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放了个养病的人,若是听话安静的也就罢了,若是闹腾事多的,那真是能把人吵得头大。
苏锦瑟怎么看都不像安安静静窝在床上休息的人。
她如今女扮男装入了宝兴军营,未免露馅,只能和太子一个营帐,索性殿下营帐够大,议事区和休息区被一扇八开大屏风彻底隔开。
有人议事,苏锦瑟就躲在这里当哑巴鹌鹑,无人议事,她就捧着一本话本,一边看一边嘀嘀咕咕着。
北地话本不是文字形式的,图文并用,极为生动,贵点的话本甚至还会用上颜料绘色,已经初具后代漫画的雏形,苏锦瑟捧着一本,看得津津有味。
“……万一这破庙里不是珊珊是女鬼可咋办,这个书生色胆包天可真会找借口……”
“嗯……女主是真是缺心眼啊。”
“这个和尚……身材还不错……”
欧阳泛流听着里面七娘子一本正经地点评,只觉得比外面说书先生还要逗趣生动,忍不住笑了声。
没曾想看军报的太子殿下咳嗽一声,欧阳立马敛笑,低眉顺眼地站着,屏风后面的苏锦瑟也是止了声。
“说了这么久怕是渴了,喝点川贝水润润喉咙。”
欧阳识趣,立马叫人去伙房端川贝水,让他们多备些蜂蜜来,他眼角一扫就见太子去了屏风后面,脚步一顿,守在帐门口。
“我现在很精神,一点事都没有了。”苏锦瑟眨眨眼,无辜地说着。
太子殿下收了她的闲书,往封面看了一样——荒庙情事。封皮大胆露骨,欲语还休,露出雪白香肩的妖媚女子展眉一笑,他捏着书的莹玉手指微微一动,嫌弃地扔到矮桌上。
“整日看这些不着调的。”他用手背量了量苏锦瑟的额头,再也没有昨夜滚烫的温度,在看她眼睛晶亮,精神抖擞的样子,心知这烧算是彻底退下来了。
“这书妙啊,图文并茂,文采飞扬,可比密密麻麻的文字,看起来舒服多了。”苏锦瑟一点都不心虚,尽管被太子殿下裹着被子像个粽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依旧认真地夸赞着。
“这些都是明年赶考的文人世子匿名写的,多了你这等捧场的人,明年的路费不就有了。”他解释了一句。
边境风俗与边境大异,单是民风开放程度就非他处可比,话本香艳程度略见一斑,各家闺秀就是要看也是藏着掖着,可没见谁不仅看了,还会对此点评一二。
苏锦瑟闻言眼睛一亮,大笑道:“想出这个主意的,胆子真大。”
“可若是被发现,轻者禁了当年科举名次,重者连秀才身份也会剥夺。”盛宣知摇了摇头,“饿了吗,早食就吃了一碗粥,起来填下肚子。”
苏锦瑟突然作起妖,像一条毛毛虫拱着盛宣知的腰,谄媚地笑道:“不吃粥了行不行。”她眨着大圆眼镜,好似一只雪白的小猫在床上打滚。
盛宣知低眸不语,看着一缕头发落在她的脖颈间,乌发雪肤,那缕发丝好像落在他心尖,让他多了一丝微妙之情。他心中叹气,怪不得都说难消美人恩。
他伸手给她缕了下头发,好像给猫顺着毛一样,细滑的发质让他留恋不舍。
当初明知道猫发财不是一直纯正的猫,苏锦瑟可看到猫发财还是移不开眼,背地里不是扯猫尾巴,就是偷摸猫脊背,假装没人发现戳猫耳朵,后来他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心意,对苏锦瑟颇为纵容,更是被她整日抱在怀里,但一旦变成人形,她倒是规规矩矩,一点都不会僭越。
之后变会太子入住苏府,两人见面有限,中间也是历经坎坷,她也是规规矩矩,直到刚才,两人之前的气氛好似与他还是一只猫的时候莫名相似,温馨恬静。
“我想吃肉,一路上都没吃到好吃的肉,我想吃烤羊腿,想吃炸鸡腿,想吃卤牛肉,我想吃啊,我能吃下一头牛。”她哀嚎着,一边说一边自己开始咽口水,活像被人饿了许久,又是委屈又是惆怅,伸出两胳膊比划出一个大圆。
盛宣知叹气,把她的手塞回去:“明知道辛苦,当日叫张如九偷偷带你回太原即可,先保证自己小命能活下去,去追什么侯爷。”
一说起这个,殿下的脸就阴沉下来,眼眸中的一丝阴霾,但是被长而浓密的睫羽遮住不曾露出分毫。
苏锦瑟从满脑袋的美食中回神,脸上露出怪异之色:“谁说我去追侯爷的?”
她追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做什么,而且她已经给来恩指了路,虽然绕了远路,可还是会追上的,顶多侯爷再受些苦罢了,可这又与她何关。
太子殿下眉心皱起,不悦说道:“那你跟着出来做什么?”
