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阑低低应了一声,踌躇了片刻,缓缓走了过去。
绕过屏风,目光停留在一旁的木架。
黄色梨花木的架子上,搭着她的锦缎腰封,和绯红色绡纱裙,被水汽轻微拂动起,裙摆是罂.粟般诱人致命的红,于空气里缓缓绽放着。
那股甜香味越发明显,让人有些意识迷.乱,头脑变得不太清醒。
木架的最里侧,靠近浴桶的地方,放着一个长颈小瓷瓶,是治疗剑伤的药粉。
祁星阑几乎书慢慢地挪了过去,她的眼神一直从木架最外端的地方,一寸寸移过,直到木桶的边沿,极力避免看到浴桶里的光景。
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在紧张什么。
“怎么如此慢?”瘦削修长的指节一下一下点在木桶的边沿,燕逐月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慵懒也有些轻挑。
“再这么慢,”燕逐月漫不经心地说,她微微侧过头去,看向仍在木架旁磨磨蹭蹭的那个人。
暖黄色的烛火映照出肩颈之间的曲线,从她微微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到削薄的颈部,终止于圆.润的肩头,形成流畅的弧线。
“我可就罚你了?”燕逐月的声音仍是软软的,散散的,像只嘤.咛的猫,尤其是“罚你”这两个字,没有狠厉,反而尾音有些许上扬。
与其说是惩罚,更像在调.情。
鼻尖那股甜甜的香味愈发浓郁,似乎被“罚你”这两个字刺激到,握着盛药粉的长颈小瓷瓶的那只手,轻微颤抖着。
手指捏住瓶塞,拔.出后洒了一些在手心里,药粉是淡淡的黄褐色,味道苦涩,一闻鼻子就有些发涩。
祁星阑不敢抬起眼眸,视线躲避着浴桶里的曼妙佳人,眼睛盯着地面,屏住呼吸,缓缓踱步过去。
祁星阑从她的背后靠过去,探出一只手,蘸取了药粉在指腹涂抹均匀,轻微颤抖着覆上她的左肩。
那道剑痕之前被拆线过,现在已经接近愈合,淡粉色的一条浅浅的瘢痕,她的指腹微热,沾着干燥的药粉颗粒,抚上肩部的皮肤时,颗粒感先是很明显,被轻轻揉慢捻后,渐渐融化在指尖的温度下。
那道浅浅的剑痕变得很痒,被她碰过的地方,从锁骨以下的那道浅粉色的痕迹到肩头,整个左肩到颈部都是轻微发麻的。
脊背变得有些僵硬,燕逐月挺直了前半身,紧紧贴在事后的木质浴桶上,胸膛起起起伏伏,轻吐兰息,气息变得有些急促。
那只轻抵在木桶边沿的手,发白的指节变得明显,指腹发力扣在木桶的边缘,白皙瘦削的手背上,淡青色筋脉骤然暴起,从瓷白平滑的手背上凸现出来。
低低吟了一声,但很快没了声响,燕逐月咬紧牙关,不泄露出半个字眼一个音节。
燕逐月讨厌这种感觉,被她的动作和她的体温支配的感觉。
她不能掌控自己的心跳。
心在狂乱地跳动着,足底在水底轻轻翻动了两下,激起一阵沙沙的水流声,掩盖住自己那慌乱到不行,“砰砰砰”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她的意念,和万千思绪被揉成一团,彻底乱了。
她极度的烦躁不安,心底燃起莫名的燥意,从深处燃起热度,腿.根之间微微发软,几乎要提不起力气。
可是在为自己上药的那个人,却如此从容,如此镇定,就像被她的指节轻揉缓弄过的,只是一块冰冷的玉石。
心底的不满和怒意更上一层楼,燕逐月撤下那只扣在浴桶边缘的手,猛得砸向水面后又掬一捧温水,扬起一阵浪花,径直泼向身后的祁星阑。
祁星阑正在为她换药,她满心满眼全是那道浅浅的剑痕,认真专注,就像一个正在修补精美瓷器的绝世工匠。
她侧开一步取来木架之上的干净纱布,转过身将手里的白色纱布轻轻裹上燕逐月的左肩时,
一道温热的水兜头泼了下来…
这里的地本就湿滑,祁星阑没能留意,又被燕逐月添了一道水,足底变得更滑了,前半身向前倾过去一个踉跄,前腿的膝盖一弯,堪堪就要跌倒。
一只纤细苍白的手臂拉住祁星阑的手臂,将她向着一个方向带了过去。
燕逐月急声喊道:“小心。”
手臂上的那股力量,直接牵引着祁星阑,向着浴桶倒去。
“噗通——”木桶内掀起一阵水花,将纸屏风打湿,远山重叠流云翻滚的墨色被水晕开,留下一层层的水渍。
祁星阑栽进浴桶里。
月白色长袍被水彻底打湿,湿哒哒的贴在腿上,隔着一层衣料,压在她身上。
一人未着片.缕,另一人全身已然湿透。
四目相对。
“怦怦——”
“怦怦——”
两颗心,在胸膛里狂乱地跳动着。
那双剔透的淡淡琥珀色眼眸里似乎噙着一层水雾,燕逐月的眼眸水光盈盈,眼角泛起一阵薄薄的绯红,这绯色一直延绵,直到耳根,皆是浅浅的粉色。
心神已经大乱,两人的气息在一个浴桶里交融着。
身后是一片柔软,祁星阑心口轻微抽动了一下,她偏过头,避开燕逐月的视线。
拿着纱布的手停顿了良久,祁星阑深深吸了口气,满腔都是她身上那股甜香味,两个人离得太近了。
勉强稳住自己气,缓和好自己的呼吸,祁星阑继续了手上的动作,手指轻轻触着那泛着淡粉色的皮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节挑了挑白色纱布,系成一个工整的结,为她彻底包扎好。
此情此景,燕逐月嘴角勾出几分略带苦涩的笑意,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忘记给自己换药?
