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约会申请

半刻钟之前,一只纸鹤在她窗前凭空出现。

属于灵崖山徐掌门祁星阑的师尊的纸鹤。

纸鹤凌空悬停在眼前,它头顶上方出现一道光幕——

盯紧魔教教众,撰写其近况报告,中元节于王城远郊庙会接头。

祁星阑盯着那道光幕,心中思绪万千,中元节庙会?岂不是刚刚从门缝里见到的那张小纸条所说的那个庙会?

片刻之后,纸鹤无火自燃,微风穿过窗户,灰烬在空中骤然消散。

祁星阑在桌前坐下,取出一张纸后,拿起笔唰唰在纸面之上,洋洋洒洒写下一篇小论文——《关于婆娑门教众现状和幽昙圣女的近况的研究》。

已知:燕逐月在峡谷里的魔功学府现状,燕逐月收纳人数与失踪人口之间的不对等关系,燕逐月的不在场证明……&%@(此处省略五百字)

求证:燕逐月是否具有作案动机?婆娑门是否为幕后真凶?

证明:幕后真凶是不明身份的黑影,其性别和年龄未知,会使用类似于纵尸的术法,可以驱使尸偶……&%@(此处省略一千字)

立即推:燕逐月和其亲信不具有成为杀害凡世女子的基础(此处省略三百字)。

半个时辰后,祁星阑写完报告,收好笔墨,将报告藏好后,走到木门傍边的小竹篓处停下,她弯下腰去,伸直脖颈,神情很认真,眼神也很专注地探手过去…

开始扒垃圾。

扒了半天,从一堆废纸的底部找到刚刚被自己揉成小纸团后丢掉的那张小纸条。

或许,这个庙会她应该把燕逐月一行人也带过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可以趁机替燕逐月她们解释一番。

带着这份想法,祁星阑来到燕逐月的小院前。

祁星阑抬起手在院门之上,想要推门而入。

“咔嚓——”有人从院子里推门而出。

是一个身穿灰衣的丫鬟。

她冲着祁星阑微微颔首,“祁道长。”

“燕姑娘在里面吗?”害怕燕逐月听到自己声音后,又要无故生闷气,祁星阑压低了声音去问那名丫鬟,“她是不是仍旧不想见我?”

祁星阑有些犹豫地问:“我…还有机会吗?”

“当然,”灰衣丫鬟对祁星阑轻轻点头,用手撑在嘴边,悄声为她解释着,“圣女不想见你,只是那个阶段不想见你,”

“至于为什么不想见你,祁道长难道不知道吗?”灰衣丫鬟眼眸微微眯起,眼神里流露出某种诡异的光。

灰衣丫鬟望着祁星阑,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对圣女,要轻一点。”

祁星阑垂着头听那丫鬟说话,听到那句“对圣女要轻一点”,眼神停滞了片刻,才微微穿过头来,漆黑的眼眸里蒙了层白雾,她的声音里透着迷茫,“什么轻一点?”

灰衣丫鬟嘿嘿一笑,“祁道长做过什么,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就是让你以后做得温柔点,”灰衣丫鬟的表情愈发暧昧不明,“这样才能持续发展…道长懂得吧?”

灰衣丫鬟的提点很好,很直白,直切主题深入主题,祁星阑认真听完后,很是欣赏地冲灰衣丫鬟点点头,然后她…

一句也没能听懂。

祁星阑冲灰衣丫鬟挥挥手,郑重地道了声“多谢”,然后进到了院子里。

抬手在燕逐月的门前轻轻扣了几下,里面并没有应答。

祁星阑在心里道了声“不妙”,看来过了这么些天,燕逐月心中的怒火很可能尚未消散。

怎样才能敲开燕逐月的门?

祁星阑沉思片刻,然后一道白光从脑海里乍现,她顿悟了。

抬手又扣了几下门扉,祁星阑清了清嗓音,缓慢而有感情地朗读道:“虽然燕姑娘的门关闭了,但我的心门…”

祁星阑一字一顿道:“永远为你而开。”

骚话虽然会迟,但永远会到。

糖衣炮弹果然有用。

燕逐月的房门轰然洞开,里面溢出一阵淡淡的血红色雾气。

燕逐月给她开了门,却没有看到燕逐月本尊。

祁星阑走进屋中。

燕逐月背对房门,站在窗户前的一张木桌之前,她弯着腰,正在收拾东西。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燕逐月摆了摆手臂,慌乱之中,将桌面上的所有物件全部塞进桌案之下的暗格里。

一根极细的暗红色丝线夹在暗格与桌案的缝隙之间,在半空中飘着。

“燕姑娘,”祁星阑低声试探道,“燕姑娘可是还想着我之前的事情?仍在生我的气?”

“谁…谁想你了?”燕逐月向后退了半步,修长的指节覆上身后的暗格,将它又向里面推了推,她的是声音很急,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燕逐月娇嗔道:“胡说!”

“如此便好,”祁星阑又上前一步,与燕逐月的距离靠近了些,她现在有一点紧张,手心开始发汗,轻轻搓揉着掌心里那个变得皱巴巴的小纸条。

“明日便是中元节,王城远郊有一个庙会,”祁星阑直切主题,向燕逐月发出邀约,“燕姑娘可愿跟我一起去”

按在暗格之上的手微微颤抖,燕逐月抬起头,淡琥珀色眼眸敏锐地眯起,祁星阑这厮,是要来找她约会的?!

她要来约我!?