苏锦瑟睁着眼睛,看着他,半个脑袋大咧咧地枕在他大腿上,眉眼弯弯,眼睛亮晶晶的,一本正经说道:“我是觉得他们会对你不利,特意来救你啊,一片真心如沧海东流啊,殿下怎么好凶我。”最后那话好生委屈,还带着几分戏调,委婉曲折,期期艾艾。
她这番不着边际的话,却让三岁开始启蒙,读了十七年圣贤书的太子殿下,一时间被这话震得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苏锦瑟说话不着调,他早就知道了,他还是猫发财时,就能看到她有事没事趴在扶梯上对着隔壁一只小羊羔都能念上一会,什么胡言乱语都要说上两句,就连对着他也是满天不着调的话。
若是寻常女子这样同他亲密说话,这般说话无状,他定然会生气,可这人换成了苏锦瑟,他却是心中又软又无奈,一点火苗都冒不上来。
“怎么又来了。”他笑,凌厉的眉眼瞬间柔和起来,低眸,与大腿上的人四目相对,琥珀色的眼珠在亮堂的大帐内闪着点点波光,他双手虚扶在她肩膀上,把她按回枕头上,无奈说道,“你我到底尚未成亲,这几日是特例,去了外面万万不能说起,免得坏你清誉。”
七娘子对于男女大防的意识实在太过浅淡,风一吹都能散。殿下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着。
苏锦瑟眯着眼笑了笑。
“不过,婚约在身,只要不太出格也行,但有些话也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起。”盛宣知怕她多想,咳嗽一声,耳朵微红地补充道。
“那我可以吃肉吗?”苏锦瑟借杆子往上爬,快速提出要求。
“当然不行。”盛宣知笑着拒绝了。
“对了,我让你找的人找了吗?”苏锦瑟把脸从被窝中移出来,岔开话题,冷静问道。
此时,欧阳泛流正端着饭菜入内,闻言笑说着:“找到了,小郎君可是要去见见。”
他一说完就觉得殿下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笑容一僵,心知自己说错话了,放下饭菜快速地去门口守着。
“你不想我去看他嘛。”苏锦瑟敏锐地感觉到他落在欧阳泛流身上警告的视线,小心问道。
盛宣知为她拿来可以自由伸缩的矮几,放在床上摇了摇头:“我怕你看了他又会伤心。”
苏家的女儿养的再不好,到底是不曾见血杀生的人,面对道观中为维护她而惨死的两人,心中悲愤交加,这才昨夜半夜起了高烧,若不是他昨夜在隔间留了心眼,只怕她要烧一夜。
苏锦瑟睁眼看着纱质床顶,嘴角露出笑来:“可我不看他,也是难过啊,他爹的东西我还没亲自交给他呢。”
盛宣知摸了摸她的脑袋,岔开话题:“救下来的小道士一心想要从军,这几天快把人折腾死了,我打算让邹明恩先带着他,若是可以成才便编到军/队中,若是不行,给一份钱银送到养济院也行,你觉得可以吗?”
苏锦瑟吃饭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打量着他,问道:“你和邹将军……结盟了?”她试探地问了一句,没曾想看到殿下爽快地点点头。
“啊,我可真是傻子,我还以为你腹背受敌,这才跟着那伙人出来的,以为他们挟持苏映照威胁你,好狠的人啊,把我骗的团团转,我这几日的苦全白吃了。”苏锦瑟哀嚎,顿觉口中的白粥越发没有味道。
盛宣知笑,给她分析着:“不过是暂时结盟罢了,我们各有利益冲突,关系其实岌岌可危。”
苏锦瑟愣愣地看着他。
“那不是很危险。”她咬着筷子,皱眉说着。
“不危险,目前我们短暂的利益是一致的。”他怕她担心,安抚着。
苏锦瑟没有继续问下去,卡着一个点就住了嘴,斤斤计较地说着:“你没骗我?”
“自然没有,再说了,若不是你及时传信,我都不知道他背后到底打什么算盘。”盛宣知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带笑的脸也收敛了三分。
苏锦瑟恍若无事,得意地笑着。不客气地接下这个功劳:“可不是,都是我机智过人。
”
“是是是,都是七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太子殿下一本正经的附和着。
“对了,你快派人看看翠华和嬷嬷怎么样了,我被发现了,我总是不放心她们。”她壮士断腕地把白粥逛了进去,舔了下嘴,琢磨不出一点滋味,越发觉得凄苦。
“已经让人去看了。”他笑说着。
苏锦瑟再一次被人按着头睡觉的时候,突然问了句:“我被围困寿阳与邹明恩有关?”
“邹家娘子出现得太巧了。”她抿着唇说着。
盛宣知笑着摇了摇头:“太聪明可不是好事。”
“还行吧,跟你们比也就一般般聪明。”苏锦瑟非常认真地比较着,然后得出结论,至少这些三路十八弯的阴谋阳谋她可不能一点即通。
“你在寿阳的消息是他放给辽军的。”
“什么!”
苏锦瑟惊吓地噌得一声坐起来,不料和殿下的下巴撞了个正好,一时间捂着脑袋,眼角泛出泪花,疼得她一时间忘记要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错字明天改,这感冒药吃得我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