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先生脸色一变,大声叫着妻子的名字往卧室的方向跑去,山下明悟还有些发怔,看着两名侦探也跟着跑出去时才意识到什么的,脸色青白的跟在身后。
他哭叫着:“不是吧不可能,我妈妈怎么会杀了爷爷。我妈妈会死掉吗?!”
他凄厉的惨嚎着,纳兹朝天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很吵。山下夫妇的卧室在一楼,先进门的山下先生大叫一声,带着浓重的哭腔。等纳兹和绫辻进门的时候,就见到山下先生抱着一名惊魂未定脸色憔悴的中年女性又哭又骂。
“你这是做什么啊!都说了爸爸的死不关你的事,为什么要自杀!”
山下夫人的左手腕有一道浅浅的刀疤,地板上是刚才被丈夫抢走扔掉的水果刀,她精神恍惚着,任由着丈夫用手帕给她包扎伤口,制止了他要叫医生的话,还是仆人见情况不对拿来了医药箱。
她扑倒在丈夫怀里,声音嘶哑的说:“是我,是我杀的,都是我的错……”她不停的重复这些话,整个人已经魔怔。
“行了行了,别搞得好像真的死人一样。”纳兹掏着耳朵,看着抱成一团的一家三口,父子俩一个哭得比一个惨,这方面也是遗传吧。
“如果真的是山下夫人干的,她现在已经死了,不可能被救下来的。”纳兹叹了口气。
“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山下明悟脸上布满了泪痕,傻愣愣的问着。“啊,对了,是异能,百分百死于意外……妈妈你没死,妈妈不是杀人犯呜呜呜……”
纳兹头很疼,这家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情绪化,然后被绫辻用烟杆敲了下脑袋。“不要无端制造他人焦虑的情绪。”显然是将噪音的原因归到纳兹身上了。
纳兹没法儿反驳,只能哼哼的哦了一声。
“那、那为什么绫辻侦探刚才说是我老婆杀了……”山下先生很是不解。这大起大落的,他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绫辻啧了一声,好像将这一家人的喜怒哀乐当成无聊的话剧一般,纳兹开口替他解释:“因为我搭档觉得这案件不是普通的金像失窃那么简单,但如果只是找出犯人的话,知道偷走金像的是山下夫人,你们只会觉得对方是得抑郁之类的精神疾病,不会追究,而是选择给她看病吧。”
山下先生点头。他还是搞不太懂这之间有什么问题:“您们也看到了,我的父亲明明是正常的寿终正寝,他都94岁了,我这里还能找到当时下定论的医生,人一定不是我妻子杀的,她只是经常做噩梦,精神不好,出现了幻觉。”
“不是,是我杀的,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活着!”山下夫人低声抽泣着,她是位保养得很好的妇人,年轻时显然也是个大美女,年过五旬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即便是病中,也没有消减她的魅力,美人垂泪的样子看得山下先生热泪盈眶。
他紧紧的抱着妻子:“不是,都是我的错,早知道当初就不回来了!是我太没用了,没有保护好你,礼奈啊——”
绫辻打断了他的哭泣,他冰冷的声线犹如大雪封城一般,将室内的哭泣声和悲伤全部都化为了冰点,在他开口后,那一家三口还有一边低头擦泪的佣人也都齐齐打个寒蝉,不敢发声。
“贵夫人之所以饱受噩梦和癔症之苦,是因为那副画像。”绫辻看到山下夫人因为‘画’这个字而身体明显的颤抖一下。
他微微敛下眼帘,继续道,“那副画的气味之所以难闻,是因为使用的颜料掺入了大量人血和甘沙。甘沙是一种只能在沙漠中生长的珍稀药草,是六年前发现的新品种,磨成粉和人血搅合在一起,就会形成针对与其血的血缘亲人的致幻物。”
“咦?这听起来不太科学。”纳兹诧异不已,“只会对血亲起效果?听起来跟小说里的情节似的。”
“谁知道。”绫辻顶着纳兹的压力点燃了烟杆,挑衅般的吸了一口,烟雾吹在他脸上。“发出这份学术报告的学者饱受质疑,还因此名声扫地。相信的人不多,尽管科学界为他正名也是如此。”
绫辻扬起嘴角,冷笑:“还曾经听到有人说,其实那种药草并非真正的植物,而是妖怪死后褪下的皮,扎根沙土之后能够里面生长出新的妖怪。但是,这种致幻剂确实存在。我刚才之所以说偷了金像的山下夫人是杀人犯,是因为……”
“因为长久吸入这种掺和我祖父血液颜料画成画卷的我,已经相信自己是杀人凶手,并不是金像是我杀人的证物,而是正因为金像被我偷走,我才变成了杀人犯。”山下夫人突然开口,说出了这番话。
绫辻耸了耸肩,道:“看来这里终于有个脑子不是那么无药可救的人了。”
山下父子:……?
纳兹:……别问号了,我们都被内涵了。
山下夫人的理智清明不少,将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你们愿意听一个故事么?”
两个小时后,完成委托的两名侦探准备离开,纳兹接过山下先生递过来的一个装了银行卡的信封,他的表情算不上多喜悦,而是和山下父子还有他身后的佣人一样,都露出一副仿佛还在做梦般神游的表情。
他牵强的笑着和他们道别,回程时开车的换成绫辻,因为绫辻说怕精神恍惚的纳兹把车开进沟里去。
纳兹坐在副驾驶位上,双手捂脸,不敢置信的说:“好大一个陈年老瓜。不是,现在的老头子也这么会玩的么?”
