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让人毛骨悚然。
“大哥,你还记得吗,这里就是我当年被追杀的地方。”
听完这句,陛下的脸,一点一点地扭曲了。
那句话的语气,分明极具体贴担忧之情,而且,尔辰很久没有叫过他大哥了,可他所说的这件事,却让人肝胆俱裂。
尔辰一路所表现出来的拳拳之情,关心之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他早就选择了今日动手,但就是不肯给陛下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一定要逼得他自己延产丢药,弃医绝路,困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山洞中,从失望消磨成绝望,然后力竭而亡。
陛下知道今日逃不掉了,恐怕周围的羽林卫也早都是尔辰的人了,遂放弃了挣扎,徒然靠在石壁上,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只有大腹还有微微的起伏。
“你果然,还是忘不掉。”
尔辰露出森然的笑意,这是以前的阿绿和现在的阿绿都不曾见过的笑容,世人只道,大将军的脸上只有旭日朗月,从来不见乌云。
尔辰道:“弑母之仇,夺妻之恨,皇位之争,哪一件我能忘得了?”
陛下颓然闭上眼睛,只剩一路勤勤恳恳的老奴此刻屏息说话:“将军,您既然这么看不开,那么老奴也有句话要讲。若论起来,先皇后是自戕,夺妻也非陛下本意,乃是先皇听说了皇后的命格,才下旨赐婚的。皇位也是先皇亲笔提封,非是陛下争夺啊。”
先皇后自戕?阿绿虽然听说过这件事,却不明其中就里。
只听耳边霹雳般炸响尔辰的怒吼:
“你居然还敢提先皇后自戕!”
只见他站直了身子,不顾礼节地指着陛下道:“你不过是一个私生子,你的母亲算个什么,一个出身卑贱的婢女,他一辈子也没进过皇宫,一辈子也没被世人认可过,可为什么父皇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你,从小到大,他宁愿抱你也不抱我。前几日你还说,我小时候的骑马拉弓都是你教的,可是,那还不是因为父皇不肯教,你和二哥骑射书画都是父皇手把手教的,而我呢,我算个什么?”
陛下默然,纵然尔辰这样辱骂他的母亲,他也没有还嘴。因为毕竟论身份地位,的确尔辰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而且,先皇后也是一个同样可怜的女人呐。先帝驾崩后,他暗中部署好的势力为了支持陛下登基,逼着先皇后自戕。然而不知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那把自戕的匕首居然钝拙非常,看守的人邀功之心,抢上前去‘帮’了一把,自尽演变成了凌迟。
而这一幕,被当时只有七岁的尔辰完全看到。
尔辰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接着道:“还有皇后,你既娶了他,奈何自己是坤泽,你那可笑的自尊不让他碰你,可文臣的嘴多厉害,你怕了,正巧碰上了与你有几分相像,又正逢雨露期的卫公子,你竟让他替你与皇后结合。谁知卫公子竟然阴差阳错地有了。”说罢,尔辰又是一阵诡谲的笑声。
“不过上天戏弄得好啊,你之后心回意转,与皇后也有了孩子。可他却知道了那晚的人是谁,终日活在自责和愤懑中!”
陛下闭上眼睛,道:“卫公子也被你掌控,你还想做什么?”
尔辰道:“自然是扶他登上皇位!”
陛下猛地睁开眼睛,道:“你疯了?他与你毫无血缘!”
尔辰重新蹲下来,道:“是,可是,他毕竟是皇后的孩子。”
尔辰似乎并不想去探究陛下的反应,自顾自说下去:“卫公子几乎与你同时承孕,前日在韶龄阁三零五房间诞下一女,以我的实力,你觉得,我会不会扶持出本国第一位女皇呢?”
三零五房间……阿绿默念,难不成就是他接生的那位?那日他看那枚护身符便知这位公子来路不简单,况且能请得动阁主亲自接生的人,定不是一般身份。
阿绿正愁无法近得陛下的身,若是一尸两命,他不是在这个世界白忙活了?就听尔辰派人提他和大牛上去。
陛下的胸膛剧烈起伏,挣扎道:“我不再做困兽之斗,只求你留下皇儿一命。”
尔辰嘴角又咧了咧,道:“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留着你的血脉,支持你的人永远都会有个念想。那么你的今日,岂不就是我的明日?”
“你已经是赏无可赏的富贵,加无可加的权势,你还要什么呢?”
