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哄人喝药

天未亮,苏家就忙了起来,苏锦瑟要赶去官驿于殿下汇合然后一起启程。苏锦瑟上马车时精神不太好,昨日她和王嬷嬷的谈话堪称顺利,王嬷嬷把自己交代底朝天。

王嬷嬷原名王青鹤是寿阳王家人,家中小富,后来家道中落,认识云姨娘不过是机缘巧合,她无处可去流浪到太原,被当时养在作为摇钱树养在花楼的云姨娘救济,最后听说云姨娘入了苏府便索性卖身为奴做了嬷嬷。

这些话逻辑上毫无错误,王嬷嬷认错态度诚恳,可她没什么错,若是真如她所言,不过是报恩,所以对苏锦瑟也格外得好,可苏锦瑟一开始决定收下她也是因为她是云姨娘身边的老人。

她相信王嬷嬷与云姨娘确实关系不一般,在苏府互相扶持,她接近自己是善意,如果这个结论到处为止,不论如何都不是苏锦瑟能对王嬷嬷发难的点。

可她还是觉得憋屈极了,因为她要听的答案不是这个。首先王嬷嬷那番话一定是事实,所以让人逃不出错误,但是也一定隐瞒了不少事实,这才让她听得憋屈。

这具身体之前受过不少伤,好不容易补了一点回来,可还是一夜不睡就有些熬不住,偏偏她精神很好,满脑子都是昨日老太太和王嬷嬷的话。

她长叹一口气,把脑袋埋在靠枕上打滚了几下:“算了,船到前头自然直,来事了再说。”

因为翠华走了她身边还没有选中新的丫鬟,太子那边传信说去直接汴京选,让她路上先使唤张如九他们。一群小黄门得了信整日在她面前晃,毕竟太子妃身边的小黄门位置也空得很。

一旦精神放松下来,身体本就有些困了,再加上马车摇摇晃晃,火盆暖洋洋的,不多时她便也靠着马车睡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她迷迷瞪瞪盯着上面繁琐的花纹,倏地睁开眼,一跃而起。

“醒了。”耳边是含笑的声音。

苏锦瑟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换了个马车,身边的赫然是太子殿下。

“殿下。”她睁大眼睛,震惊,“我怎么换了个马车!”

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盛宣知笑,锋利的眉眼瞬间融化,放下手中信件:“昨夜没睡好吗,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醒,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苏锦瑟有些不好意思,她拥着被子起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一向睡得有点沉。”

她其实是被饿醒的,早上迷迷糊糊起身,饭也没吃多少,睡了一觉才发现肚子饿的咕噜直叫。

“你身体一直没养好,现在暂时看不出异样,若是他日有个缺口只怕会一拥而上。”盛宣知看着她往嘴里塞糕点,皱眉说着。

睡得沉但也不至于如此大的动静都醒不过来,而且她脸色总是泛不上血色,如今年纪小还能折腾,上了年纪就有的受了。

苏锦瑟喝了一口茶,咽下口中的糕点,垫了垫肚子,斜了他一眼,不高兴地嘟囔着:“我不想吃药,太苦了。”

“良药苦口。”盛宣知摇了摇头,为她续了一杯茶。

“你又不喝,站着说话不腰疼。”她皱皱鼻子,毅然拒绝道。

盛宣知看着她,叹气:“那我陪你喝。”

苏锦瑟动作一顿,连连摇头,是药三分毒,哪有陪人喝药的道理。

“太医说你体质偏寒,年幼时受过伤落下寒气,怎么会受伤。”盛宣知之前见她连换马车的动静也不醒,便找了太医请脉。

苏锦瑟仰着头想了想,犹豫说道:“我忘记了,我只记得我冬日落下过水,具体什么情况也忘记了。”这还是上次听翠华和王嬷嬷无意中说起才记住的。

“怎么会落水的。”盛宣知立马皱眉。冬日太原冷得很,湖面早就结冰了,苏锦瑟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掉入湖水中。

苏锦瑟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五/六岁的的时候吧。”

她见盛宣知脸色不好,眼疾手快塞了块糕点进他嘴里,大大咧咧地安慰道:“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盛宣知眉心松开,但眼底依旧深沉。

他知道苏锦瑟在苏家可能从小就过得不好,她太独立了,眉目冷清,心绪冷淡,寻常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娇滴滴的黏人,可却不曾想还有这一出,不论为何掉水,身边的人定当是照顾不仔细。

他叹气,把苏锦瑟的手握在手心,马车内如此暖和,但苏锦瑟的手心依旧冰凉。

苏锦瑟被人握住手,抽了抽手没抽出来,非常不解风情地说道:“我还没吃饱呢。”

盛宣知眯着眼笑:“我喂你。”

苏锦瑟耳朵倏地红了起来,又热又麻,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着:“那倒不必。”

“那等会再吃,马上就要准备午饭了。”盛宣知把玩着手中的白皙手指,葱白如玉,捂久了冰凉中透出一股暖意,好似上等的白玉羊脂。

苏锦瑟瞪大眼睛,喃喃自语:“我睡了这么久!”

