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想不到吧,就是我!”
众人一脸不可思议,这扶风的人都怎么了,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蒋约和阿绿见怪不怪,身居高位还能这么说话的,除了黑风国师也没别人了。
蒋约变卖家产所得悉数充入军中,正好补了粮仓的空缺。
晋王只觉得要与尤氏那个妇人一般,当场就要晕在这里。
他咬牙道:“你莫得意,冒名顶替戕害扶风陛下,你可知罪?”
“呔!”黑风伸手一指,“若论起来,西昌未辨明真假抑或故意调换人选,岂不是要治一个欺瞒陛下抑或戕害陛下之罪?”
晋王论理不过,眼中的猩红几?乎要迸发出来,最终,脚下一软,狼狈而?去。
可蒋约性子实,当真信了他的话。
黑风一瞧他的表情,就知他在想什么,不以为然地笑道:“假的好,假的,就更不敢乱跑了,更不敢惹事了。”
蒋约抬头望着他眨眨眼,又?见阿绿在一旁神色也是坦然,想明白过来:这种?宫闱秘事,自然无人敢乱传。西昌如今一年不如一年,总要顾及百姓的性命。
而?想到这,几?日后的战事就更为揪心。
虽说佟无畏为人跋扈,弄权专横,带兵打仗的功力也绝不是吹出来的。
乌陀节节败退,汗王大部都已退入西北荒漠,唯有一座安锦城,久攻不下。
安锦,原是西昌国的地盘,奈何归顺扶风前一年,被乌陀夺去,可其中民风民俗,竟还是与西昌毫无二致,且安锦的百姓,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西昌的管辖下,许多西昌的百姓,也有亲友在安锦。
佟无畏为此发了好大的火,他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三日后,扶风大军终于开入安锦城的时候,佟无畏却杀红了眼,面对着已然竖在城头的降旗,他下令——屠城!
满街满巷的尸体和空气中凝固的血腥味,几?乎让人错觉下了地狱。
“蒋约”从前毕竟是西昌人,如今的他,也颇为心灵相通,他想去看一眼,阿绿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他。
黑风松松垮垮坐在马上,若有所思道:“这次,倒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咱们了。”
话音刚落,不知为何,蒋约想起了那个被迁入别宫的佟太妃,民间盛传她年轻时美貌可倾国,但蒋约最后一次见她时,只觉得她耗尽了灵气。
正在这时,一只小队从旁边的山上冲了下来,在山脚徘徊一阵,又?折回山上。摆明了是要吸引蒋约等人的注意。
这只小队并未穿着铠甲,然而队伍整齐有序,倒像是官方训练过的,可此时人人一身黑衣,更像是山大王来打劫的。
黑风瞥了一眼,没想搭理,可当他无意瞥到打头那人时,忽然定睛望了过去。
虽说暴君现在已能维持人形,可做狮子的后遗症还是挺明显的。他现在满足地泡在温泉中,总想用鼻子呼噜呼噜水。爪子,哦不是,手一圈圈地抚弄着自己的鬃毛。
捷报上说,蒋约和国师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回来了。他等他回来,一起迎接他们的孩子。
而?此刻,站在天山之顶,唯一的一朵雪莲白洁无尘,仿佛闪耀着隐隐光辉。
黑风所料不错,方才那一队就是乌陀可汗派出的骑兵,他们不是在做困兽之斗,而?是要彻底毁了这片花田。
乌陀可汗面前,是蒋家的二公子,“蒋约”的继弟,真正的“药引子”。
他的手腕被利刃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滴滴答答流下,就仿佛是渐渐滴落的沙漏。
阿绿知道,他们这是要与之同归于尽了。
面对着抓着火把,有如抓着江海浮沉中最后一把稻草的可汗,和他脚下那唯一的雪莲花田,黑风猛然想起了临行前,他跪在蒲团上,向?他心中的神祷告的那个愿望。
他祈愿,此行能够顺利拿到雪莲,让陛下能够恢复健康,平安诞下皇子。
而?神明给他的回答是:
这、已经超出了愿望。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耳边,犹如钟磬,徘徊不绝。
那只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握成了拳,黑风决定铤而走险一试。
他刚一迈动步子,可汗手中的火把也随之落下。
纯白的雪莲与热烈的火焰,映照出熊熊大火中乌陀可汗痛苦却仍然大笑的脸庞,三人目眦欲裂,几?乎跪倒在地。
蒋约冲着那熊熊大火,人设崩塌地大吼了一句:“FUCK!”