真真不愧为剑痴,坐怀不乱。
“祁星阑,和你相遇若是一场劫,”燕逐月缓缓合上眼睑,卷翘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在心底暗暗想着,
“我在劫难逃。”
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镇定,祁星阑的心底亦乱成一团麻绳,她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如此慌乱,不过沐浴而已,在温泉池那晚也见过的,虽然之前,她们都穿了层浴袍……
祁星阑不停地安慰自己,这是错觉,这绝对是错觉,她是剑痴,全心全意,心底眼底只有剑,绝不应该也绝不会产生,馋自己好友身子的那种…藏污纳秽的念头!
水汽氤氲,朦朦胧胧地笼罩着木桶之中的光景,两个人紧紧贴着,只是之间相隔着那层已然被水完全浸湿的衣料。
祁星阑回过头,看到那双犹带水光变得湿漉漉的、淡琥珀色眼眸,两人的视线焦灼地在空中汇聚。
气氛暧/昧到了极致。
都这个时候了,燕逐月怎么还不生气?还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再这样下去,她都快要会错意了,误会燕逐月…会不会喜欢她?
不能让燕逐月真的喜欢上她,不能让燕逐月沦为正道踏平婆娑门的工具。
绝对要打破这该死的暧|昧!
祁星阑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她清了清嗓子,“不如…”
“不如我给你搓个背?”
燕逐月的表情凝固了,扣在浴桶边沿的指节突然发力,拼接成浴桶的块块木板微颤着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水花飞溅,一人从浴桶里飞了出去,“啪”得一声重重拍到地上,摔得一嘴狗啃泥。
屏风应声倒下,木桶骤然裂开,温热的水流从木板的缝隙里潺潺流出。
*
楼梯口,店小二李四端着一壶酒,迎面走来一个手中端着餐盒的黄衫伙计,两人皆是行色匆匆,险些撞了个满怀。
“呦,李四哥,当班一整天了吧?”黄衫伙计连忙错开身子,站到靠近楼梯的那一侧,给李四让了让位置,“你怎么不轮班?咱们老板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老板怎么会良心被狗吃了?”李四听到这话哈哈一笑,他向那人弯下头去,压低声音回答,“咱老板有良心吗?”
打趣之后,李四提着酒壶,加快步履给贵宾的房间送给过去。
走到房门前站定,李四刚想敲门,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度吵闹的声音,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接着是一阵潺潺水流声。
“祁道长…这是怎么了?”李四伸出手,轻轻扣响房门,“发生什么了”
“可要小的来帮忙?”
屋里没有人回应。
推了推房门,却推不动,低头去看,房门分明没有上锁。
“真是奇怪了,”李四挠挠头,感到很纳闷。
“没…没什么,”房门里传过来祁星阑的声音,“不需要帮忙。”
祁星阑:“你可以走了。”
李四有些为难地说:“可是,圣女之前让小的拿的酒还没送进去的。”
“酒不要了,”祁星阑急声回答,非常不想让门外的人进去,“你走吧。”
店小二李四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敢立即走开,若是出了什么大事,若是闹出人命之类的,可是要有损客栈的声誉,对他们大大的不利。
而且就算没有出人命,损坏了屋里的设施,也是要住客赔偿的。
现在祁星阑不让他进去,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想要支开他。
李四能做到现在福来客栈领班伙计的位置,那眼皮要多活络就有多活络,他定然不会被祁星阑一句话给支开。
“祁道长,”李四再度敲门,立场很坚定,这扇门要是不开,他李四就在这门口站上一整个晚上!
“你先开下门,让小的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燕逐月:我恨你像块石头。
祁星阑:其实我早已为你乱了心神。感谢在2020-10-2823:18:38~2020-10-3012:2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的作者们敢一天更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