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到楼梯口,转而上了?阁楼。
让莫流沙来三楼伪造现场,并非没有考虑,三楼是接近阁楼的一层,阁楼则是飞花阁最重要?的地方,付金山那么一个重钱不重命的人,能让他这样严加看管的地方,估计就是账房了……
原本有一队小厮轮流把守,现在刚才的那阵动静那么大,楼道里又起了火,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了?。
付金山一个小商贩,浑浑噩噩前半身,就只是近几年,万丈高楼平地起,一口气坐到横跨修真界和人界的大仙商,甚至连商会也没有加入,全凭他一个人独自打拼…
这事本就觉得?很?蹊跷。
而且之前结界破裂也是在这附近破裂的,祁星阑很?怀疑,这个付大仙人,会不会也与这一切的幕后凶手,掳掠数百名女子的真凶有关。
若是查不到真凶,退而求其次,也可以查阅他的账目,看看那天究竟是谁,委派了三名精英杀手去追杀燕逐月?
意料之外的是,阁楼里面空空的,只有两张木架,一张高桌,里面居然没有付金山的金山银山……
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祁星阑只找到了几卷陈年旧账目。
“这又一卷新的。”燕逐月出声唤祁星阑,将刚才在地板缝里翻出的东西递给她,是一卷只书写了?半本的新账。
祁星阑拿过那本新的,翻开想要找点蛛丝马迹,抬眼看到莫流沙踩着一只小木凳,踮起脚尖去摸木架顶部的一只鎏金狮子头,“莫兄先别乱动,恐怕这里有机关。”
燕逐月冷声道:“不该要的东西,不要?偷。”
“我就是看看,我不拿…”莫流沙尬笑一声,为自己开脱,“而且杀手的事儿,能叫偷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脚底突然有点不稳,踉跄着向前跌去,
“砰——”是重物倒塌在地的声音。
莫流沙摔倒的时候,手仍保持着去摸书架顶部那只鎏金狮头的动作,直接将书架连带着撞到在地。
地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机关被触动了。
木架之后,一面墙剧烈震动,墙体向内深陷,让出一条暗道。
祁星阑带上那卷账目,与二人一同进入那条暗道。
迎面是呛人的浓烟味,想必楼下的火此刻已经越烧越旺,但?这股浓烟味之中,还有一些腐臭和浓郁的霉味,像是烂掉太久的鱼,腥味掺臭味闻起来令人作呕。
穿过这条暗道,尽头是另一间屋子,屋中漆黑一片,一丁点光线也没有。
“有人,”燕逐月突然牵了牵她的手指,低声道,“小心。”
“在哪?”祁星阑屏住呼吸,指节被一只小手握住,微凉软滑的触感有种莫名的舒服。
“骗你的,”燕逐月轻笑一声,随手点了个火折子递给莫流沙,扬手一指不远处的墙角,“你去看看。”
莫流沙点点头,接过火折子,向燕逐月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啊——”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惊声尖叫,声音凄惨,“是…是死人。”
“不过见到个死人,吼那么大声,”燕逐月啧啧咂舌,“不愧是顶级杀手。”
莫流沙捂着鼻子走回来,暖黄的火光下是少年皱缩着成一小把的脸:“见过死人,没见过这样的死人。”
“那面墙,太渗人了。”
祁星阑也拿着火折,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眼前是一面墙,墙面凸凹不平,全是深褐色的血痕,似乎是人用手,一下下挠着墙壁,直到指甲掉了?,手磨秃了?,鲜红的血合着手指上的肉,在墙壁上抓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祁星阑微微蹙眉:“这是…”
她垂下眼,看到墙皮下方,趴伏在地面之上的一个“人影”。
或者说,那都不像是个人形。
那个“人”枯瘦干瘪,比起人,更像个纸皮,眼眶里是漆黑的两个孔,眼珠早已被人挖走,嘴里也是空空的,原本的舌头被人割掉了?。
——这也许是个性情刚烈的姑娘,被卖到这里,誓死不从,然后被折磨成这幅样子?
“所以我刚才说有人,是真的有人…”燕逐月地地叹了口气,“是个缚地灵,死之前困在这里,死之后也没找到归路…”
“那她在哪?”祁星阑看着这句纸皮一样干瘪,死状惨烈的尸体,惊异之后,更多的是哀伤,若是着满墙血痕全是这人抓挠出来的,那这个人她死去之前会有多绝望?
“这里阴气太弱,似乎有镇邪的法阵,所以你们看不见她。”燕逐月抬起手,赤红色血雾从指尖缓缓溢出。
燕逐月指向的一处空地上,逐渐凝聚成一个半虚半实的身影,一声素白长衫,全身上下都是斑斑血迹,长发披散着掩饰住她大半张脸庞。
朦朦胧胧间可以看出,是一个身形孱弱约莫三十岁的美妇人。
燕逐月凌空指向那个鬼影:“喏,她在那。”
莫流沙眼角微微抽搐:“那…那是鬼吗?!”
