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游园簪花

斐善和的别院是官家赏赐的,规格照着一等公爵的份例建的,虽然不合规矩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苏锦瑟还是第一次看到非常具有汴京特色的庭院,临水植柳,湖面植合荷渠,竹林松柏层次分明,梅树桃树色彩鲜艳,牡丹琼花千姿百态,纵目而去岩壑幽胜,峰峦隐映,松桧荫郁,秀若天成。

范家虽大但是她一直没有逛过,今日入了斐善和的院子喜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盛宣知带着苏锦瑟逛了一大圈,直到看到一处名叫“披凤亭”的地方才停下,带着她上了凉亭休息。

斐家的下人极有眼色,很快就端着茶水点心入内,又把人撤到五尺之远背对着凉亭。

“老师家住的还习惯吗?”盛宣知侧首询问。

苏锦瑟手中还碰着一朵被风垂落的牡丹,牡丹娇嫩,鹅黄色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娇弱绝色。

她闻言,笑说道:“很好啊,范家人都很和善,一应物件都准备齐全,比我还苏家过得还舒心呢。”

“那便好,若是有什么不喜欢,可以告诉张如九让他去东宫支取。”盛宣知为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你喜欢牡丹?这朵花捧了一路了,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苏锦瑟仰脸,露出雪白的贝齿,眼睛亮晶晶的,不好意思地说道:“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你看这花多好看。”

盛宣知摇了摇头,伸手把苏锦瑟手中的花举起,看着花瓣在风中细弱地摇晃着,仙冠重叠,花心春色:“玉玺映月,你若是喜欢我挑几盆送来。”

苏锦瑟皱皱鼻子,笑说着:“名字真好听。我又不会养给我多浪费啊。”她笑眯眯地看着那朵花,突然睁大眼睛,鼻息间闻到一股熟悉的麝香味,太子的袖见的花纹用金丝勾边,复杂繁琐的花纹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的鬓间突然多了一朵嫩黄色的牡丹。

“不浪费,我送个花匠过去。”盛宣知欣赏着那朵花,收回手,笑说着。

苏锦瑟下意识摸了摸鬓间的花,入手是细嫩的触感,花蕊缠绵地绕着她的手指。她仰着头,眼神纯真带着无限羞意,看着面前的人,笑问道:“好看吗?”

盛宣知收回落在花上的视线,重新落在她眼中,含笑点头:“好看。人比花娇。”

苏锦瑟黝黑的眼珠在清浅的眼波中微微颤动,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低着头,耳廓微红。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下次出门带个丫鬟出来,翠华若是太忙了,就再提拔几个丫鬟上来,张如九有时也会不太方便。”盛宣知牵着她的手下了凉亭。

汴京娘子出门至少都要带七八个婆子丫鬟出门的,哪像苏锦瑟带了一个张如九就敢跑出来。

苏锦瑟苦恼地皱着眉,不由靠近他,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说着:“那我以后的丫鬟可以带入宫吗?”

她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从太原来到汴京与她而言不仅是换了个地图,更多的是命运的情景好似骤然开了数十条路,条条都弥漫着浓雾,让她不知所措。

盛宣知像是明白她的惶恐不安,闻言握紧她的手,仔细回答着:“自然可以,太子妃入宫可以带丫鬟十,婆子二十,到时东宫还会配给你其他人手,黄门那边你若是不会挑就交给张如九,他不敢欺你,等入了宫,你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婆子还需要各添三十。”

苏锦瑟听得咋舌,小声嘟囔着:“好多啊。”

盛宣知笑:“这只是在你内殿中伺候的人,外面的人我会给你选好,不过内殿中这么多人,如何使唤分配却要你自己把握。”

人这么多,可重用谁,使唤谁,却是要苏锦瑟自己考量的,自己带入宫的人,和內宫分配的人,如何平衡调控都是一门学问。

“好难。”苏锦瑟轻轻晃了晃脑袋,头上的牡丹也跟着晃了晃,娇憨可爱。

“实在不会就交给张如九,他跟着欧阳学了这么久,总该有些长进的。”他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转念又想到,张如九本就是他留在苏锦瑟身边的挡箭牌,自然是要把他调/教成能文能武的人,苏锦瑟年纪小不会,初来乍到,自然要张如九主动为主子分忧。

苏锦瑟咧嘴笑,心里忍不住乐。

“那范家给我的丫鬟,我要收吗?”苏锦瑟又问。她入住范府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和嬷嬷,倒是小黄门不少,看上去格外势单力薄的穷酸样,范家第二日便挑了十个丫鬟送到小院中。

“你若是挑中喜欢的自然可以收下,入宫的丫鬟有十个名额,入宫后,你以后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就需要十个,多些信任的人总是好的。”盛宣知不厌其烦地教着她,听着身旁的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嘴角笑意加深。

盛宣知与她说得这些不过是常识,若是苏锦瑟常年生活在汴京,耳融目染自然会知道。她和汴京中的诸位娘子相比缺的不过是时间而已,如今她还有一年时间,凭她的聪慧自然能快速追上。

