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宠爱

苏霁向风回雪的身后望去,只见一袭绛紫缎袍的清怀王立在不远处,他旁边停着辆清怀王府的马车。

银线绣成的兰花沿着衣摆铺到腰身,纹路走向和衣领处的祥云暗纹相呼应。

他身边的马车低调而不失高雅,车帘用了同色的锦缎,上面印着清怀王府的竹兰标志。

苏煜的嘴角噙着莫测的笑意,手中不知何时捏着一枚紫玉扳指,正悠闲地把玩摩挲。打量的目光触及苏霁冷淡的眼神,他的眼尾微微上挑,从容地拱手行礼,“见过皇兄!”

男子稍稍转身,视线在风回雪的身上一扫而过。唇边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他的眸色却暗了暗,随即对着她徐徐一礼,“皇嫂!”

人家身为最受宠的皇子却先一步向她问安,风回雪不欲落人口舌,向苏霁身边行了两步才悠悠回过身看他。

夫妻俩并肩而立,瞧着极为般配。

见此一幕,东宫的侍卫们连忙垂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深意,就连风回雪身边侍女的反应也大为不同。

夜月平常虽拘谨,此刻倒是大胆地掩着唇偷笑主子。因她这般失了规矩,碧落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主子面前,不得放肆。”

做完这些,碧落的余光偷偷瞥向几步之外的清怀王,随后跟着夜月一起低下了头。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

“清怀王殿下!”

风回雪稍显局促地屈膝回礼,站直身体时脚下后退一步,装作不经意地一点一点向苏霁的背后挪去。

每当苏煜的视线扫过来时,风回雪都有一种莫名的错觉,似乎自己成了一件极有价值的工具。

这种感觉说不上的诡异,她对苏煜自然是能避则避。更何况她和苏霁今日是遵照规矩前来凤栖宫请安,清怀王却巧合地出现在此,难免他不是别有目的。

一个是地位安稳的先皇后嫡子,一个是如今最受宠的继后长子,两人之间注定势如水火。

日光涌出云层,给皇宫披上一层柔和的薄纱。寒风自宫道上空掠过,卷起三人的衣角,带去彻骨的凉意。

凤栖宫的大门缓缓开启,从中步出一名颇有资历的老嬷嬷。

她是风皇后的乳母,也是风泠在这宫中唯一能交付真心的对象。

“老奴参见太子、太子妃!”嘴上这般恭敬地说着,夏嬷嬷也只是稍稍弯了弯腰。

顾念她年岁已高,又是自幼照顾风泠的乳母,永顺帝特意开恩免了她日常的礼数。

永顺帝对风皇后如此爱屋及乌地一再破规制,在朝堂上已经引起多方不满。奈何无人能左右帝王心意,最终不了了之。

因苏霁冷着张脸,风回雪只能端起东宫女主人的架子。

她莲步轻移,款款从苏霁的一侧走过来,颔首微笑道:“嬷嬷客气了,这个时节还劳您亲自跑一趟!”

神态倨傲的老妇人扯了扯嘴角,对她所言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明面上,风回雪需唤风泠一声姑姑,所以真论起来,风回雪作为晚辈,的确该客客气气地对待夏嬷嬷。

夏嬷嬷偏过头,见到苏煜后立刻换上一副亲和的表情,“殿下可算来了,娘娘方才还在念叨您呢!”

绛紫的身影再次拱手,如同对待自己长辈那般充满敬意。

见二人摆出在此闲聊的架势,风回雪拢了拢披风,以衣袖掩着口鼻轻咳了几声。

夏嬷嬷连忙道:“瞧老奴这记性!太子妃受不得风,主子们还是尽早进殿内吧!”

说完,她率先迈进宫门,带着身后的三人一起向帝后所在的大殿走去。

--

穿过曲折的回廊,隐隐可见巍峨的宫殿中摆放着西域进贡的各色珍宝。

苏霁淡淡地扫视一圈凤栖宫的布景,眼前陈设倒是比先皇后在时更为华贵。

半晌,他冷笑一声,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角落里藏匿的人影。

英挺的剑眉微微上挑,深邃的眼底浮现一丝嘲弄。苏霁突然握住了风回雪的手,将她拉近自己身边。

他出人意料的亲昵举动让所有人震惊了一瞬,顷刻间,廊下的气氛陷入莫名的沉寂。

等了许久都不见苏霁有什么话说,风回雪疑惑地抬眸,“怎么了?”问完,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一座假山。

风回雪一头雾水地转回视线,对上苏霁猛然凑近的俊脸,她难免被吓得微微一颤,“殿下!”

