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到这男儿国来的。本国九成人为男子,因女子人数实在是太少,在漫长的进化史上,进化出了能承孕繁衍的坤泽和与之对应的乾元。而本国当朝的陛下,乃是一位坤泽。
男儿国的女子少,但并不是没有,物以稀为贵,女子成了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角色,在本国只做三种职业——媒婆,巫婆和稳婆。
阿绿占据了身体的这位,就是这都城最大的产坊——韶龄阁的老板。没错,是所有产婆中唯一的一位男子。
顾名思义,韶龄阁这地方就是各位产夫临盆之时所要来的地方。玲珑高阁平地起,雕栏玉砌,琉璃绿瓦,极近豪华奢靡之风。内中房间更是大小新陈不一,完全按照产夫家人的选择来安排相应设施。
然而一年到头,这韶龄阁里总不缺人。
“这还真是……什么奇葩的身份啊!!!“阿绿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仍是不能相信。
【宿主,宿主,已经三天了,再懒下去,任务失败,系统就不能帮您找哥哥了哦。】
阿绿勾起一边嘴角,望着凭空弹出来的冒着蓝光的对话框,语调尽量温柔地说道:“亲爱的小统统,跟你请教个事呗~请问,我在原来的世界只有十九岁,别说男人了,女人生孩子我都没见过,你让我去给别人接生?你疯了吗?!!”
【噫嗷嗷嗷,不许打系统!】
阿绿才不管,冲着空中挥舞了数十下,将这几日的恐惧,担忧,无措和对哥哥的思念都爆发出来之后,才复做优雅地问了一句:“你是个系统,我怎么打你?虽然我已经想将你揍得稀巴烂了。”
【你胳膊扇出来的风糊到我的脸了。】
阿绿:“……”
别的不说,对于系统给他分配的这个名字,他就有很大的意见。脑中传来一阵歌声:梅兰梅兰我爱你,你像兰花着人迷,你像梅花年年绿……
呃,这“绿”,他应该不会这么点背地“年年绿”吧……
行吧,几天下来,他也算是大概了解了这位系统大人的秉性,既来之,则安之,他只能在这个世界先好好活下去,于是问道:“那么我的任务是什么呢?”
【给陛下接生,确保皇儿平安出世。】
“啥,啥啥?我?接生?”
然而还来不及问得再详细一些,老板的心腹大牛呼哧带喘地跑上楼来,着急道:“老大,三零五房间的公子破水了。”
饶是他医学方面的知识再浅薄,他也知道‘破水’是什么意思。可怜他活到十九年华,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呢,居然要去给一个男人接生。
阿绿的出身非常好,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他那位早就事业有成的哥哥也很注意方方面面培养他。这样好的家教使他更不可能偷偷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小黄书什么的,因此此时此地,可真是赶鸭子上架了。
阿绿红着脸往三零五房间走去。一路上能听到各房的公子们或扬或抑的痛哼,他们都处在产娩的不同阶段。
来至三零五门前,阿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门而进。迎面一座四面围屏,其上书画皆技艺高超,从小就跟着哥哥逛遍各类美术馆的阿绿不禁小驻一会儿,欣赏了一番其上的笔法。
转过屏风,只见轻纱床幔已被人揉搓出褶皱,帘后隐隐约约有人扭动不止。
阿绿看见床头已摆放好各类接生的用具,还有一盆白汽蒸腾的热水,正琢磨该怎么开口,只听那位公子暗哑着声音说道:“劳烦阁主了。”
饶是只听声音和语调,也不难想像这是位有些涵养的公子,及至阿绿屏息凝神撩开床幔,看到他即使身负剧痛也仍旧衣冠整齐,玉琢的侧颜上除了被汗水凝结的发丝,再看不出一丝狼狈和慌乱。
这样一位公子,为什么他的夫君不在身侧陪伴呢。
阿绿恻隐之心大动,一定要帮他把孩子好好生下来,于是转身去唤大牛,让他再多叫几位姑娘来帮忙。
据系统介绍,这位大牛是伙夫出身,刀工了得。现如今是韶龄阁的首席厨师,专负责产夫们产前产后的饮食。他还根据自己二十多年的经验,研究出了一套接生用的刀具。锤、镦、钳、铲、匙、叉、刮、针,粗细尖圆平凸各不相同,简直比吃螃蟹还讲究。阿绿往床头一瞄,果然,小箱子里也放着一套这样的用具。
大牛还有一句名言,“在大夫眼中,没有什么男女之别,躺在面前的都只是一摊猪肉。”
阿绿本以为这位伙夫会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一位,谁知却是瘦瘦小小的一个人,两只眼睛里透着灵气。
大牛伏了伏腰,道:“老大你忘了?姑娘们早都被派出去了,而且这位公子之前花了大价钱请您亲自接生的。”
呃……这可不大妙哇。
无奈何,阿绿只得在脑海中默默向系统求助。
“小统统,你在吗”
一道蓝光忽地闪出。
“你快教教我怎么接生啊?这可咋办?就是猪肉也不能随便拾掇吧,更何况还是活的……”
【宿主请安心,原主的技能也已经传到了您身上,您可以触手即医,听脉便诊。】
“哇塞,这么神奇?不过你靠不靠谱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他内心刚刚升腾起的一点自信,被系统接下来的话给浇了个透心凉。
【别紧张,这韶龄阁出了不少人命案了,再出一件,也会有人压下去的。】
阿绿:“???”
