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祁星阑低低出声,漆黑的眼眸里噙着层水雾,眼神有些哀戚,不认命般伸手去夺书。
“想抢?”燕逐月嗤笑一声,微微歪头看向她。
足尖轻点地面,赤红色裙摆在空中翻飞着,燕逐月向右闪身,躲开她探过去的那只手。
祁星阑的手速很快,略宽的手掌攥上燕逐月拿书的手,她手心刚才紧张到发汗,略微湿润的指节无意间轻微摩挲过指缝,被她触过的那只手似乎被烫到,手腕内侧的青色经络变得又酸,酸得有些发软。
指根失去力气,收拢在书卷上的指节松了力气,指根一软,“啪”得一声,那本粉皮小书滑落在地。
那本书正面朝上,书脊朝下,书页停留在某一页。
红梅映雪,小山重叠。
空气变得有些潮热。
燕逐月垂下眼,纤长卷翘的睫羽轻颤着,耳根开始发麻,心口微微作痒,“你…”
“你这样多久了?”被祁星阑攥着的手腕抽了两下,燕逐月似乎是被眼前的东西骇到了,尾音轻微颤抖,“你难道每天都拿着这个自己练吗?”
略微有些粗糙的掌纹和发硬的薄茧,蹭在手腕内侧的时候,麻麻的感觉从略微凸起的筋脉蔓延,直到手肘内侧,都像过电一般,莫名的酥.痒。
“还是说…”燕逐月抬起头,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眸里浸了层盈盈的水光,眼白里掐出几根红红的血丝,微扬的眼尾有些泛红。
“你想对着我练吗?”她的声音微微发哑,有点哽咽的感觉。
祁星阑:??!
握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骤然撤开,漆黑的眼眸缓缓睁大,瞳孔里映照出对方的昳丽轮廓抖动了两下,祁星阑看向她的眼神充斥着茫然、震惊、不可置信……各种情绪交错又复杂。
她觉得,燕逐月今晚一定是醉得不轻,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她转过头,看到软塌靠着的那面墙边有一张木桌,木桌上堆着四个小酒坛,每只酒坛不过两拳大小,每个量很少,叠加在一起就…挺多的。
刚才从她唇齿间尝过,应该是她喜欢的梅子酒。
不会喝酒,却偏要喝酒。
祁星阑眉头微皱,回过头看向燕逐月的眼神有些发狠,她真的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心,“怎么喝了那么多?”祁星阑的语气有些嗔怒的意思,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祁星阑,你知道吗?”燕逐月望着她,眼尾泛红,含情的眸子里有亮亮的水光,右手轻轻覆上她的左胸口,“我好疼。”
“喝了就没那么疼了。”燕逐月的声音有点干涩,琥珀色的眼眸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
心疾发作的日子快到来,她今日本应呆在密室之中,在寒玉台上躺着。
可祁星阑要约她,她怎能拒绝?
面对祁星阑,她的嘴是硬的,心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点点变软了。
“你过来,”祁星阑向她招手,没有片刻的犹豫,她轻叹着说,“我与你灵修。”
“祁星阑,”燕逐月微倾着身子,淡琥珀色的眸子幽幽地盯着她,“你喜欢我吗?”
漆黑的眸子黯淡了一瞬,祁星阑顿了顿,她现在显然没有确切的回答,之前是为了利用燕逐月,所以各种言语无畏地说出口,但现在的她面对燕逐月,却不想更不忍心骗她。
祁星阑:“你喝醉了。”
伸出手想要揽住她的肩,手掌却被燕逐月一掌推开,燕逐月的胸膛起起伏伏,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偏过头去不再看祁星阑,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如同一块风干了若干年的旧抹布:“我猜你是没有的吧?”
“我不想和你灵修了。”燕逐月转过身,发丝垂落在披着赤色绡纱的肩颈之上,侧着身子面向墙壁,青丝间泛红的耳根隐隐可见。
两只手的手腕同时被人握住,祁星阑的手掌比她的宽,指节也比她的长,两只纤细的手腕被并在一起,被她的手掌一并握住,她的掌心很烫,掌纹里渗了些汗,有些湿哒哒的。
“听话。”祁星阑牵制住她的手腕,剑修走的是苦修的路,从小伐骨洗髓,锤炼体魄,力气比其他修士要大上许多,她的优势很快体现了出来。
燕逐月挣动了几下却挣脱不开,微醺中的她似乎忘记了以往各种用纯粹的暴力压制祁星阑时,不过是因为祁星阑一味忍让着她,单凭蛮力,她怎么会总是赢?
她的掌心很烫,烫得她手腕处的筋脉发麻,被她的力气牵引着,燕逐月踉跄着随她到了软塌边沿。
前行的过程中,脚底还踢到了什么东西。
垂头看过去,发现是刚刚散落在地的艳.情话本。
脸颊变得更热了。
燕逐月醉得很厉害,头脑很不清醒,眼眸里更是泛着盈盈的光,更像一块刚从水底捞出来剔透的琥珀,看到这番情景,尤其是地面之上,那副让人面红耳热的图画。
手腕还被她的用力攥着,心口微微发痒,心尖在颤抖着,微微上挑的眼尾处的薄红变得愈发鲜艳,燕逐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难道她…真的想对着我练?
难道灵修还不够,她真的想与我体修吗?
这样是不行的啊,我们这样又算是什么关系?