“不错,我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那是我血战沙场,与朝臣勾心斗角,还要日夜提防我们的九叔叔会不会给我下套,这样殚精竭虑得来的,要我放弃,做不到!”
尔辰缓了缓,又道:“陛下,你说咱们兄弟之间,最难得的就是坦诚,那么坦白讲,要我真正地臣服,总要拿一样东西来换,母后,再也不可能回来了,皇后既然与你有了孩子,是绝对不肯再下嫁与我;那唯一剩下的,就是这高高在上的皇位了。”
老奴跪爬到陛下身边,几近幼稚地道:“那把皇后还给他吧,用皇后来交换吧!”
阿绿仿佛在陛下眼中看到了一丝轻蔑。听尔辰刚才所言,他竟是与皇后情投意合过,后来因为皇后的命格有助于天子,才被赐婚给了陛下。如此说来,这位三王爷,也是一位坤泽了?
尔辰负手而立,“不用了,他已经为你殉葬了。就在他彻底心灰意冷,落发出家的当天。就像当初,我的母后和你的母后一样。”
陛下的肚子猛地瑟缩了一下,接着大股的血水奔涌而出。
阿绿下意识要去堵,大牛却暗中施力拦住了他。
没有用了,这件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即便阿绿救得了陛下父子,尔辰也不会让他们活命。
怪道百姓从没有见过皇后的真容,一开始是陛下不愿带皇后出游,后来是皇后自己避世,再后来,竟是已不在人世。
然而陛下却像是被这新一波的剧痛拽回了一丝神智,刚才犹如搁浅一般的身体再次止不住地扭动起来。
尔辰自嘲道:“什么往日的情谊,都比不上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陛下断续道:“三弟,朕好久没有叫过你三弟了,也好久没有听你叫朕大哥了。从前你还太小,看不出来,如今只觉得,你才是最像父皇的那个孩子,脾气秉性,无一不同。”
陛下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朕…我求求你,放过这个孩子,你把他剖出来,我能感受到,他还在我的肚子里动呢。”
陛下、尔辰和老奴不约而同地看了阿绿一眼。
陛下何曾这样狼狈过,满面脏污,衣服上也划烂了几处。
陛下双眼干枯,只瞪着尔辰:“求求你,他也是皇后的孩子。”
尔辰似乎在出神,顿了一顿,瞳孔微缩,道:“可他,也是你的孩子。”
这一句之后,陛下似乎再也无力说话了,只有他的老奴,仿佛能解语一般,做着徒劳的辩解:“就算是如此,陛下也在为先辈们的恩怨补过,您能有今日的风光,难道陛下的栽培就视若无睹吗?”
“是,我承认。可是他的试探和陷阱,一点也不比他的栽培和补过少!”
陛下合上了眼,尔辰看着他,“行,可以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说罢,他抽出宝剑,一剑斩了下去,同时,一阵猛烈的抽搐后,孩子的肩膀也被压了出来。
陛下终于再也不动了。不知他在那道回光中,有没有看见自己的父皇,如果有,会不会问他,如果能预见今天,还不会不会执意护着自己的娘亲。
良久,尔辰跪在他的面前,左眼角一滴泪流了下来,“办不到,要我留着那个无辜小儿的命,办不到!”
老奴见此,目眦欲裂,触壁而亡。尔辰仍旧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办不到!大将军办不到,但是,陛下的三弟可以办到!”他按上那个仍在鼓动的肚子,取出了那个已经被憋得面目红紫的孩子。”
“我会好好养育这个孩子,等我身后,会将皇位传给他。”
尔辰从不惧怕舆论,因为他知道,舆论这种东西,只要有人引导,很快百姓们就会忘记他所做的事,改为歌功颂德了。
【孩子出生,任务完成,即将离体进入下一个世界。】
阿绿随即觉得自己飘了起来,往下一看,那具身体已经倒了下去。
不知身后的舆论,会觉得他是殉主的英雄,还是畏罪的密探呢?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道:“什么鬼呀,我根本没有做什么好吗,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太不爽了,体验感极度不好,差评!”
系统倒像是条件反射似的先叫了起来:【别打我别打我,也别给我打差评,下一个世界保准让您百分百参与哦~~~】
“咳咳,这风骚的波浪线,那就走吧~”
阿绿展开手心,却见还有几枚瓜子安安静静地躺在手里。这几枚瓜子,难道会和他一起去往下一个世界?难道这也是找哥哥的线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