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绿突然站起来欢呼道:“我知道了!”
众人都看向他,质子却一?脸不以为然。
阿绿接着道:“咬合无力固然是因?为摩擦力太小的缘故,那么我们便?要增大摩擦好了,这?便?可以从材料和车轮的粗细来解决。总而言之,换上一?根更加光滑且不同粗细的滚轮便?可!”
丞相扬了扬眉,手下的人立即按阿绿所说找了根这?样的材料来,换上工具一?试,果然——不但颗粒去?除得更加干净,而且拉伸出来的纤维也更加绵长?紧实。
丞相温和道:“多谢阿绿,你可真是帮了大忙。”
阿绿连忙回礼:“不敢不敢,如果没?有丞相的匠心巧运,我便?是有这?个想法?,也办不成事的。”
丞相一?笑?,“那我便?照这?个样子,让工人们多赶出一?些来,过几?日我们再看看棉布的成效如何,希望能够今冬之前便?让百姓们用上。”
一?直没?说话的质子冷哼一?声,“自己先掌握了先机,便?要市恩于百姓,丞相当真会?邀买人心。”
不知躲到?何处的黑风突然飘了出来,用扇子一?戳质子,道:“嘿!你这?人怎么回事?若是真的做成了,你不是也有更舒适的衣服可穿,怎么倒像是欠了你似的?吃你们家棉花了还是用你们家地了?”
质子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瞪了一?会?儿眼干脆先到?外院里去?透透气。
然而,白玉似乎并?不领情,对阿绿小声说:“这?般天?气了还拿一?把折扇,不是身子有毛病就是脑子有毛病。”
这?两位的身份都比他高,阿绿自然是不好说什么的,只听后面的声音近了些许,“我听到?了哦!”
阿绿一?转头,就见国师近在眼前,几?乎快要贴到?白玉脸上去?。
白玉也不避开?,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却见黑风国师从领口?到?袖口?,到?下摆,都沾上了白花花的棉絮,仿佛在他那件缠枝暗纹的丝绸长?袍上罩了一?层白纱。
白玉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瞧瞧你,活像一?只秃了毛的孔雀。”
“啊呀!”国师最注重仪容了,一?见自己成了这?副模样,忙手忙脚地要把棉絮扯下来,可是越扯越乱,越扯越细,更是难办。
白玉好心地帮他捡了捡后背的棉絮,嘟囔道:“不是告诉你穿一?件不容易粘絮的衣服来吗,怎么非要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黑风说到?这?个便?起了劲,“那不行的,按照我今天?的心情,就是应该穿这?一?件的,而且你看我的发冠,每月十二我都是要戴这?一?只珊瑚的,配这?身衣服才好看啊。”
阿绿非常清楚地看到?白玉在国师身后,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
这?纺车做好了,可棉花总得弹开?才好用。于是几?日后,蒋约和阿绿再次出了宫,进了丞相府,只是这?次,那惹人嫌的质子却不在场。
阿绿虽然小时候常听人吆喝“弹棉花”,可他却着实没?有见过。此时几?人都犯了难,那弓弦粗糙,就是要拉开?已是不易,方才细皮嫩肉的国师试了几?次,手指已被崩得生疼,坐在一?边吹了好一?会?儿气了。
蒋约默默地走了上去?,拿了那枚玉扳指,将弓弦大力地拉伸出一?个弧度,然后突然放开?,弓弦激荡,竟是来回弹拨,将下面的棉花几?下便?弹得松软。
丞相颇为欣赏地看着他,问道:“蒋公?子,你是怎么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的呢?”
蒋约一?顿,“这?个,是跟我之前的经历有关。我……之前在西昌,看到?过这?样的办法?。”
其实,哪里只是看到?的,就是他亲身感受的。他从前在蒋家就是桌上那些棉花的待遇。他曾被赤着上身绑在马厩里面,仆人用弓弦一?拉,便?能来回好几?下地抽打他。
瞧瞧,连仆人打的次数多了,都想出了这?样偷懒的聪明法?子。
黑风格外注意地看了他好几?眼,听闻之前裴昭大张旗鼓地让阿绿去?佟太妃宫中要金疮药,想来不是没?有因?由。
戌时将近,蒋约又得回宫做饭了。可他前脚走,后脚便?有一?名宫中内侍急急进了丞相府。
黑风对于宫中姿色尚可的宫人都十分熟悉,当即认出这?是佟太妃宫里的管事。
那名内侍气都没?喘匀,忙道:“二、二位大人,不知蒋公?子是否在府上,太妃请他前去?一?叙。”
白玉道:“刚出门,你们没?碰上吗?”
“啊?”那名内侍显然一?脸绝望,慌忙道了谢便?又折身跑回去?。
黑风皱眉道:“佟太妃?找他能有什么事?还这?样着急,在宫中一?刻都不能等,寻到?这?里来。”
白玉淡淡道:“那个女人还能有什么事?”
黑风一?想,笑?道:“说的也是,她那些心机,一?看就穿了,不过,她在蒋约那儿可讨不到?什么便?宜。”
白玉:“哦?”
