祁前辈”梅雁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生怕祁星阑再看出点什么,伸出左手按在那张画纸上,“别看这只王…不是,别看这玄武了。”
“我胡乱涂画,再看会伤眼的,”梅雁槛拿过那张纸,咔嚓咔嚓撕得粉碎,“去吃饭吧。”
*
祁星阑与梅雁槛一前一后来到饭堂。
门生们纷纷埋着头,吭哧吭哧地扒着饭,显然祁星阑这堂拖得,把孩子们都饿惨了。
祁星阑选好餐食,端着方形木质盘,在过道里踱步寻找位置。
身穿杏白色长衫的女子放下端着汤碗的手,隔着一条过道冲祁星阑挥手。
“祁前辈,”俞小棉独自坐在一张木桌上,对面却多摆了双碗筷,她明眸弯弯笑得粲然,声音也柔柔软软的,“要过来坐吗?”
祁星阑有些欣慰地点点,端着木质餐盘头走了过去。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不仅好学,而且热情,连碗筷也替她拿好了。
将木质盘放在木桌上,祁星阑拉开椅子在俞小棉的面前坐下。
“前辈,来这边坐吧。”素白色的指节轻轻点在桌面的左侧,俞小棉微笑着轻声说,另一只手将自己那侧的汤碗和白色瓷碟向另一侧挪了挪。
祁星阑侧着头看她:?
不远处,一个端着木质餐盘向这边走来的墨绿色身影瞬间停滞了。
端着木质餐盘的时候轻微颤抖着,章织锦眉头不可避免地紧紧锁着,心中有个小人在不满地高声叫嚣——
这可是每日我和小绵的二人时间!
好端端的两人共餐,这人偏要插一脚进来…
难道,这人有圣女还不够吗??圣女还不能满足她吗?还想要抢走她的“好友”俞小棉吗?
不过长了张女人喜欢的脸,最讨厌这种人了…
狗贼!
再清秀再俊逸,也是狗贼!
章织锦越想越气,肺脏似乎正嗖嗖地疯狂吸着空气,就快要气炸了,牵连着她的头脑都有些晕沉沉的,这个没得眼色杂役,居然意图抢走她的小绵!
端着木质餐盘,章织锦疾步冲了过去。
她的步伐如同魔鬼般迅猛,木质餐盘上的一碗汤水里波涛涌动四处飞溅,将她的碗中的米饭淹没成汤饭,一小碟金桔一颠一颠,咕噜噜滚落一地。
一路小跑来到祁星阑身后的章织锦抬起足底,猛然踹向前方的椅子,想把那个杂役的屁股从她的位置上踹下去。
望到小礼花般冲过来的墨绿色身影,和那只将要踹向祁星阑的黑色鞋底,秀气的柳叶眉轻微皱起,俞小棉发现,自己似乎做得有些过了。
——原本只是想借着这个容易亲近的前辈,去激一激章织锦这个憨批,没想到这一刺激,竟然反响那么大……
原来章织锦是那种一旦怒火上头,智商就全数清零的那种人!
原本柔柔弱弱的甜软女声骤然起高,俞小棉虚捂着嘴惊声喊:“织锦!”
脚底登时偏离了方向,章织锦半道卸了力气,这原本劲如风的一腿,最终软软地踹到了一旁空着的木凳上。
汤碗由于先前的惯性,沿着沾了汤水变得有些滑的木质餐盘,滑落在地。
“咔嚓——”瓷碗登时四分五裂,一如此刻章织锦要死般的心情。
她本该大发雷霆的,此刻被俞小棉的声音如同当头一喝,让她瞬间清醒了。
这可是圣女的人,说不定还是…那种用途的人!
这一jio下去,她的主角生涯就要完——直接把带自己飞的大佬燕逐月给得罪了!
可那个杂役恃宠而骄,不仅坐着她的位置,和她的好友聊天,用着俞小棉给她拿的碗筷……
最气人的是,章织锦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章织锦:……是命运扼住了我的喉咙。
祁星阑并不太明白俞小棉之前的意思,难道这个位置和碗筷,并不是俞小棉给她准备的?
与此同时,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人疾驰而来。
清冷的女子声音在身后响起,这声音如同一块被丢到极地,冻了千百年的咸鱼,又干又硬还很冷,“祁前辈,那是我的位置。”
章织锦的脚来势汹汹,却半道失去力气,软软的落在那个空着的木凳腿上,脚尖一勾,将那只木凳勾了出来,“祁前辈坐这里吧。”
俞小棉眉眼微弯柔柔地看着章织锦,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织锦,莫要任性。”
“祁前辈也不是有意的。”
章织锦瞬间泄气,怂拉着脑袋,端着木质餐盘坐到被自己拉出来的木凳上。
木质餐盘上的菜肴已经变得惨不忍睹。
“你这菜色,”祁星阑望着章织锦木质餐盘上的东西,淡声点评道,“倒有些独特。”
“婆娑门特色,”章织锦撇撇嘴,没好气地说,“汤泡饭。”
“祁前辈今日讲的真好,”俞小棉垂着头若有所思了片刻,白皙手指执起竹筷,伸进自己的一个碟子里,给祁星阑的白米饭添了一筷子菜,
“快尝尝这个,水煮肉片。”
章织锦拿筷子夹菜的手登时冰冻在半空中——
俞小棉居然给这人夹菜!
凭、什、么?她还没给我夹过菜!
章织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祁前辈今日讲得甚妙,”章织锦丢过去一颗弹到肉末茄子里的金桔,“快尝尝这个,肉沫泡金桔。”
章织锦:吃啊,我看着你吃,吃死你!
“祁前辈…尝尝这个,凉拌鸡丝。”俞小棉的笑容有些莫名的诡异,低头夹菜的时候,用视线的余光瞟向章织锦的方向。
“祁前辈也尝尝这个,糖醋辣椒。”章织锦一口银牙咬得咔嚓作响,将一根跳到糖醋里脊的青辣椒扔过去。
两人开始疯狂地给祁星阑夹菜。
一碗无辜的白米饭,被章织锦和俞小棉两个人搞得青青红红,乌烟瘴气的。
祁星阑:……我坐不下去了。
祁星阑看到被糟蹋成这个样子的白米饭,感动到头顶直冒冷汗,她抬起头环顾四周,看到一个方向后眼睛骤然一亮。
平日里都有专人送餐盒到燕逐月厢房里的…
她怎么会来饭堂吃饭?
心中有些好奇,祁星阑端着木质餐盘站起身来,冲二人轻轻点点头,“你们慢用。”
——溜了溜了,在下恕不奉陪了。
燕逐月独自坐于一张方桌。
绡纱裙摆随风而动,薄纱间白皙纤细的小腿隐约可见,赤红色的衣料上点缀着细碎银色鳞片,映着熠熠细碎的光。
她的背影有种莫名的苍凉。
燕逐月的面前也放着一分空着的碗筷。
桌案之上的饭食,显然是两人份的。
祁星阑端着木质餐盘,抬起的脚步凝固在燕逐月身后,经历方才无意中“抢”了章织锦位置的事情后,祁星阑看到这一幕,心里猛然一惊,难道燕姑娘对面也有人了?
“燕姑娘…”祁星阑手持木质餐盘,停步在燕逐月身后,她的声音有些疑惑,也有些落寞,“可是在等人?”
作者有话要说:结上文——
燕逐月:……死鬼,终于来了。
小剧场(各怀鬼胎)
章织锦:那个杂役,竟然敢抢我的好友(老婆)!
燕逐月拔刀:我看她敢?
祁星阑:这两个孩子…真好学啊!
俞小棉:果然…她是在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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