因着屠城这样的大过,大军一凯旋,裴昭就撑着一日日衰败下去的身子料理了佟氏一族,又?提拔了许多在此一役中立下战功的年轻将领。
只是,才刚下了朝,他便觉腹痛难耐,等被步辇抬回宫中,已寸步难行。
他倒是有心理准备,没什么怕的,更何况宫中侍人物品一应俱全,又?有阿绿和国师坐镇,他除了要忍疼,没什么担忧的。
可两个时辰后,当阿绿掀开锦衾,刺鼻的血腥味飘出的时候,伴随着裴昭那声气弱的“快些,朕头晕。”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了。而?裴昭说完这句,径直晕了过去。
蒋约是知道的,若不是真的支持不住,裴昭绝不会说出来。
裴昭再次睁眼的时候,只觉得体内热血都涌动起来,浑身也多了些?力气,右手腕处也贴合着肌肤的温热,与腹上插着的银针的冰冷仿佛天堂与地狱之别。
他微微侧头,却看见了昏昏欲倒的蒋约。
手腕与他贴合处,炯炯鲜血正汇入他的体内。
裴昭不顾腹痛,猛然抬起了身子,吓得阿绿忙要护住那些银针,却也被他的气势吓得不敢动弹。
“你!滚开,谁要你的血!”裴昭拧住蒋约的手腕,将他大力推翻在地。
这一幕好生熟悉,蒋约不由想起他来到扶风的第一夜,也是这样被掀倒在地。
他自知自己是极阴极寒的血性,所以在那一日,天山雪莲和真正的“药引子”一同化为一滩血水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如今的准备。何况他在一路上没少吃至阳至热的滋补之物,连阿绿都说,他的体质有了些?变化。
所以,也许他的底子还是能救陛下一命的呢。
可是他们二人久久僵持不下,阿绿眼看裴昭身下的血越来越浓,若再拖下去……
仿佛只是静了一瞬,又?好像静了一个世纪,蒋约再次站起身时,国师已然走到陛下身后,一掌打晕了他,而?同时,丞相、蒋约、阿绿和其余宫人也都立定原地,动弹不得。
丞相眼睁睁地看着国师用同一把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慢慢贴上了陛下的掌根。
一个时辰后,一声啼哭终于响彻太元殿。
阿绿简略收拾了下,抹了把汗,望着还在发呆的蒋约,回想他说的那句“Fuck”,深呼了口气,走上去道:“蒋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蒋约显然被吓怕了,国师已被接到了丞相府,宫人也退了下去,此刻殿中空空荡荡,难道这个向来谨慎靠谱的小侍从也要做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他看了一眼床上那人,眼中颇有些?惊弓之鸟的味道。
阿绿微微笑道,“公子别担心,陛下一切安好,阿绿只是有些?私事想要请教公子。”
听得陛下安好,蒋约浑身都松了下来,既如此,阿绿便是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来,于他此刻而言,也无关紧要了。
果然不出阿绿所料,蒋约竟也是不知为何,穿到了此间世界。
蒋约说他是在玩手机时无意中看到《暴君》这本书,边吐槽边穿进来的,那么哥哥会不会也是什么机缘巧合穿到了哪里呢?
在这一世过了这么久,阿绿都快忘记了自己是活在书里,书中人就生活在他周围,可他觉得这并不仅仅是在书中,而?是某个仍然鲜活的世界。这些?人,包括蒋约,都将继续沿着他们的既定轨道生活下去。
他询问蒋约是否知道穿回现实世界的法子,蒋约摇了摇头,却并没有无奈和失望。
他已经找到了归宿,又?为何非要回到原来的生活呢。可阿绿不同,他还有亲人,他终究要与哥哥团聚的。
宫中比过去闹腾许多,裴昭满足地捧着一碟小饼干,边吃边看奏折,他终于不用再忌口了,不过以后有了个跟他抢东西吃的人。
丞相府却是不一样的景象。
其实白玉早就知晓黑风的身份,他早就看出当年黑风的关契是假。更何况,那双与中原人完全迥异的宝蓝色眼睛,让人一看便知他也是胡人。只是他费尽心思接近裴昭,一心想要做他的师父,从而让他看在他们的师徒之情上,能够淡化些?对于异族的仇怨。
只是,他终究是失败了。
这一次,就让他用血来还。
七日一毒发,十日一大痛。开始的时候,裴昭非常害怕他会坚持不住,怕他会放弃。
可渐渐地,他倒是发现,国师自有良药。
自从黑风心中的神没有再实现他的愿望,他就不信这一套了。他从不怀疑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是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就笃定不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