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娃娃,”李老太铁钳子似的五爪攥住曦曦嫰白的手腕,跟拎小鸡崽似的将人提溜到身前,吐沫直喷道,“那老头真是个接骨医生?”
“是啊。”曦曦挣了挣,被她捏住的手腕火辣辣地一片刺痛,“阿婆你快松手,我手腕好痛。”
曦曦言语里的痛意,李老太置若罔闻,急迫道:“那他给你干爸治得怎么样?有说什么时候能好吗?”
曦曦一抚她手上的麻穴,挣脱手腕,“老爷爷说了,好好用药,很快就好哒。”
“干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大家让让,我要回家了。”拄着木棍,曦曦摸索着趔趔趄趄地挤出人群,回了后院。
李老太揉了揉发麻的手,有些愣神:手怎么突然就又麻又痛了呢?难道是腿上的风湿转移到手上了吗?
“走,”王二六吆喝道,“大伙儿去后院看看。”
曦曦闻言,急走几步拐进后院,抬手把覆在眼上的白布往上一推,一溜小跑到了后墙根,悄声道:“干爸,干爸,你到了吗?”
“曦曦,我到了。”宋文泽四下张望了下,狭窄小巷里空无一人,“你拉我过去吧。”
“好哒。”曦曦张手放出一根藤蔓,寻声找到墙外的宋文泽,卷了他猛然一带,将人举过了墙放了下来。
“干爸,他们来了。”曦曦收回藤蔓,偏头朝外看了眼。
“嗯,我们回屋。”宋文泽抱起曦曦飞快进了屋,然后洗去伪装,躺上床。
曦曦拉下额上的白布,爬上床边的小凳。
“宋文泽,”王二六叫嚷着推门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前院的邻居,“听你家小崽子说,前几天你们家捡的那叫化子是个医生,看了你的伤,说是有望治好?”
宋文泽胳膊肘抵着身下的床板,慢慢地拖动着下肢,靠在了床头,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情绪难掩激动道:“他老人家是这么说。”
李老太呼吸一窒:“真的?他真的能将你的脊椎骨治好?那风湿呢,他会治吗?”
“月子里撂下的腰疼病呢?”又一位大婶急道。
“呵!”王二六冷嗤一声,讥讽道,“真要那么神,还会穷困潦倒昏倒在我们大院门口,便小瞎子捡回来?”
“说谁小瞎子呢?”宋文泽狭长的眸子猛然一眯,看向王二六的目光带了刺骨的寒意。
王二六很没骨气地瑟缩了下,继而又故作不跟他一般计较地冷哼了声,嘟囔道:“你们别被他骗,谁不知道宋文泽现在穷疯了,家里除了两间半屋子,什么都不剩,搞不好这一切都是他宋文泽和那老头的阴谋,人家就等着你们掏钱买药膏呢。”
大伙儿面面相觑,王二六说得有理有据,好像……更可信。
“我不卖药膏。”宋文泽轻笑。
有那人老成精的大爷看出宋文泽不似作假,止不住好奇道:“文泽,听说那老大夫给你扎针了,怎么样,双腿有感觉了吗?”
“大爷,那不是扎针,是针炙……”宋文泽不疾不徐地回答着对方提出的一个个问题,顺便将虚构的这个老中医,于大家脑海中描绘成一个有恩抱恩的小老头。
小小的屋子挤满了人,越听大家越是后悔,自家咋就错过了这么一位神医呢。
有那脸皮厚的,张嘴就想讨几贴药膏回家治一下老寒腿、风湿或是月子病。
“无论什么药,都讲究个对症下药……”宋文泽摇头拒绝。
王二六小眼骨碌碌一转,不大的屋子尽收眼底,一张床一个凳子,能放东西的地方只有床下了。
弯腰拉出一个纸箱,半箱的药膏就被他扒拉着送到了大伙儿手里:“给、给、给,看看,大家都看看,什么神奇的药膏啊,能接骨继骨治瘫子。”
薄薄的两张白色油纸里夹着团圆形的黑色药膏,轻轻一嗅,药味扑鼻。
是曦曦找地下城的老中医帮忙配治的接骨膏,药效虽然不错,却无法跟她的异能相比。
“不给,不给,谁也不给。”曦曦抢下一张张药膏,“这些都是老爷爷根据干爸的病情配制的,缺一贴都不行。”
“你个死丫头片子,”李老太被曦曦夺了药膏,气得破口大骂,“你干爸还没说什么呢,论到你个外来的贱丫头……”
宋文泽目光幽幽定在她脸上,带了三分寒七分邪,直瞅得她心里发毛,寒毛倒竖,脸色讪讪地住了嘴。
“大伙吃过饭还要上班,散了吧。”宋文泽收回目光,瞬间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润清冷,淡雅如菊的青年。
“嗤,没听上面说吗,中药都是糟糠,宋文泽,你还给大伙儿宣传什么神医?”王二六语带威胁道,“你就不怕我们跑去举报吗?”
