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阑跟随那名身着粉衫、鬓边别花的女子,二人一路弯弯绕绕到达山门口。
一个绯色衣衫的女子坐在草坪上,修长的腿微微蜷着,双臂环绕在膝前,山风吹起她的裙裾,玲珑白皙的小腿在赤色绡纱中隐现。
生机勃.发的绿映衬妍丽至极的红,燕逐月的身影很显眼。
消瘦小巧的下巴轻轻抵靠在膝弯上,燕逐月在草坪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眸放空着,有些迷茫地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燕逐月抬眸望到玄青色的身影,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她心中有些惊异……
是祁星阑。
那双微挑的桃花眼微微睁大,燕逐月的语气有些诧异:“怎么是你?!”
“燕姑娘。”祁星阑隔了老?远,在山坡的另一端便与燕逐月遥遥招手?。
“你走开,我现在不想看你!”燕逐月见了她,似乎是有些懊恼,她垂下头,将脸埋在膝盖上。
那只原本栓在山门口的人面狗,从刚刚开始,就紧紧盯着燕逐月的背影,眼神怨毒。
它的嘴里一直蠕动着,似乎正在用犬齿磨着某个东西。
那只人面狗嘴里滑出一截断裂的麻绳,它刚刚悄悄撕咬的,其实是将它算在山门的门柱上的麻绳!
它挣脱了束缚,那张原本乖顺温柔的圆脸彻底扭曲,人类的殷红嘴唇彻底张开,越咧越开,直直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尖锐的獠牙,猩红的舌头…
冲向草坪上,那个曲腿坐着的红衣姑娘。
“燕姑娘小心!”祁星阑突然高声呼叫,声音又疾又厉。
“我不听!”燕逐月“哼”了一声,塞住耳朵,头也没有抬起。
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境被骤然打乱,掀起惊涛骇浪,祁星阑手?心盗汗,从未如此慌乱过。
那只人面犬四肢落地,奔向燕逐月的速度越来越快,下一瞬,就能从燕逐月的后方扑过去,森然的獠牙,将要刺穿她脆弱的喉咙,收割她鲜活的生命。
几乎是处于本能的,灵剑倏然脱鞘,似一阵风,剑势如虹,直刺燕逐月身后的方向。
恰逢此时燕逐月抬起眼,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眸骤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那道银色剑芒,剑意之中满是杀伐之气,而且这个方向,居然是向她刺来的…?
黛眉之间陷下一道阴影,燕逐月不可置信地看向祁星阑的方向——难道这人是真心想杀我?
燕逐月闷哼一声,下唇几乎快要被她咬破,原本覆盖在膝弯上的手?倏然收紧,指节凸起尖锐的指尖刺入自己的膝盖,“唰”得一声,一把漆黑的魔刀从燕逐月身侧升起,一摧枯拉朽之势斩向直飞过来的灵剑。
刀剑在空中刮擦,产生刺耳的“刺啦”声。
祁星阑立即转换剑诀,御使灵剑侧身躲开漆黑狭长的刀,直刺燕逐月身后,将要咬断燕逐月脖子的人面狗。
没有相互对抗的兵刃,那把漆黑的刀接着原本的刀势,直直向祁星阑的方向飞去。
燕逐月冷哼一声:“祁道长…是想与我同归于尽?!”
下一瞬,两处地方同时传来…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祁星阑垂下眼,漆黑狭长的刀身刺入左肩,粘稠猩红的液体濡湿了衣料,将那抹玄青色染得更深,鲜红血肉从白皙的皮肤内翻出,伤口深可见骨。
燕逐月抬起头,那只剑越过她的头顶,眼神跟随着灵剑,她缓缓回过头…
这才发现,那只人面狗不知何时已经奔到自己身后,面目狰狞,即将扑杀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灵剑闪现,剑身一横挡在燕逐月身前,剑锋直直刺向人面狗…
一剑穿喉。
鲜红的血,沿着雪白的剑身,滴滴答答落在草坪上。
人面狗无辜的大眼睛,此刻目眦欲裂,它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这个下场,被灵剑洞穿的喉咙动了动,只发出破碎的嘶拉声。
燕逐月当场愣住,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眸,原本是凝集了厚厚的冰凌,满是狠厉和?对于祁星阑的愤恨,看到眼前渐渐向后倒去的人面狗…
燕逐月的眼睛瞬间就蒙上一层雾气,微微上挑的眼尾瞬间红了,她缓缓转过头,声音有点哑:“祁星阑?”