燕逐月的心脏又开始雀跃起来。

但她绷着脸,强忍住快要扬起来的唇角,“中元节去逛庙会…”

“祁道长这是要去赏鬼?”燕逐月的语气有些玩味,她略略挑了一下眉,身体向着祁星阑的方向倾过去。

听到燕逐月语气如此嘲讽,祁星阑心底瞬间没了底气,她低垂着头,声音越来越低,“燕姑娘既然不想去,那我就…”

那我就自己去罢。

这句话尚未说完,燕逐月急忙抬起头,“谁说我不想去的?”

“这个庙会,我原本就打算去。”

“如今你来找我…”燕逐月双手环抱着手臂,歪着头看向祁星阑,淡琥珀色眼眸转了一圈,不经意地瞥了祁星阑一眼,

“那我便大发慈悲,带你一程。”

祁星阑:“那我们约好…”

“这可没有什么约好不约好的,”燕逐月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祁星阑的前襟,她下巴微微扬起,缓缓靠近祁星阑的耳侧,

“是我顺道带你一同过去。”

燕逐月轻哼一声,撇过头去:“谁要同你一起约会!”

微凉的指腹点在前襟,力度不大,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感,那个位置靠近心口,被她碰到的地方便有些酥酥的。

连着心脏附近的位置,亦开始发痒。

祁星阑伸出手,虚虚握住那只点在自己前襟的食指,祁星阑侧着头,靠近燕逐月的耳边

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你别动了。”

“痒。”

她一直隐忍着,那阵奇奇怪怪的痒意。

燕逐月被祁星阑握着手指,她不喜欢被祁星阑命令,总让她想起七夕那晚,被祁星阑触碰乱心神,以及被祁星阑手底的温度支配思绪的感觉。

但那个导致她手足无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始作俑者祁星阑,却始终像个死人般…没有任何回应!

燕逐月的语气变得有些不满:“凭什么让我别动?”

足底向旁侧迈过去,燕逐月一个闪身,步履胜风,站到祁星阑面前。

燕逐月又上前迈了几步,将祁星阑逼得步步后退。

两个位置瞬间对调。

变成了祁星阑在内侧靠近桌沿的位置,而燕逐月在外侧。

或者说,祁星阑被她堵在木桌的前面,脊背抵靠在桌沿的边缘。

心里燃起无端地怨气,燕逐月的头向前倾去,很有气势地贴近祁星阑的脸侧,故意提高了声音:

“有本事你也别动!”

燕逐月像一只被侵入了巢穴的小野猫,炸着毛向侵入者宣战。

视线里,那双妍丽眉眼逐渐靠近,嫣红唇瓣微微噘着,连瘦削的两腮也跟着鼓起来。

祁星阑的大脑停止运转:“可你让我怦然心动。”

燕逐月:“……”

片刻之后,被燕逐月一掌推出院门外的祁星阑轻轻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傍晚时分,祁星阑提上剑,准备照常去小土坡修行剑法。

“噔噔——”木门被叩响。

祁星阑打开门,那人一身淡粉色长袍,鬓边别着一朵小红花,是羡花红。

羡花红和祁星阑打过招呼,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根玄青色的发带,并着手中的包裹给祁星阑一起递了过去。

是祁星阑之前断掉的那根发带。

玄青色发带被修补好,上面还覆着一个具有护身功效的小术法。

在发带的内侧,藏着一个用绯红色细线绣出来的一个小图案。

一颗星星和一个弯弯的月亮,做这个刺绣的人一定绣工很差,针脚很稀,而且歪歪扭扭的。

祁星阑疑惑道:“这…”

“这发带…”羡花红连忙解释道,“是圣女托我带给你的。”

祁星阑“嗯”了一声,手指在发带上轻轻摩挲着,原来这些天,燕逐月在替自己修补这个……

手指放到下面的那个被藏青色的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那包裹四四方方的,似乎是一本书,祁星阑手指探到包裹的绳结处,“那这个呢?”

羡花红伸手拿开祁星阑那只将要拆开包裹的手,“祁道长且慢。”

羡花红郑重地微倾着身子,神神叨叨地说:“现在不是拆开它的时候,此行带上这个,你和圣女必定会用上。”

说完这话,羡花红勾起唇角,笑容愈发神秘莫测——圣女和祁道长以后的幸福,就全靠它了啊~

羡花红临走前,用手拍了拍那个麻布包裹,又一次强调道:“祁道长明日千万别忘记带上它。”

*

翌日清晨,燕逐月揣着一只竹筐推开后院的木门。

后院里有一处暗道,可以通往养蛊池。

燕逐月今日没有派遣其他人,而是亲力亲为,亲自去往蛊池喂虫,给她的虫虫们洒了比平日多一倍的饲料。

只是因为燕逐月今日的心情很好,或者说,前所未有的好。

她甚至换上一件新样式的赤红绡纱裙,那纱裙的裙裾处用金银细线针脚细密地刺了朵朵昙花,一如她此刻盛放的心情。

这是燕逐月的第一次,她以前从没有和其他人一同下山约会过。

而且是和喜欢的人,被喜欢的人邀请,一同去外面约会。

想到这一点,燕逐月的嘴唇就不由自主地上扬。

如同许多二八少女,第一次被情人叫出去约会一般,燕逐月沉寂了太多年的少女心今日苏醒。

她按照约定时间,满心欢喜地到达峡谷东部,一个通往外部的小径旁。

那颗活跃蹦跳着又娇又羞的少女心,被眼前的景象一棒子打晕,再度归于死寂。

一如燕逐月今日的心情,由晴转阴。

燕逐月垂着的那只手,指节逐渐收拢,逐渐握紧成拳——最初就不该真的相信,祁星阑是找她去约会的。

“祁星阑,你这次真的可以死了。”燕逐月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