早在进入那间祠堂时他们就感觉到不对劲,所有的牌位上姓氏都是小田松,委托人却姓山下。而从山下夫人嘴里听到的故事,揭开了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山下先生是入赘到夫人家里去的,二人的婚姻就犹如迈入he结局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山下先生死去的父亲小田松先生,和山下夫人死去的祖父是一辈人,那时候两家还是门户相当的地主世家。
他们两个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与其说是关系好,不如说是小田松先生一直明恋山下祖父,可山下祖父是个大直男,不仅毫不客气的拒绝还在成年后和喜欢的女性结婚生下好几个孩子。
小田松先生为此痛苦不已,人到中年还是孑然一身,而山下先生则是他某次醉酒睡了女仆意外生下的私生子。
过了几年心上人的妻子染了重病,山下祖父散尽家财最后还是悲伤的送走妻子,而小田松先生知道后顿时乐开了花,声势浩大的重新追求心上人,但山下祖父态度坚决,是屡战屡败,撞得灰头土脸,直到人家死了连手都没摸上一次。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顶多就是小田松先生捧着一颗碎掉的心哀悼自己从未有过的爱情,然而这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他非常震怒的事情——儿子和心上人的孙女相爱了,感情还如胶似漆。
大概是觉得扎心吧,无法忍受这种落差的小田松先生用逐出家门威胁儿子与人家分手,结果……山下先生拍拍屁股直接入赘到人家的家里去了。直到四年前,小田松先生病重,不想把这么大的家产拱手让给分家,只能捏着鼻子把儿子一家三口喊回来,当然山下先生也没有改姓。
山下夫人之所以说是她害死了公公,也是因为公公活着时总说他如果死了一定是被她那张和心上人几乎一模子刻出来的脸气死的。毕竟天天看着人家顶着心上人的脸和自己看不上眼的儿子恩恩爱爱喂狗粮,反观自己简直就是大写一个惨字。
最后小田松先生没一年就真的死了,至于那副画,则是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一个传闻,说是用心上人的血液掺和那种药草画出的画,日夜对着就能够在梦境里和对方见面。
传闻真假不清楚,倒是那个会让血亲出现致幻效果,明明比前者还不靠谱,反而却是真的。至于为什么临死前要求把祠堂重新修缮,是因为他要求这幅画要挂在里面,旧的祠堂不配供奉那副画。
说穿了,就是一只舔狗可怜可叹可悲的一生吧。山下夫人的幻想症一开始其实也就是经常梦到公公骂她,后面演变成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是她偶然得知那副画里竟然掺着自己祖父的血。
估计还梦到了些其他什么事情,才会让她笃定自己是杀人犯,而在其中金像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后头山下夫人臆想症更严重了,她就会自杀,留下遗书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金像则是凶器。
“为什么要把画要过来啊。”纳兹心里发毛的瞄了一眼后座的长盒子,里面就放着那副挂在祠堂的画。
“冷静点,对我们是无效的。”
“不,我觉得五年不回来,这世界都灵异了许多。那位山下爷爷都死了十几年了吧,就算是土葬又哪里找到的血?”都化成骨了好吧。
“我查了一下,他去世前的几年里,每年都会去捐血,是个热衷于公益的人。”
确实在祠堂里,有看到绫辻摆弄过一次终端。纳兹露出难以言喻的恶寒表情:“医院的血袋一般不是过期就会处理掉吗?难不成他在期限前就把血袋给偷出来了。而且,竟然还保存了那么多年,是变态吧。”
“你中间去了次洗手间,我问过山下先生,在整理他父亲遗物的时候确实在房间里找到了大量山下祖父丢失的物品,包括但不限于用过的纸巾、吃了一半扔掉的食物、内衣、筷子、鞋子等。”绫辻很淡定。
纳兹不淡定:“被这种人喜欢,也太可怕了吧!而且……”撇了撇嘴,“山下先生长相完全继承了母亲那边,他老爸长得可太挫了,加上这种变态癖好,就算跪舔几百年也不可能打动人家的心。”
因为牌位上贴着照片,所以看到了,长得……大概就是青蛙?野猪?满脸坑痘,还特别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而且反对儿子的恋情不说,在人家入赘后还拼命打压本有点起色的山下家的家业,儿子一家回来后还各种死作的精神折磨他们,足见品性也不咋地。
纳兹砸吧砸吧嘴,瞄了眼绫辻,大声的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然不行啊,长相人品没一个能挑的,瞎了眼都不会看上他,而且既然都坚持那么久了,还能够酒后乱性生个孩子出来,我看他那心也不是多纯,顶多就是得不到变成了执念,执念之中变态……哦,虽然本来就是个变态。”
看绫辻不理他,只是认真开车,纳兹不甘寂寞,更加大声的说:“我就不一样了,这张脸可是连续五年被评为全国最想被抱的男人的第一名哦,不仅如此我还孔武有力,身材一级棒,样样全能,格外专情。”
他单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伸出三指并着,指着车顶说:“就算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搞三搞四的,喝醉了也不会认不出人,对他以外的人完全起不来……你倒是理一下我啊!”
绫辻冷漠的说:“哦。”
纳兹憋屈的埋着头,听到绫辻来了一句:“那排名挺有意思的,看来你很骄傲。”
纳兹的头发,炸了,连忙道:“不不不没有,我只觉得很烦,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疯狂,走哪都像猴子一样被围观,还有还有……”
绫辻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知道起不来?”恰好是红灯,他停了车,镜片下的双眼不带感情的盯着冷汗直冒的纳兹,笑得格外的阴森。“难不成试过?”
纳兹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这种事……不用试也知道……那个,我们还是聊聊这副画吧。”
他想了想,道:“用死去之人的血作画,和那封用血来写信的信封……也太巧了吧。而且,告诉山下夫人,那副画有她祖父的血的告密人,又是谁?”
更巧的是,这次委托竟然被他们事务所接到。接连的巧合掺杂在一起,犹如编织一张无形巨网,引导着猎物踏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