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又爱又恨

“哗啦啦——”地下河浪涛翻搅,河水浑浊裹挟着残尸群,新一波的攻击向她们袭来。

这些人体蜈蚣,可聚可散开,锲而不舍地追逐着…

来势凶猛,就如同祁星阑偷走了它们心心?念念的…急支糖浆。

情势愈发危急,原本密密麻麻的竹竿数目越来越少,稀松地立在江面之上。

祁星阑足尖点在竹竿上,再度跃起,高频率和强度的躲闪,对于一个普通修士来说,实力在不断地消耗着,应当?是体能透支,再不能守,但对于苦修多年的祁星阑…

不过是开胃菜的强度。

可再次落足时,祁星阑膝弯一软,身形微晃,双臂摊开在身侧才勉强保持住平衡的样子,眉头紧紧蹙起,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嘶…”

“燕姑娘不必管我。”祁星阑胸前剧烈起伏,粗粗呼出几口气,声音低微断断续续,“祁某…还撑得住。”

她侧过头,向燕逐月眨眨眼。

视线交汇。

燕逐月嘴角抽了抽:……你还能再夸张一点吗?

这演技,一首浮夸献给她。

“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一定会护你周全。”祁星阑半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这话说得艰难,听起来“勉强而吃力”。

燕逐月眼神逐渐麻木:……护我周全??我只想呼扇你?脸。

“咯咯——”

“留下陪我…”

“留下陪我…”

稚嫩而男女莫辨的嗓音,笑得阴森渗人,在河面上悠悠回荡着。

“原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修士,不过也是一摊烂肉~”那声音充满嘲讽,笑得肆意而张狂,终于将这名白衣剑修的体力耗尽,它如同嗅腥味的野兽,兴奋地吼着,“尸身留下…陪我玩吧…”

一阵凌厉杀意向祁星阑袭来,那东西终于读完条,开始了放大招…

无数个残肢断臂瞬间聚成一大串,形成一只由残肢组成的巨型“蜈蚣”,一时间地下河底浪滔可翻天地…

祁星阑轻呵一声,身形胜风,纵身跃向燕逐月的方向,不由分说地揽住燕逐月的腰,御剑而起的同时,顺势收回了燕逐月的刀,电光火石之间,二人抵达溶洞边缘的岸边。

上一秒气喘吁吁,宛如八旬老汉,下一刻,一气呵成,跑得比脱兔还要快。

哪里还有精疲力竭的样子?

祁星阑一脸云淡风轻地望向河面:“其实,我是个演员。”

燕逐月:“呵呵。”

竹竿顶部挂着一只孤零零的小布兜。

巨型“残肢蜈蚣”呼啸而去,竹竿顷刻被撞断,布兜散开,啥出一阵白色粉末,如同撒胡椒面一般,水鬼的替身攻击不禁落空,还被洒了一度不明物体。

“残肢蜈蚣”在空中摇头摆尾,发出满不在意的讥笑:“就这?”

“哗啦”一声,当?那巨大的身躯再度落水时,水面突然冒出一阵阵咕噜噜的气泡,泛起一阵白.浆,水温骤然升高,那片水域沸腾起来,如同一锅八二年的热开水。

祁星阑方才的小布袋,是珍藏许久的生石灰。

生石灰这东西遇水之后沸腾的很快,这温度,将连接残肢之间的蛊虫热得直翻肚皮,纷纷蹬腿暴毙。

巨型残肢组成的蜈蚣状集合体彻底散开,露出被包裹在最里面的灰褐色石像。

邪神的替身——“残肢蜈蚣”,卒。

死因:高中化学。

“想跑?”淡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弯起,燕逐月挑了下眉,冷哼一声,素白的手腕在空中转动,魔刀飞出,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浪涛重重,径直刺向石像。

片刻之后,“哐当?”一声巨响,石像被重重摔在岸上,表层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熟石灰,还幽幽冒着热气。

那石像约莫一人高,宛如三十岁上下的美妇人,神态惊恐异常,双目怒瞪几乎快要跳出眼眶,颅顶处插着一把通身漆黑的魔刀。

石姬娘娘一秒钟变“顶刀女神”。

燕逐月的手法,当?真是…简单又?暴力。

石像从中间裂开,一条细细的石缝从颅顶开到胸膛。

石像躺在岸边,眼眶中闪烁着诡异的光,顺着它被石灰染得青一块白一块的脸蛋上留下…两行盈盈清泪?

