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烟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的那丝愉悦的弧度，却是在想——他大抵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些的。
当年被困极寒牢狱，那些人只喂给他腥咸的血，后封印于震天塔，他只能生吃鱼，已经当成美味，不许别人碰。
现在尝到熟食和西瓜，虽然表情依旧很淡，但那丝愉悦是隐藏不住的。
——所以，吃这一步棋应该算是走对了吧？
贺烟将鱼骨喂狗，正胡思乱想着，男人已经站起身。
他腥红的眼珠带着吃到美食后的餍足，扫过众人，眼看就要往震天塔里走。
贺烟就等着他离开，然后让狗子帮自己再捉两条鱼。帮他烤了半天鱼，自己还饿着呢！
突然，男人似乎听到她心声一样扭过头：“不许动本尊的东西。”
那意思很明确：鱼，本尊的；瓜，本尊的。
你，不许吃。
贺烟：……哦豁。
她的鱼和快乐没有了。
贺烟抱狗忧伤，从狗勾身上汲取一点温暖。
她的好大儿，简直不如狗！
狗勾给她捉鱼、给她暖床，沐离歌倒好，一出来就把她当成厨师，一点也不孝顺！
大概是察觉到她心情沮丧，白狗摇着尾巴讨好她。
再一对比沐离歌……
这突如其来的心酸是怎么回事？
贺烟叹着气，抚摸着毛茸茸的狗头。
沐离歌又回头，这次是冷眼瞥狗：“你还要给别人当狗到什么时候？”
这边抱团取暖的一人一狗同时一僵。
贺烟极不情愿的松开怀抱，白狗呜咽两声，从她怀中出来，等再到沐离歌跟前时，身形变大数倍，面容似白虎，头上独角，看上去好不威风。
这个身形比沐离歌还高，到他面前时却伏低做小，呜呜咽咽的叫唤着。
一人一兽重新走入震天塔。
众位女修士这才缓过来，站起身，眼中仍有惊恐之色：“他突破封印了！”
“他身边那个妖兽是什么？天呐，当初我们差点要杀那妖兽！”
“我怎么觉得，那个……有点像传闻中的神兽谛听……”
“不可能！神兽不会认魔修为主！”
众人议论纷纷，无非是对这位传闻能让天地变色的魔尊的好奇。
和路遥交好的本宗门女修去扶路遥：“路师姐，你没事吧？”
“无碍。”路遥面色惨白，盘坐在地上。
沐离歌那一掌，打得她五脏六腑都几乎移位，不过对于修士而言，这些都不是要紧的伤。
青衣女修不信，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灵气探查：“魔修魔气向来霸道，咱们若是沾上魔气，在这地方怕是难治疗了！”
路遥闭眼缓神，声音说不出的复杂：“他方才……没有用魔气。”
沐离歌定是手下留情的了，不然一掌把自己拍死也是有可能的。所以……真的是她这张脸的功劳吗？
路遥半是庆幸，半是酸涩。
青衣女修幽幽一叹：“那魔尊有回震天塔了，也不知这次震天塔能封印他多久？”
“没有封印。路遥缓缓摇头，看向远处高高屹立着的震天塔，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震天塔已经被他收服。”
“啊？”青衣女修整个人一抖，震惊的望着她。
路遥闭上眼，苦笑。
从震天塔主动打开门的那一刻，便意味着这件神器已经被魔尊收入囊中。
他的实力，远比师尊们想象得更加强大。
难道只剩最后一种方法了吗？
如果……牺牲她一个，让魔尊不再滥杀无辜，她、她是愿意的……
路遥平复呼吸，跌跌撞撞到震天塔门前，褪去法衣，露出雪白的中衣。
“沐前辈，弟子路遥，心悦前辈，愿以身侍奉前辈左右——”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魔窟传出很远，塔内始终没有动静。
路遥并不着急，安静的跪在门侧，若是沐离歌再出来，一眼便能看见的位置。
沐离歌始终没有出来。
贺烟懒散的扫她两眼，和元霜一同，围在篝火边烤火入睡。
次日，阳光暖融融的照耀过来，闭紧的震天塔门打开，那道身影缓缓从中出来。
路遥已经跪了许久，此时身体虚弱到极致，却强撑着叫：“沐前辈……弟子路遥，是扶摇居士后人，心悦前辈，愿以身侍奉前辈左右——”
话音未落，整个人再度被一掌拍飞。
“你提扶摇居士，何意？”白日里，沐离歌额前一点莲花红得似血，更显得那张脸妖冶到极致。
他漫不经心的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以为她和本尊有交情，看在她的份上饶过你？”
路遥面色惨白，惊疑不定：“听闻沐前辈当年和扶摇居士相熟……”
“相熟？”沐离歌轻笑一阵：“扶摇……本尊与她有仇，你这张脸长得跟她有几分像，让本尊见了心生厌恶。”
沐离歌敛了笑意：“不想死，便少在本尊面前露脸。”
他拂袖离开，只剩下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路遥。
经过这一遭，就算有别的心思的女修们也不敢再生心思，见沐离歌走来，纷纷避出一条道路。
道路的尽头，是在篝火旁睡得正香的贺烟。
沐离歌脚步一顿，接着继续慢慢悠悠的走上跟前，将衣袖中的东西甩出。
贺烟睡得正熟呢，突然脸上被砸了什么东西，她吃痛，捂住鼻子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屹立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男人丝毫没有扰人清梦的自觉，优哉游哉指着地上黑漆漆的一团：“苦的。”
贺烟揉着鼻尖，看向那团砸自己的东西，半晌才辨认出来那是条烤得漆黑的鱼。
她嘴角一抽：“糊了。”
烤得糊成这样，也是个人才。
还好意思一大早拿着这玩意过来质问她？她可不背这锅！
贺烟帮着分析原因，目光含有谴责：“火太大，把鱼烤糊了。”
“哦。”男人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语气依旧慢慢悠悠：“你来。”
贺烟深吸一口气，自觉把自己代入老妈，把沐离歌代入儿子的角色，这才平复下来，露出微笑：“好。不过我和我同伴昨天没有吃饭，很饿，很虚弱。”
沐离歌好看的眉头瞬间皱起，似乎思考了一阵：“允许你们食两条。”
他一挥袖，八条肥美的大鱼在荷叶上依次排列。
贺烟处理鱼，一边处理一边教：“烤鱼前要先剖开鱼腹，取出胆囊，这样做出来的鱼才不会有苦腥味。另外，火不能太大，要这样架在剑上烤，而不是直接用大火烧成焦炭……”
沐离歌饶有兴趣看了一阵，慢悠悠移开视线：“本尊无需知知晓，你做便是。”
贺烟成功噎住。
她发誓，等她完成任务，回归现实世界再写文的话，要把沐离歌写成摇尾乞怜的臭乞丐！再也不给他美强惨大反派设定了！
贺烟憋着满腔怨气烤鱼，沐离歌隔着火光，似是看她，又似是出神。
魔窟之外，断魂崖上，九位发须皆白的老人共同施展阵法，属于化神境界的可怖气息在这一方蔓延。
“嘭！”
天地间发出一声巨响，九人齐齐吐血，脸色苍白。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