“举报我啊!我说了什么吗?不就是救了个会医的老头,人家报恩给了几帖止痛药。”宋文泽双眸微眯,透着三分冷,看着他犹如在看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你不说话我倒是忘了,前天夜里,后巷那边好像传来了股烤鸡味……”
王二六脸皮陡然一紧,恼羞成怒道:“说谁呢,谁偷鸡烧来吃了?”
“我有说那鸡是偷来的吗?”宋文泽挑眉,眼里说不出来的讽刺。
“这叫什么,”曦曦歪了歪头,好奇地瞅了瞅王二六的脸色,“不打自招。”
“好你个王二六,”李老太转身朝王二六扑了过去,长长的指甲挠向了他的脸,“叫你偷我家的鸡,叫你偷我家的鸡。”
“谁偷你家的鸡了,我才没有……”
李老太上了年纪,又是泼辣无赖不讲理,王二六不敢跟她硬碰硬,只得狼狈地左躲右闪,朝外逃去。
如此以来,不免误伤了左右无数。
一只老母鸡,在这个年代,就是一个家庭里的小银行。
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哪样不需要鸡蛋来换。
众人虽能理解,可是伤到谁身上谁痛,一时间,喝骂、叫嚷声响成一片,一个个追着李老太、王二六奔了出去。
这些人,曦曦没几个喜欢的,她没怎么在这个时空生活过,无法体会吃穿用度都要精打细算到厘的艰辛,故而眼里看到的都是一副无利不起早的嘴脸。
放好药膏,拿起蒲扇呼啦呼啦地给宋文泽扇了扇:“干爸,这屋里又闷又热,你怎么不搬到隔壁啊?”
宋文泽给曦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过扇子,抱了她在身旁坐下,笑道:“那屋子,干爸留给曦曦做闺房好不好?”
曦曦挠了挠脸,“可我不常来住啊?”
“没关系,曦曦记得这里有一个家,有一个爸爸天天等曦曦回家就好。”
“嘿嘿……”曦曦歪在宋文泽身上,笑道,“干爸是不是好爱好爱曦曦?”
“对!”宋文泽嘴角弯起,揽着她的身子,免得她掉下床去,“曦曦累不累,要不要睡会儿?”
“哎呀,我还有事呢。”曦曦忙扯下眼上蒙的布条,跳下床,“干爸,我晚上再来看你。”
说罢,不等宋文泽反应,划开黑洞挥了挥手,急匆匆地走了。
宋文泽手里的扇子越摇越慢,眼里全是不舍。半晌,下床关门,小睡了片刻,然后重新做了伪装,带上绳索、扁担、竹篓和一把曦曦前天带来的砍刀,翻墙出去,穿过小巷,出城。
七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宋文泽走到山脚,已是汗流浃背。
溪边洗了把脸,然后沿溪而上,到了山里,砍下树上的枯枝,捡拾了把干木耳,采了把野果。
挑着柴,带着竹篓下山时,宋文泽又于溪水边割了把鲜嫩的水芹菜,挖了丛野葱。
夕阳西下,宋文泽满载而归。
李老太藏好了王二六赔偿的母鸡钱,摇着柄破扇子,不无得意地从屋里出来,瞅见伪装后的宋文泽,嫌弃道:“哎,你干嘛呢,找谁啊,闷头就往院里闯?”
宋文泽驻足,黑瘦的脸上露着憨厚而又拘谨的笑:“嘿嘿大娘,俺是来给俺表弟宋文泽送柴的。”
“送柴?”李老太眼馋地盯着他挂在扁担上的竹篓,青青翠翠好不鲜嫩的水芹菜,“不是他花钱给你们买的?”
“亲戚之间送担柴,哪能要钱呢。大娘,你这……这……不是侮辱人吗?”宋文泽气得胀红了脸,“这话传出去,俺还做不做人了!”
李老太摆摆手:“不要钱更好。”说着迈着小脚走到了跟前,“水芹菜不错,给大娘一把。”
宋文泽伪装的农家汉子,瞠目地看着李老太扒着他的竹篓,捞了水芹菜又抓了些木耳、果子,抱得满怀颠颠地走了。
“那,那是俺给俺表弟的。”汉子茫然地看向树下乘凉的老头老太。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雪下了一下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