太子殿下看她这等迷糊样,无奈说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请太医来。你体虚,累了便需要加倍补回来。”

苏锦瑟郝然,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扣着脸颊。

“昨晚没睡好,让你担心了。”

盛宣知认真地看着她,一双眼睛落满她身影,琥珀色的眼底盛满缱绻温柔:“那便好好吃药。”

苏锦瑟笑容一窒,气得猛地抽回手,脸上红云瞬间退散:“不吃,别给我使用美男计,不管用,我跟你说。”

“是吗。”盛宣知把人拽到怀里,捏着她的下巴,眉眼带笑,漫不经心地靠近她,两人呼吸交错,四目相对,空气中的暖意瞬间带上朦胧旖旎的气氛。

——妈/的,犯规。

苏锦瑟隔着帘子,愤愤地想着。

车队已经停下,准备午饭,她脸上红晕至今没消下,拒绝了太子殿下出门活动活动的要求,抱着被子在马车内打滚。

“姑娘,可要出来走一下。”马车外是王嬷嬷的声音。

苏锦瑟起身,拍了拍脸,深吸几口气,这才掀开帘子说道:“不用了,嬷嬷上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王嬷嬷恭敬地上了马车,低眉顺眼地坐在马车外沿。殿下的马车极大,做工精致,想睡觉时可以把茶几都放下,若是读书也会升起小书桌。中间一道竹帘子,又可以隔成内外两侧。

“嬷嬷还记得我小时候什么时候落得水吗?”她随口问着,她之前就觉得奇怪,但翠华当时还是外院粗使,知道得并不多。

“六岁的时候,那日快到冬至了。姑娘从祖母院中请安回来,不小心落入水中。”王嬷嬷简单说道。

苏锦瑟惊讶:“嬷嬷记得倒是清楚。”

王嬷嬷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那是云姨娘第一次发火,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被她打杀了,小院里换了一大批人。”之后没多久云姨娘便难产而死。

云姨娘的性子,苏锦瑟也是有所耳闻的,但凡她心里有点小心思,凭当时侯爷对她的迷恋,能把苏家搅得不安生。这样安静不理世事的人,能生气那必定是触及逆鳞了。

苏锦瑟叹气。

“我怎么会掉水里?”苏锦瑟疑问。冬至的太原湖面硬得跟冰块一样,拿脑袋都不一定能撞开一个洞。

“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忙着跟其他人说话,没顾忌姑娘,姑娘走湖边自己摔下去了。”

苏锦瑟一脸荒诞,似笑非笑的感慨了一句:“那我脑袋还挺硬。”

马车外传来轻笑。

不知何时,太子殿下已经站在马车外,他嘴角带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眉峰锐利好似长剑出鞘。

“去查。”

欧阳泛流头也不敢抬起,领命退下。王嬷嬷见状也连忙行礼退下。

盛宣知站在马车边上,身上裹挟着冷气,眉目冷峻,苏锦瑟挪到边缘,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一个暖炉给他暖手。

“别生气了。”她讷讷地安慰了一句。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可眼前的人却比自己还要生气,她心里有点暖又有点不好意思。

盛宣知粲然一笑,握紧手炉,仰着头看着车上的人,笑说道:“不生气。”

他一笑,好似冬日化雪,天气骤晴,让苏锦瑟顿时移不开眼。

“进去吧,外面冷。”盛宣知劝道,放下外面的厚帘子,也把自己的脸彻底挡住。

苏锦瑟一脸神魂颠倒地模样,挪回里面,捂着脸坐在马车内,长叹一口气。

——殿下真好看!

对面突然震动了几下,外圈巡视的哨兵急匆匆跑来,原本正在修整的军/队瞬间把马车围了起来。

苏锦瑟掀开窗帘看着外面。她眯着眼看了一会,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翠华!”她连忙爬出马车外,站在车辕上凭高眺望。

“姑~娘~”远远的,传来翠华的声音。

苏锦瑟激动地要跳下来,一旁的盛宣知看得心惊胆战,连忙把她拦腰抱下,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眉心皱起。

突然而至的人马竟然是原本应该早已回家的翠华。

护卫将军把人拦在外面盘问,不过是五日不见,翠华竟然瘦了一大圈,人也黑了不少。

“先回去,外面冷。”盛宣知把她抱上马车,强势说着。

苏锦瑟被人拎小鸡一样抱回马车内,扒住车框:“等会,我先问问怎么回事。”

“回去。”

她觑了一眼盛宣知发现他面色冰冷。

“鞋子也不穿,披风也不带,若是病了我第一个把你家丫鬟炖了。”

苏锦瑟讪讪地低下头,对着他讨好地笑了笑,自己乖乖上了马车。

盘问的将士对着欧阳泛流低声说了几句,欧阳泛流脸色大变,站在马车前沉重说道:“翠华所在的村被一伙流窜的辽人所灭,全村无一生还。”

马车内的苏锦瑟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