黑风便?把上次被裴昭提溜到?宫里见到?佟太妃时的情景一?说,白玉连连点头,“蒋公?子若是能这?么想,那倒是陛下的福气了,宫中人自寻烦恼的不少,通病都是‘想太多’。”
那名内侍一?路狂奔,总算在宫门口?赶上了蒋约。毕竟是晚辈,他也不敢推辞,只得先由内侍领着往太妃宫中去?,吩咐了御膳房的大厨先做着。
进了佟太妃的宫里,见了礼,太妃却未教他平身,而是背对他神?色平静地端详着一?幅画。
阿绿在心里慢慢磨牙,心想她这?样耽误时间,耽误陛下吃饭,真是自找死路。
又过了一?刻钟,太妃才开?口?道:“这?副画像,倒是与你有八九分相似。”
蒋约站起身,认真看了看,是真没?看出那‘八九分’,他只看出了‘一?二分’,除了卷毛褐瞳高鼻梁,还有什么与他相像的地方吗?蒋约心道,莫不是太妃跟他一?样,有外国人脸盲症?
他从前只觉得,外国人都长?一?个样。上外教课上了三个星期,出校门见到?外国人还是打错了招呼。
不但如此,他还有动物脸盲症,什么哈士奇、萨摩耶、金毛,不都是狗吗?各家主人是怎么分出来的?哦,对了,藏獒他还是能分辨得的。
不过,来到?扶风后,这?毛病倒是好了不少,因?为,与他相近的,惟一?金毛狮子尔。
“听说陛下从小在西昌为质的时候,与这?名男子颇为交好,有不少人都曾见到?过,他们携手进出,同榻而卧。”
阿绿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太妃,不愧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挑拨离间时还能面不改色,从容淡定。阿绿心里飞速回转,这?事,恐怕不能先叫陛下知道了,国师,对,赶快告诉国师。
太妃又道:“这?位男子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陛下很是喜爱。如今我看着,你倒是跟他颇为相像。”
蒋约听到?这?里‘咦’了一?声,“多谢太妃。”
太妃脸色僵了一?僵,“谢从何来?”
阿绿心道:“没?错,这?位蒋约小公?子感谢的点,和道歉的点,真是很奇怪。”
“太妃将那位公?子称赞有加,如今又说我像他,真真是抬举了我,还不应该感谢吗?”
这?……他竟是完全没?听懂太妃的弦外之意。
阿绿将身子放松下来,靠到?了壁柱上,看来,他是多虑了。
太妃也靠到?了椅背上,神?色却更加不善,她不惜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如今看来,陛下对你好,白玉丞相、黑风国师对你好,许是都因?为这?位男子的缘故,你想想看,连他送给陛下的一?头狮子,陛下都珍爱了这?许多年,连你这?么一?个不过与他几?分相似的药引子,陛下岂不更要珍之重之?”
太妃居然敢这?么直接地瞧不起陛下身边的红人,阿绿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他真的是太多虑了,太妃的段位,也不过如此。
蒋约却笑?了,眼角弯弯,还是那般天?真无邪,“那岂不是更好?的确,若是没?有这?个男子,我有可能都不会?被选进宫,更不可能认识陛下、国师和丞相,包括太妃。他们如今对我好,我很开?心,大狮子对我也很好,这?难道不是我的运气吗?”
如果没?进宫,他说不定还在西昌被人欺侮,又怎么会?遇到?这?么好的暴君呢?
太妃一?脸关爱的眼神?,阿绿只觉得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这?是什么脑回路?自己被当个替身还挺开?心的?
太妃顿时一?股闷气堵在心头,多年不犯的头疼病有些隐隐欲来。
她还想说些什么,蒋约突然道:“啊呀,快到?晚膳时间了,请容我先告退,陛下用膳是半刻晚不得的呢。”
然而,陛下的晚膳,还是晚了一?盏茶的时间,不过,看在有烤鸭的份上,他可以暂时不追究,可面上还是露了出来。
国师在旁,他就更有撒气的资本了。
听得阿绿回禀方才的情况,国师看了看蒋约,哈哈大笑?,边笑?边道:“好呀好呀,气死那个老娘们儿。”
他竟是完全没?听懂太妃在说什么,这?要是让她知道,大约会?气到?七窍生烟吧?
裴昭哼了一?声,“太妃宫里,你少去?。”
国师“哎呀”一?句,对裴昭道:“你也要替蒋公?子的处境想想啊,他又比不得你,佟太妃叫他去?,他能不去??”
裴昭故作疑惑道:“有何不可?阿绿,你去?佟太妃宫里传旨,让她不得再传召蒋约,不然罚俸,连同佟将军私自给她的贴补都扣了。”
这?可是半点情面都不留了,且将宫闱私事就这?样抖露出来——阿绿打了个哆嗦,行,这?桩差事又落在他头上了。
他悄悄看了看主子们,蒋约倒是与他一?样的表情,国师却也是一?副理所当然。
啧啧啧,惹不起,惹不起……
蒋约望着阿绿远去?的背影,由衷地感叹道:“谢谢陛下。”
裴昭这?次不故作疑惑了,而是真的疑惑了,将鸭肉蘸酱在小饼里卷好,有些不耐烦道:“又谢什么?”却不是厌恶。
蒋约诚恳地小声道:“陛下,您对我很好。”
国师吃了一?惊。
裴昭道:“朕对你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