她的语气柔和,带着一抹不自知的娇嗔。

苏霁俯身靠近她,几乎快要触碰到她的鼻尖时才顿住向下的趋势。

他慢慢抬手覆上风回雪的脸颊,而后方向一转,挑起了她鬓边垂落的发丝,“无事,只是帮你理一下头发。”

细长的指节勾住柔顺的青丝,动作温柔地帮她别到耳后。末了,手指落在雪青色的衣领上,他又耐着性子合拢她身上散开的披风。

等他忙完这些,三人才平复了心绪,重又向着主殿去。

云层悄然聚合,方才还明朗的天空一下就变得阴沉。太阳躲在云朵之后,连钻出来的几缕光线都暗淡了不少。

苏霁牢牢地牵着风回雪,一路都未曾松开。他一边摩挲着女子的皓腕,一边饶有兴味地关怀道:“三弟今日怎么进宫了?”

“安阳今日回京,母后念着我们兄妹许久未见,特地召见我。”

苏煜说得云淡风轻,面色坦坦荡荡,好像事实就是如此简单。

安阳公主名为苏微煖,是风皇后所生的第三女,也是永顺帝最爱的小女儿。她性子顽劣,自幼就爱跟着帝王的圣驾游山玩水。

这几年卫国政务繁忙,永顺帝就让她跟着有相同兴趣的五皇子一起出行,并派了不少亲信暗卫跟随他们。

昨日太子大婚,这一行人才回到了京城。

安阳回来,苏煜身为兄长,自当来见见她。

苏霁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绕过最后一个转角,主殿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大殿上方挂着的“栖梧殿”三个大字,正是永顺帝亲笔所书。

进入殿中,风回雪忆起皇室的规矩,默默挣脱苏霁的掌心。她的步伐小了些,逐渐落在苏霁的身后。

齐齐来到帝后面前,二人俯身行跪拜礼,“儿臣参见父皇!”

轮到风泠时,风回雪犹豫了片刻,最终跟随着苏霁唤道:“参见娘娘!”

“快起来吧!”风泠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面上不显恼怒,只轻飘飘扫了夏嬷嬷一眼,“给太子和太子妃上茶!”

此时,一旁的贵妃轻笑打趣道:“皇后娘娘怎么忘了?今日理当太子妃先给您敬茶才是!”

新妇进门,按卫国习俗需次日一早就向长辈敬茶问安,皇家婆媳亦是如此。

永顺帝赞同地瞧了贵妃一眼,命人先端来两杯备好的热茶。

见状,风回雪拎着裙摆起身,从容地上前接过茶盏,依次递给帝后。

待帝后饮下茶水,她才再次福了福身,退回苏霁的身边。

风回雪刚站稳,却发现肩上的披风绒毛滑到了臂弯处。她微微偏头,伸手提起了绒毛的一角。

与此同时,她的身上陡然一轻——是披风的系带散了。

在即将落地的前一刻,苏霁不慌不忙地接住了它。

玄衣的男子抖开披风,将它重新罩在风回雪的肩上。

白皙的指尖缠着系带飞速而动,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复杂的结。轻轻扯了扯垂下的那一截带子,确保它完全牢固,苏霁这才收回手。

“儿臣失仪,恳请父皇饶恕!”

安静的殿中,女子的声音格外清晰。

听见风回雪开口,苏霁挑了挑眉,随即也拱手道:“父皇,此事不怪太子妃,是儿臣出门时见她衣着单薄,才做主替她披了这件衣。”

风回雪的头垂得更低,但即使跪着,她的腰身也挺得直直的,“殿下也是好意!”

见她举止得体,态度也不卑不亢,永顺帝面上的满意之色越发明显。

此前听闻风二姑娘长于乡野又性子怯懦,永顺帝一度担忧她是否能坐稳太子妃的位置。今日所见,太子妃的表现并非传言那般难登台面,他就彻底放下了心。

恰逢帝王圣心大悦,贵妃转了转眼珠,风情万种地吹了下桃红的指甲,而后含着柔情望向永顺帝。

“圣上您瞧,太子殿下果真宠爱太子妃。听闻前些时日,他们尚未成婚时,殿下便邀着太子妃同游了披香园。”

苏霁闻言淡淡一笑,“娘娘说笑了,既为夫妻,儿臣理应处处照顾太子妃。想必七弟日后成了亲,也会如此。”

贵妃的神色一僵,敷衍地点点头,“那是自然。”

永顺帝见二人之间隐隐有剑拔弩张的架势,不但不阻止,甚至还有放任他们继续的念头。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不论是深受爱戴的太子,还是曾经艳冠群芳的贵妃,都只是永顺帝平衡朝堂的棋子。

或许就连风皇后也不能避免。

二人在凤栖宫发生不和,帝王可以坐视不理,但风泠身为皇后却必须担起责任。

她得到永顺帝的默许,出声调和道:“太子所言在理!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太子妃快起来吧!”

风泠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夏嬷嬷将风回雪扶起,复又看向贵妃,语气柔柔地宽慰她,“七皇子如今还年幼,等过些年到了年纪,就该收性子知晓读书了!”

这话其实并没有用,七皇子什么脾性,人家身为生母怎会不知?

贵妃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不再出言暗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