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裴宴就告诉他地址,甚至是大门的密码和具体的房间,让他把文件带过去。
原溪一时觉得奇怪,但很快就因为担心交通的问题被叉开了思路。附近很明显打不到车,更没有公交。
不过裴宴马上就说,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希望他穿得正式一些。
这点原溪倒是理解,他们现在应该是一家人在吃年夜饭吧,如果他穿得太随意,自然是会丢唐渡脸的。
为了不让他们等得太久,原溪换衣服换得很快,他穿了一身西装,抱着文件夹往外走。
别墅的铁门外果然停了一辆车,不过不是原溪熟悉的,下来的司机原溪也没有见过。
原溪在车上坐好以后,给裴宴报备说自己已经上车了。
在路上花的时间比上次去主宅那边长得多,不过接近的时候,从外面看到的屋子仍是高大气派。
司机说已经到了,原溪便下了车,先尝试着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开,才用了裴宴给的密码。
门一打开,里面所有的灯都亮着,客厅宽敞得像是舞池,木地板一块一块拼接,光滑平整,踩上去声音沉闷。沙发摆放在角落里,入目便是一截楼梯。
原溪没有多看,沿着楼梯上去。
他要去的房间在三楼,第二层没有开灯,朝向楼梯的露台上映了一些月色。
这时他听见了小提琴悠长的一声,这声音来得如此突然,刺破重重夜色钻入原溪耳中,他空出一只手来抓住楼梯的扶手,一只脚往上踏了一步便再也没有动过。
这是他从没听过的曲子。
起调便是最悲凉的音色,原溪想象出琴弓在琴弦上摩擦的状态,悲戚长鸣撕裂层层阻隔而来,将什么妻离子散,什么孤独终老,什么高处不胜寒全都带进心里来。
原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松开手指继续往上走,才发现因为过于用力,五指都有些疼了。
琴声又骤然而止,如它出现那般。
原溪脚下步子都浮了许多,他站在裴宴说的那扇门前,轻易就推开了门。
小提琴的声音不是从这间房传出来的,因此原溪推门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侥幸。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床边坐了一个披着头发的中年女人,一见到原溪便立刻起身,最初眼神惊恐,原溪看过去以后她忽然就换上了温和的笑脸。
“孩子?”
中年女人眼角堆起皱纹,看着是在笑,嘴角却是被她费劲努着,勉强又难看。她步子很小地朝原溪走来,对原溪伸出的双手微小颤抖。
原溪很懵,手里拿着沉甸甸的文件,立刻就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想打字解释,但来不及,中年女人已经走过来了,手指碰到他的衣袖,仰起脸来看他。
原溪皱了皱眉头。
这个女人的面相……和他当时看到唐叶城的感觉很像。
她该不会是唐渡的母亲吧?
但是……姚姿兰,不是早就已经去世了吗?
眼见那女人越走越近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原溪往后退,女人却一步上前,越过他拉了房间的门。
“唐华清,对,唐华清!”女人看着自己竖起来的食指,神神叨叨地念着,“他和我没关系,他喝的那杯水和我没、没关系!你不能抓我的!”
原溪的后背紧紧贴住了门,女人不管他手里的文件夹,依旧步步紧逼,紧张之下,原溪错开手去挡女人靠过来的身体,塑料封面的文件夹滑落在地,没夹紧的纸混乱地散开,在脚下撒了一地。
“你们不能抓我!唐华清就是个不要脸的狗东西!你凭什么来抓我!”女人骤然发难,比原溪矮了一头却凭着那股不管不顾的气势跳起来掐住了原溪的脖子。
看起来羸弱的身体里爆发出难缠的力道,原溪抓着她的手又怕伤到她,只能堪堪让她的手掌离开自己的脖子一两个指节的距离。
女人长而尖锐的指甲随着手的胡乱挥舞砸在原溪脖颈上,口中仍然是那几句肮脏的咒骂,以及刺耳的尖叫。
原溪一个发力将她推远了一些,反手握住门把压下去,一瞬间门被外面的一股大力打开,原溪踉跄着往后倒,立刻被开门的人接住。
原溪侧头,看到唐渡赤.裸且覆有薄汗的上半身,手臂被他还卷着拳击绷带的手力气极大地一拉,疼劲儿还没缓过来,人就被唐渡挡在了身后。
接着唐渡一松手,把他推了出去,大门“peng”的一声合上。
房间里传来东西接二连三砸到地上的声音,原溪又打开手机看了一遍裴宴发给他的短信,再次确认他要自己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女人的叫声终于停下,整栋房子陷入突然的死寂,原溪在门外踌躇难安,同时又很难不去猜测女人的身份。她的眉眼的确是太让原溪熟悉了,但姚姿兰的死又确乎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姚姿兰人如其名,年轻时似一弯新月,盈盈挂在天上。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皆是学者。姚姿兰决定嫁给唐华清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圈子里的大多数人付之一笑:什么清高?什么墨香?最后还不是拜倒在权势脚下。
但也有人说不是,姚姿兰的确阻了唐华清许多次,最后答应他也是因为两人真心相爱。
姚姿兰嫁给唐华清之后,第一年就有了唐叶城,唐渡是唐叶城两岁那年出生的,接着过了四五年又有了唐嵩。一下有了三个儿子,一时间羡慕的人多了。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唐渡十五岁那年,先是唐华清遭遇意外下肢瘫痪,又是姚姿兰突发心脏病,人送进医院半个月不到就去了。
接连不断的厄运仿佛一只手,让这个本就在悬崖边,招惹觊.觎的家族顿时岌岌可危。
因此大家猜测或许这也是唐家决定重新建宅的原因:辞旧迎新,告别厄运。
原溪咬着下嘴唇,他知道的关于姚姿兰的事情非常非常少,姚姿兰去世的那年他连记忆也没有。文件已经摔在房内,原溪双手空着,感觉全身没有依靠,极其不安。
唐渡打开门的声音把原溪吓了一跳,牙齿突然用力,再抬起时瞬间就尝到腥味。
原溪睫毛眨得很快,手也背在身后,慌张得尤其明显。
唐渡反手合上了门,室内的情况原溪一概没看清楚,但地上的纸仍是同样凌乱,而唐渡看不出情绪地将手朝他颈间探去。
红色的痕迹在原溪白皙的脖子上特别明显,有些颜色深的地方甚至是细小的血痕,唐渡的指尖刚刚碰到,原溪就被刺得偏头躲了一下,脖子错开唐渡的手。
那一瞬间是原溪自然的应激反应,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十分错误的动作。
原溪甚至微微张开了唇,想发出声音的时候才记起自己是个哑巴,听到唐渡沉沉地笑了一声,和平时逗弄他完全不同,这声笑讽刺而冰冷。
“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