莫流沙身体微微颤抖,他只是七杀堂的一个末流混饭杀手,之前那里见过真真实实的厉鬼——好可怕,我不想修行?了?,修界套路深,我想回乡下剥猪皮…
“鬼有什么可怕的?”燕逐月轻哼一声,轻蔑道,“都是被人给害死的。”
狭长的鬼影缓缓靠近,呜呜咽咽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以。”燕逐月点点头,似乎答应了?它什么请求。
祁星阑一头雾水,目光呆滞地看向它——鬼言鬼语,听不懂,听不懂。
“她刚才说了什么?”祁星阑疑惑地问。
“自己看吧。”燕逐月淡声回答,她伸出一只食指轻轻点在祁星阑的额心。
那根食指,指腹软软滑滑的贴了过来,像一块寒玉。
莫流沙弱声道:“我也想看…”
一块黄褐色物体“啪”得?一声被甩到莫流沙的头顶,给他的脑门都磕红了,伸手去接,是一只犀角。
“自己点燃了?放眼前看。”燕逐月淡淡瞟了?一眼莫流沙,冷声吩咐道。
莫流沙:……这待遇怎么不一样呢?!
默默心酸的莫流沙,一边用火折子点燃犀角,一边被烧出来烟熏得眼眶发涩。
燕逐月点在额心的那根食指,一阵淡赤色的雾气从她指下溢出,渐渐将祁星阑包围,温度微冷,带着淡淡的冷甜香气,是燕逐月的气息。
一段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身着紫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在靠椅上,眉目之间戾气很?重,长相看起来很熟悉,倒像是那群叫嚷着围剿燕逐月的掌门中,喊得?最凶的一个。
一名身穿褐衣的男子单膝跪地:“掌门,人我已经送到了,那我…”
中年男人挑了?挑眉,单手拍了?拍褐衣男子的肩头:“副堂主的位置还缺了一个。”
下一瞬,场景变换。
一个素白色衣衫的女人,被捆着四肢,床角拴着的一根铁链,此刻正紧紧箍着她的脚踝。
“不愧是,八字全阴,又是Omega,真是极品炉鼎啊~我的徒媳。”紫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一脸兴奋,一张大口贪婪地咧开,两只手来回搓来搓去。
女人声嘶力竭的呼喊,挣扎声,物体剧烈的相碰声,男人的叫骂声交织在一起。
视线逐渐变暗。
场景再次转亮时,素衣女子独自坐在窗沿,那张清秀的面孔上血色全无,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如同一只全然失去神志的玩偶,彻彻底底地沦为一个被人采阴补阳的炉鼎。
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就这样毁了?,只是因为她体质特殊,只是因为她所嫁非人。
祁星阑觉得?心底发寒,原来有些正道修士,他们为了?提升修为,所做之事可以如此不堪,一些体质特殊的人,这般被欺压被辜负,却挣脱不开,逃不出所谓的命运…
燕逐月的鬼侍萋夫人如此,这只鬼也是如此,
看到这里,祁星阑眉头微蹙:“有些人的心,的确比鬼还可怕。”
燕逐月之前所说“鬼有什么可怕的,都是被人害死的”,祁星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修魔功,擅长御鬼、巫蛊,是最接近这些“邪物”的人,有些肮脏的深藏于平静表面下的真相,往往更让人恶心。
但?在这之后的场景,比这些更绝望,更悲惨。
素衣女子似乎在不就后听到了什么东西,被剜去眼睛,割下舌头,让她不能再看,也不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知他人。
最后的她被转手给付金山时,已经神志全失,不似人,更像是鬼。
付金山是给那个折磨她的正道掌门人善后的,付掌门从未见过这样“不成人形”的女人,将她丢进这里,这个暗无?天日的阁楼里,就再也没有派人进来过。
所以这个疯女人,应该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段记忆终止,燕逐月撤下轻按在祁星阑额头上的食指,冷哼一声:“有些正道门派的掌门人,不配为人。”
莫流沙抬起手,擦去额头上刚才被骇出的一头冷汗:“就是,就是。”
“的确如此,”祁星阑微微颔首,“但?也并非全部。”
——比如她的师尊徐掌门,就是很温柔的人。
“之前那名将自己的妻子献出的男人…”祁星阑叹了口气,“也是让人作呕。”
“为了修行献上自己发妻,这样的人,”燕逐月咬牙恨声道,淡琥珀色的眸子有意无意瞟了?祁星阑一眼,“的确比始乱终弃者更恶心。”
莫流沙疯狂点头:“没错,没错。”
祁星阑:……怎么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我们快些走吧,”祁星阑干咳一声,伸手去牵燕逐月,“这栋楼要被烧塌了?。”
她拢着燕逐月的手指,却被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