它的那张石头脸,七分惊吓两分恐惧,还有一分不知所措。

一把漆黑的刀,刀锋沿着地面滑动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停在石像的脖颈旁。

淡琥珀的眼眸轻微垂着,燕逐月望着地上的石像,眼神冷漠中透着几分残忍,素白纤细的手腕微微一动,狭长的刀身在石像的侧脸处轻拍了两下:“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用来解释…”

那石像一开口:阿巴阿巴阿巴……

她原本是远郊王家屯里,排行第八的男人——王秀才的发妻,那秀才一早进京赶考,没能考取功名,却被京城里的花红柳绿迷了眼,灯会上与某家小姐看对了眼,竟生出一荒唐计谋,将发妻买入花柳巷中,为自己铺路去小姐府上做赘婿…

她被龟奴们按住双臂扣压着,沿路经过河边时,猛得挣开后,自行跳了河。

婚房里新人相对而笑,旧人的泪水湮没于江水,她与寒江水交融在一起,意识消融,变成刺骨而冰冷的鬼。

水鬼,只要拖一个扔下水溺死,即可转世重生。

路过的行人成百上千,它却一直没有下手。

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它要拖人下水,更要拖负心?之人和那家勾引人夫的小姐下水溺死。

在彻骨冰凉的河水中泡了很多年,似乎是她相公心虚,向来是绕开她淹死那条河。

是以,它从未等到复仇的机会。

怨气和阴毒,久久沉淀在河水里,越积越深。

直到那天,有人停在桥边,那个人周身被黑雾萦绕,声音似乎经过刻意的掩饰,听起来很嘶哑,“甘心?吗?”

不甘心?!被河水泡得肿胀的双眼里拧出血丝,乌黑色的狰狞血丝几乎爬满整颗眼球。

那人问:“想要报仇?”

漆黑的发丝在水底蔓延,终于,它浮出水面。

“跟我走。”

立下契约后,竟然有一股特殊的咒力,彻底将它从河水的束缚中连根拔起…

被重重黑雾笼罩着的人缓步离开石桥,身后的影子不停地耸动着,湿漉漉地向外渗水。

从水中解脱后,它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生擒了那对狗男女,将他们活生生撕碎,然后吞吃入腹…

却一直没有遇到想要遇到的人。

那人说,将它封印进石头里,放在这处山穴,同时布下这个炼尸阵,汇阴聚煞,让它去摄取活人精元,收集女子尸身,能生出白骨血肉,就如同复生一般…

等它双腿能动时,找到仇人,报仇雪恨。

燕逐月冷笑一声,被封印进石头里,又?怎么能复生?

生出白骨血肉?

可笑,不过是诓骗它的说辞。

祁星阑微微蹙眉:“那人让你收集的尸身在哪儿?”

如同死鱼眼般,满是眼白的眼球转了转,石像缓缓挪动了一整圈,足尖指向某个方向,

“绕过那块石壁便是那人留下的阵法。”

祁星阑转过头去,与燕逐月对视片刻:“我去看看。”

燕逐月点点头,“我守着,不会让它跑掉。”

几乎是在祁星阑和燕逐月转过身的瞬间,地上的石像眨了眨眼,石头做的足面落地,一寸寸站立起来,唇角彻底裂开,嘴巴张开,它的口腔如同血盆,排列着细细密密,尖锐的牙齿。

终于等到这二人分开了!

——这个红衣女人,周身萦绕着一股鬼气,本就是恶鬼缠身之相,应该是好对付的,只要将这个落单的女人……

结果当?然是被燕逐月打到一直叫爸爸。

一刻钟后。

祁星阑返回原处,垂眼看向岸边的石像,眨眼速度不自觉加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它…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

燕逐月单手提刀,若无其事地晃了晃,淡声回答:“被我揍得。”

“可它不是…女鬼?”祁星阑有些疑惑,对那石像看了又?看。

怎么被揍得那么小…还变了性?

原本的石像周边落了一地石屑,中心有一个连脐带都没有剪断的男性婴孩,浑身青黑色,表皮腐烂,还有大块连绵的水泡,眼眶被乌黑的瞳仁占满,水汪汪的大黑眼珠子看起来很无辜。

是个鬼婴。

这小东西长得可真别致。

“鬼魂相噬,”燕逐月冷哼一声,抬刀靠近那只鬼婴,对它进行无声的威慑,“这只水鬼,恐怕是将它母亲的魂魄…吞吃下腹。”

“从一开始与我们对峙的,就只有它一只鬼而已。”

这东西刚才说的话,一直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惨遭丈夫抛弃,被卖身烟花柳巷的凄惨妇人形象。