祁星阑伸出手缓缓抽出左肩上的那把刀,她的血流逝的更快,整个肩头渐渐被涌出的血液濡湿,她单手?拎起那把通身漆黑的刀,右手紧紧捂着伤口,踉跄着向燕逐月的方向走去。
“祁星阑你…为何不躲?”燕逐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战栗着,她的鼻尖发酸,眼眶涩意愈发浓烈,看向祁星阑的视线有一点点模糊。
“那燕姑娘…为何不杀?”祁星阑微微弯眼,那双漆黑的眼眸此刻变得很亮,眼底是无尽的温柔。
眼前的那个红衣姑娘,那双桃花瓣般的眼眸,眼尾已经红透,那双淡琥珀的眼眸里盈满了水泽,祁星阑心尖微颤,想到若是刚才她慢了一步,让那人面犬咬穿燕姑娘的喉咙。
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只是想想,眼眸就变得湿润而酸涩,鼻尖不禁抽了几口气,心口发疼,比左肩处的入骨刀伤更疼。
很难受。
若是余生无她,只剩下自己在这个世界独活。
祁星阑可以想象,那时候的世界,黯然失色,只剩下灰白。
失她失魂,此痛,堪比失剑。
——看来师尊让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祁星阑左肩手了重伤,鲜红的血从指缝中溢出,流满了整只右手,此刻却是笑着的,她很少笑?,原本英挺的眉目瞬间掺杂着柔美。
像是终于找到秘宝的少年修士,祁星阑的语气满足又惊喜,黛眉稍稍挑起,那双漆黑的眼眸弯着眼角:
“本可以直接刺入我心口的,燕姑娘为何让刀锋走偏?”
“还是说,燕姑娘不舍得杀我?”
燕逐月攥紧了拳头,处于本能地一拳挥向祁星阑的胸口,却在半空中生生停下。
“谁不舍得了?!”燕逐月轻哼一声,放下手?,微微撇开脸。
“最近几日,可能要叨扰燕姑娘了,”祁星阑的声音越发微弱,似乎她左肩处的伤势很严重,严重到她失血过多,气力不足。
“祁某,撑不住了…”
祁星阑眼皮一垂,身体向前倾去,堪堪就要砸到地面上。
却没有正面着地,她被另一具身体支撑着,那句躯体体态纤弱,体温微凉。
燕逐月向前一步,用肩部抵住祁星阑,支撑起她的身子,双手?缓缓拢着她的后肩,用正面轻轻抱住她,丝毫不在意祁星阑左肩处越流越多的血,不在意她的血会不会弄脏自己的前襟。
这个拥抱,无尽温柔。
*
无名山门内,某间女子的闺阁中。
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垂落在软塌上的手?指微动,睫羽纤长簌簌抖动着,在眼睑下留下一层浅浅的阴影,祁星阑即将转醒。
她的眼睑颤了颤,视线里是朦胧的光,缓缓睁眼,一时还不能适应增强的光线。
烛光微黄,勾勒出女子的姣好轮廓,正在向着祁星阑的方向倾身.下来,长发垂落,痒痒地擦过她鼻尖,宛如?仙子欲亲吻她的脸颊。
那双漆黑的眼眸骤然睁开,幽幽地看着眼前的人。
燕逐月弯着腰,观察着祁星阑的睡颜,见对方醒来,急忙直起身来,“你醒来了?”
刚刚转醒,祁星阑的声音还有点干涩,“劳燕姑娘关心了。”
燕逐月轻哼一声:“谁关心你了!”
“我…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燕逐月眨了眨眼,垂下头揉了揉袖口,刻意躲开那双漆黑眼眸的注视。
“燕姑娘…”
没等祁星阑说完话,燕逐月转过身,绯色的裙裾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身后梳好的发尾翘了翘,匆匆忙忙地奔出门外。
祁星阑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来。
门沿处闪现出一抹淡粉色的袖摆。
“进来,”祁星阑淡声道,“小红姑娘,不必再藏着。”
门口的人低低“嗯”了一声,进屋走到床沿边。
坐在塌上的人,鬓边湿湿地贴着些碎发,几滴细小的汗滴挂在发梢,祁星阑侧过头,温和地看向那个有些畏畏缩缩的身影。
羡花红:“道长…你出了好多汗,”
“可能是被子有些厚。”祁星阑回答,她垂下眼,看到压在腰上的厚厚棉被。
“你这几天昏睡的时候,一直喊冷,”羡花红解释着,“圣…燕姑娘就派人找来教中最厚的被子,”
“为了照顾你,她已经三天没有合过眼。”羡花红的语气有些哽咽,垂眼看着祁星阑,她一点点挪过去,压低声音,似乎在说什么不可说之事,
“而且道长你的药,都是她亲自煎的,也不许我们碰。”
“你要是再不醒来,她估计要累垮了。”羡花红说罢,轻微叹了口气。
“你这样小心地潜进来,”祁星阑眼睫颤了颤,安安静静垂落在棉被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吗?”
“因为她不许我们告诉你……”羡花红左右看看,才继续小声说,“道长你可千万别和她说,我刚刚告诉你的那些…”
祁星阑淡声道:“我不会与她说。”
“还有这个…是送你们的,”羡花红从袖口处取出只圆形小木盒,白皙的脸颊变得有些发粉,轻轻放在祁星阑手?边的软被上。
羡花红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你…你们以后应该会用得到。”
祁星阑打开木盒,木盒之中,是浅杏色半透明的膏状物,带着某种?香味,闻起来很像熟透的蜜桃:“这是什么?”
羡花红并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犹犹豫豫道:“道长可知道我们圣…燕姑娘,对你…”
“小红?”一个清幽的女声在门扉处响起,二人抬头向门口望去。
是熟悉的绯红色衣摆,那人停在门沿处,匀称白皙的指节拢着一碗汤药。
羡花红手?速极快,夺过圆形小木盒,塞到被子下面,拼命向祁星阑挤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羡花红:就只能帮你到这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