他只得先替这位公子揉揉肚子,以期能让他好受一点。正如系统所说,他的手刚碰到那一团圆隆,似乎真的手指灵巧一般,凭直觉顺着给他揉腹,却明显感觉到公子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而孩子也似乎,往下走了。
如此折腾了两个时辰,产程进行到最艰难的时候,孩子的头就卡在那里出不来。
之前一声也不吭的公子此时紧紧攥着床褥,忍痛道:“嗯呃,阁主,我……”
“没事,屏气,用力!”阿绿缓缓摩挲他下腹,惊觉自己不论行动还是心理都足像个熟手,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仍专心查看公子的进程。
“恩…呃啊...恩呃!”公子失了力气,只余大口喘息,却被那疼痛撅了空隙,随着吸气更加肆无忌惮。
“阁主,痛极!实在是,痛极!”
“快了,用力!”阿绿看准时机,一胳膊肘重重压在他的上腹。
“啊啊啊——”
公子猝不及防,腹内一阵暴痛,随即,一名女婴产了下来,而他也陷入了昏迷。
阿绿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时候,还有些愣怔,大牛再次推门进来送清洗之物的时候,顺嘴打趣了一句,“哟,老大今儿个是转了性了?”
系统的声音也在耳侧响起:【注意表情管理,人物涉嫌OOC】
“什么,这怎么就OOC了?”
随即,阿绿反应过来,难道以前的姑娘早就见惯了产夫们的这副模样,大概并不再会有什么怜惜和感动的心情了吧。然而脑海里系统提醒OOC的弹窗快弹得他神经错乱了,阿绿没法子,狠了狠心,换上了一副冷漠淡然的表情,摆摆手对大牛道:“转性你个窝窝头啊,快替他清理了。”
将孩子包好放到公子身边,阿绿走出连廊,这才有心情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果然,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男子,衣饰装束与中原大不相同。男子将头顶至发心的头发削去,只留两边编成又粗又长的两条辫子,颈间都戴一明珠,袖袍宽大,然而不知是否因本国风气极佳的缘故,虽然这副打扮有三分粗野,男子却都有一股书卷气,看起来仍旧皎如玉树临风前。
女子的地位极高,百姓们倒像是当神佛一般供着。因为男子可以自给自足,女子们大都一辈子不成婚。
当今陛下的皇后,便是一位绝色美男。然而,谁也没有见过他的本来面目,即使是皇室祭天游这样的重大场合,也从来不见皇后的身影。
百姓们总是猜测,那跟在凤鸾后面的一骑小轿里面坐着的一定是皇后,然而即使微风吹动车帘,轿内的人也总是纱巾遮面。
越是隐秘的东西越能引起人的好奇。皇室越是遮掩,百姓便越是想一探究竟。久而久之,关于皇后的传闻越来越邪乎,以致百姓们如同供奉女神一般崇拜着他。
百姓们同样崇拜的,还有另一个人,那便是陛下的三弟,那位与陛下虽非同母所出,然而情胜亲生兄弟的大将军。
百姓们有许多受过阿绿的帮助,甚至有一些是上一任阁主在世时,被亲手接生出来的,因此看到阿绿,都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一个劲地把手中的水果,瓜子,馒头,地瓜往他怀里塞。
当然,也不乏有人一脸崇拜地像看送子娘娘一样地看着他。
阿绿过了一把名人的瘾,心想:来到这个世界,居然还捞了个‘阁主’这样不大不小的官当当,不由沾沾自喜,拱手道:“谢谢,谢谢大家,哈哈哈,大家客气了,客气了!”
阿绿心道,这原主还有另一层身份,便是皇室御用的接生大夫。他正想着什么时候能进宫开开眼界,说曹操曹操到,他逛完了一圈,大致了解了下风土人情,回到韶龄阁的时候,便有宫里来人等着他了。
马车还没到宫门口,阿绿便见一人笔直地立在前方,似乎等了很久。肩颈的铆钉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衬得那人也精神焕发,身后背一把长弓,玄色的帽檐微遮额头。
阿绿一下马车,他便迎了上来,焦急道:“麻烦阁主了,陛下今日难受得紧,阁主赶紧看看,可是皇儿不好?”
这人正是陛下的三弟,大将军尔辰。一路进了宫,听他说的情况多么危机,阿绿和大牛也加快了脚步。可进了殿门,他们却只是被安排在侧殿等候。
眼看两柱香都快要燃尽了,阿绿心道,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啊,就是这样子,有事没事先把你叫来,把你的时间不当钱似的让你等着,等他们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
大牛在一旁勤勤恳恳真的像头老黄牛一样地剥着百姓们送的瓜子。百闻不如一见呐,阿绿只见大牛十指飞速轮转,一把小镊子在他手中如同再生出的一只手,一套花样玩下来,葵花子已是皮肉分离,且各自整整齐齐地码在两边。大牛将果仁收了,垒在小瓷碟中,凑到他面前,道:“老大,请吃。”
阿绿欢喜地接过来,一数,居然有一百粒。囫囵地全部倒入口中,满嘴馨香——舒坦!
他的心愿之一,便是能如此畅快地吃一回瓜子,可平日自己剥太慢,而且剥不了多少,指甲便要受损,他发誓毕业之后努力挣钱,然后雇一个人专门给自己剥瓜子。谁知,今日居然这么轻易,没有任何防备地就实现了?!
他还有一个心愿,便是一天三顿地吃哥哥给他下的馄饨,不过哥哥一直都忙于工作,此刻又不知人在哪里,思想起来,竟有些微微的难过。
锵的一声,茶碗落地的声音惊破了他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