为了博得同情,不惜变性,借它妈的名,用它妈的姓。

它是在故意误导,话只说明了一半,那名妇人的确是自行投河而死,死的时候,却是怀了身孕的…

它并非夫人,而是尸胎,未出生便胎死腹中,胃口太大,吸收却跟不上,它变得不男不女,由于继承了母亲残余的怨念,可以模仿母亲的声音。

怨气深重,煞气浓厚,一层浓黑的雾在它周身流淌。

燕逐月微垂着头,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眼神里满是厌恶,像是在看一摊令人作呕的蛆虫,提刀拍了拍鬼婴可怜巴巴的小脸:“你?可以去死了。”

“呜哇…呜呜呜…”那只鬼婴见到自己的伪装被识破,扯开嗓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哭声,“我还是个孩子啊…”

却是一个有些低沉的、成年男子的声音。

鬼魂状态身体死亡时的状态基本一致,但神志却是逐年递增的。

这只鬼婴,明明早已是成年男人,被黑影人利用,坏事做尽,此刻却极力装成一个婴孩来博取同情。

见它这样可怜,祁星阑微微摇头叹息道:“它还是个孩子,它什么都不懂,我们千万不要……”

水鬼可怜兮兮地垂下头,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祁星阑补充首?:“我们千万不要放过它啊…”

水鬼:“……”

“是应该直接打得它魂飞魄散。”燕逐月淡声附和首?。

水鬼小小的黑眼珠里大大的问号:?!!

“咳咳,”小小的身躯跪坐在地上,被黑眼珠完全占据的眼眶中满是泪花,

“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做个好鬼。”

成年男人的声音剧烈颤抖着。

“去问那些被你残害的亡魂,”燕逐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她的声音是入骨的冷彻,“愿不愿给你?机会?”

握着魔刀的手腕一转,魔刀横飞而出,刀身狭长漆黑,闪出道首?赤色刀光,不可逼视,在河面之上凌空转了一周。

魔刀所过,河面之上的竹竿一根根倒下,浑浊的河面激起浪花重重。

片刻后,印刻着咒术的竹竿被全数砍尽。

养尸阵彻底解除,忽的刮起一阵阴风,从河底翻出一片片乌压压的阴影,霎时间地下河面人影幢幢,那些漆黑的人影拥挤地漂浮在半空中。

被困于阴影深处的冤魂们,终于得到解脱。

被怨气萦绕着的冤魂们蜂拥而上,浑身颤抖的鬼婴“哇”得一声嚎哭,男人的悲鸣,凄清惨烈。

人和鬼,正邪善恶,不过一念之间。

从杀害的第一个无辜者开始,那只水鬼就没有退路了。

身后鬼影重重,无数双漆黑手伸向鬼婴的方向,它们撕扯着,发泄着无边的怨恨,鬼婴渐渐化为一摊齑粉。

怨气散去,冤魂们变成半透明的形态。

祁星阑与燕逐月没有回头。

“传送阵已经被破坏了。”祁星阑抬手,取出一枚留影石,小小的卵石闪烁了两下,投射出一束光,在空中凝集成一个残破的法阵,暗紫色的流光时闪时灭,阵眼中心?是一片乌黑色灰烬,“还是它…是那个黑影所为?”

“的确,”燕逐月收刀回鞘,转头望向身边的祁星阑:“时间快到了。”

祁星阑微微颔首,她心中了然,燕逐月说得是子时将近,鬼门将开。

对视之后,两人纷纷足尖点地,加快了步法。

燕逐月身形微晃,有些不稳,刚才破除那个覆盖了整个河面的养尸阵法,消耗了太多的精力…

下一瞬,却被紧实有力的臂弯拦腰抱起,靠着她的胸膛,柔和又?温软。

耳廓擦过柔软的布料,听到对方的心?跳,很清晰,一下又?一下。

燕逐月眨眨眼,看着对方流畅的颈部线条,恰好对上那双漆黑的深沉眼眸,“你?…”

都不清楚,这是祁星阑第几次抱她了。

原本的燕逐月,是想要挣脱的。

但是被她这样抱着,这种感觉太过舒心?,不用丝毫力气,脊背完全倚靠在她的臂弯里,全部的重量压在她怀里,有种莫名的安心?,就像猫咪一般,对温暖舒适的地方,会产生依赖感…

燕逐月放弃了挣扎,安静地被她打横抱着,鼻尖嗅到淡淡的草木香味,掺杂着冷冽的清泉气息,清新又舒服。

是属于祁星阑的味道。

这味道让人又?爱又恨,却又让人眷恋不舍。

如果可以,好想要留住这个人,永远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成年巨婴鬼:嘤嘤嘤。

祁星阑:你杀戮村民,迫害鬼魂,亵渎尸体,但你还是个好鬼?

成年巨婴鬼猛得点头。

燕逐月点头:的确是好鬼,那我们…

把它揍到连它娘都认不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