头脑乱乱的,万千心绪乱成一团麻,心中道着不行,不可以,这又算什么关系…
腿根却有些发软,似乎是醉意涌上头来。
空气里溢满了一股暧.昧的甜香味,昙花盛放的味道在静谧的夜晚暗自蔓延开来,涌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与欲。
一只手掌将她的两个手腕全部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引着她在软塌的边沿坐下,祁星阑的力度有些不容拒绝。
“我不想看你痛。”祁星阑侧过头,在她耳边低语,眼眸漆黑,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
松开她的手腕,祁星阑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恳:“明早之前,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不想看她痛?是心机发作的痛,还是别的?
“难道她…当真要和我体修?”燕逐月轻按在床沿处的手,指节一点点收紧,平整的软褥被她揉出一道道褶皱,她虽然醉了,心底却很清楚,这样是不对的,“可我们分明不是道侣的关系。”
祁星阑此刻的态度有些强硬,难道真的要对她巧取豪夺?
那她们岂不是真的成了修界绯闻里,一对为了苟.合,不知廉耻地私奔的野鸳鸯?
想到这里,腿.根再一次变软绵绵的,发酥泛麻的感觉让她根本提不起力气。
想要拒绝祁星阑,但望到双漆黑的眼眸,心底就开始发痒,那双眼眸中倒映着烛台里摇曳的烛火,滚烫而炙热,她眼底的温度烫得人浑身发软。
没有了拒绝的力气,半推半就间随着祁星阑的力度,躺在她的身侧。
两个人面对着躺下,额头轻轻相抵着,这个距离很近,体表可以感知彼此的体温,被对方的气息完完全全地裹挟起来,祁星阑那边的温度的从相互贴着的额心蔓延到四肢百骸。
来自不同腺体的信息素在空气里交织,撩拨得心神轻轻发颤。
醉意混杂着对方的温度,颈肩早已从原本的苍白变成淡粉色,燕逐月手指渐渐蜷缩,攥紧成拳,拳眼轻轻砸在下面的软褥上,原来祁星阑只是要与她灵修而已。
——是她自作多情了。
本已然加速的心跳,瞬间放缓了下去,含情的眼眸黯淡了下去。
一抹赤红色从燕逐月额心溢出,随之,另一股鲜亮刺目的银色从两人紧贴在一起的额头逸出,缓缓的拥住燕逐月的元神,两人的元神交缠着,丝丝缕缕相互磨过。
两股相交的元神沿着燕逐月的额心,流进她的识海里。
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
当祁星阑再次站定时,鼻尖嗅到浓浓的类似于腐烂的味道,腥味混杂着臭味,像是堆积成山的烂鱼烂虾。
身侧的景象模模糊糊的,不远处是一堆堆小山状的东西,细细去看就有些骇人,满是一张张草席裹挟着一块块东西,从席筒里露出的是一只灰白的手…
或者是布满青黑色尸斑的断腿,地面上散落着腐烂到一半变得有些发黑发臭的断手断脚。
是残肢断骸组成的一座座骨肉尸山。
耳边传来细微的嗡嗡声,空中一团团黑色的麻点,是乱舞的虱虫。
这里的风很冷,阴嗖嗖地在耳边呼啸着,四处弥漫着一种阴邪的气息。
光线很昏暗。
或者说,似乎是有某种禁制正在逐步削弱祁星阑的视线,眼前的景象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正在逐渐变暗。
天色骤然巨变,转瞬之间狂风大作,乌黑的云层在头顶汇聚。
天黑黑,欲下雨。
空中飘落细碎的微雨。
雨水从脸颊滑落,带来湿湿凉凉的触感。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些残肢断手从尸山上抖落下来,什么东西要活过来了。
祁星阑伸手揉了揉被雨水打湿,已经变得有点模糊的眼睛,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暗,她在逐步失去自己的视力。
但祁星阑一点也不害怕,她身处于燕逐月的识海里,就算真的在这里失去视觉,无论如何,燕逐月绝不会害她。
这里应该是某处埋尸之地,或者说乱葬岗。
有人在这里设了一个风水局,而这些尸山里的残骸,快要变成活尸“活”过来了…
下一瞬,一个个“人影”从成山的尸体堆里钻了出来。
祁星阑莫名觉得,这个设局的人或许和能操纵尸偶、收集女子尸身的幕后真凶有关。
手按上剑鞘,祁星阑在心底默念剑诀,刹那间银光乍现,煌煌剑芒中,灵剑随之出鞘。
她提剑,前腿向前迈去,想与这幻境里的活尸群一战。
这场战役,止于第一步,祁星阑的前腿如同注铅,连一步也动不了。
低头看地面,脚底附近居然隐现着暗红色的光芒,她受困于一个阵法之中。
更糟糕的是,祁星阑视线里的光芒越来越稀薄,景象越来越暗,她快瞎了。
仔细想了想,可能是识海的主人燕逐月并不想在此时此刻,与祁星阑灵修,或者是不想让祁星阑窥探她识海中的东西。
所以燕逐月的意识在抗拒她,甚至意图蒙蔽她的视线。
“哟,”朦朦胧胧里瞧见一个女子的轮廓,那女子逐步靠近后微微弯下腰去看着她,凛冽的阴风吹皱她绯红色的裙摆,“阵里困了个活人?”
“小道长,”她的声音有些稚嫩,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是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尾音稍微上扬。
少女似乎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景象,对阵中困住的人很有兴趣:“你可是迷路了?”
祁星阑微微皱眉,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