两人出花园后,就看到斐善和扯了苏伯然拿着千里眼站在假山上张望,苏锦瑟歪着头,犹豫喊了声:“大哥,你们在干什么。”

“在看铁树开花……呜……”

苏伯然面不改色地捂住斐善和的嘴,转身,目不斜视,神情恭敬,请安:“殿下。”

斐善和立马收了千里眼,扯下苏伯然的手,双手背在后面,一脸严肃:“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吗?”他的视线不由落在两人交缠的手心,眼睛一亮,嘴角露出揶揄的笑来。

苏锦瑟不好意思地想抽回手,奈何盛宣知握得紧,她又不好动作太大,只好低着头躲在他后面。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盛宣知皮笑肉不笑地问着。

斐善和捏了捏手中的千里眼,露出得意的笑来:“姨妈来信,叫我等你成亲后再回去。”要说无法无天的斐善和还有谁能治得了他,那必须是他的姨妈海飞飞海将军了,一个眼神就能让大猫变小猫,乖乖趴在那里不敢动。

他对着盛宣知露出意味深长地笑,一只手架在苏伯然的肩膀上,眼角下的一滴红色泪痣,少年人锐气肆意,神情飞扬。

盛宣知了然一笑:“海将军打算动手了?”燕云十六州发展到现在不再是一块铁板,尤其是如今的十六州州长斐仁济不是一个良才,十六州四分五裂之心越发明显,但所幸十六州还有一个核心人物——海飞飞。

斐海两家一堆糟心事,所幸海飞飞性格强硬,意志坚定,牢牢把控十六州军/事要务,斐仁济多年来一直被压,自然是心生怨恨,这几年小动作不断。斐善和作为夹在俩人中间的人,浑身不得劲,如今被姨妈支出来,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不好说,姨妈没和我讲,但是我看也差不多了,秋后的蚂蚱蹦跶起来我也嫌烦。”斐善和嘴角露出薄凉的笑意,眼神微敛,无情讽刺着。

斐家父子的关系可以说针尖对麦芒。

“那边好好呆着,不要给我惹事。”盛宣知冷下脸来教训着。

斐善和连连点头,眼珠子一转,又继续刚才的问题:“你要回去了吗?七娘子你亲自送回范府吗,不太好吧,不然还是让言信送回去,对吧言信。”

被拉下水的苏伯然低着头沉默,自然不会和斐善和一同找死。

“我等会修书一封给海将军,把你最后的所作所为……”

“对不起,我的错,您请。”斐善和能屈能伸,立马让开身子,右手伸直对着门口,半弯着腰,认真道歉。

苏锦瑟看得叹为观止,没想到还有人能屈能伸到这个地步。

“等会直接回范府吗?”大门口,盛宣知为她披上大氅询问着。

“回去吧,出来也挺久了,嬷嬷该担心了。”苏锦瑟一大早就被大哥接出来了,现在都已经是下午了,再不回去不好交代了。

“你身边这个王嬷嬷,你查过她的来历吗。”马车内,盛宣知问道。

放在盛宣知手中的手一僵,苏锦瑟半低着头,小声说道:“我问过了。”结果不尽如人意,还平白让自己心烦。

“她不简单,你自己留心点,不会就去找张如九。”盛宣知摸了摸她脑袋,交代着。

苏锦瑟点了点头,犹犹豫豫地把当日和嬷嬷的对话小声重复了一边,苦着脸问道:“你说嬷嬷说的是真的吗?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虽说良禽择木而栖,但王嬷嬷的选择也并不奇怪,忠心的人本就值得人高看一眼,但你有这样的直觉确实不奇怪,王嬷嬷言行举止不像一般人家能教出来的人,这事不急,我让人去查,你自己注意些。”盛宣知捏着她的手嘱咐着。

苏锦瑟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若是在范家选不好丫鬟,也没关系,不必心急,再者,王嬷嬷看人比你准,你可以交给她办。”他捏着她的手指,一件件叮嘱下去。

“范家几位娘子都很好相处,若是喜欢不如多多相处。”

“我明日送个通晓汴京事务的嬷嬷来帮你理通人际关系,若是过几日外面有送帖子送来,想去便去,没有什么忌讳,但要带足人手。”

“若是想出门,可以让人来寻我,我若是有空会带你出去。”

“总感觉好像哪哪都处理不好。”她听着他慢条斯理地说完,把她接下来的日子安排地妥妥当当,心生升起沮丧之情,不由小声叹气。

来汴京之后才发现汴京比她想得还要复杂,在这里她面对的不再是家里矛盾的苏家人,心怀叵测的人总在暗处窥探着她,让她难受。

盛宣知手指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耳朵,笑着安抚着:“还有我呢,别怕。”

苏锦瑟耳朵抖了抖,耳廓不由自主的涨红,想躲开又被人拉着手,只好不甘心地晃了晃脑袋,小声应下:“我不怕。”

“嗯,乖。”

苏锦瑟心头好似炸开了烟花,懵得她眼前一片五颜六色,鬓间的花瓣擦着她耳朵,连带着脖子都红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