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走的时候苏锦瑟没有亲自去送,只让王嬷嬷带着一车的礼物送她们出城,不论苏家有没有怨言反正也传不到她耳边。
只听最后王嬷嬷回道:“大郎君和九郎君留了下来。大郎君考中状元后便进了御史台。”至于九郎君则是谁也没多提,因为他被太子带走了。
不论如何,苏锦瑟这几日都忙着其他事情,根本无暇他顾。
其中一件大事便是要调理一下殿下的胃。
之前给殿下送饭的时候,她就知道殿下吃饭不准时,打算调一下殿下的生物钟,所以把欧阳叫来询问了一下太子的一日三餐情况,不曾想问出大事,殿下竟然因为胃疼宣过好几次太医。
为此,她兴师动众地调了太医院的案首记录查看,更加加深了殿下不仅挑食而且不按时吃饭的印象。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给殿下治治这个毛病。
今日她惯例亲自送饭给殿下时,还未下马车就听到政事堂人声鼎沸,看动静,人数不少,其中崇王那惹人厌的大嗓门也不知道在嚷什么,隔着门都能感觉到里面一片热闹。
——“你这是在报复,盛宣……呜呜……”
——“我都说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告诉父皇……”
——“不要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苏锦瑟面无表情地坐在轿中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喧嚣,脸色逐渐泛冷,不由冷笑一声。虽然她从不问殿下政事堂的事情,可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和崇王的纠纷,加上崇王恨不得把太子压了他折子的事情闹个天下皆知的态度,所以这件事情也算明白个大概。
崇王殿下为了逼殿下让步先是坚持三个月,风雨无阻地站在政事堂门口给太子施压,又在民间大做文章,连庆延帝也借此为他做了一通文章,大发雷霆,没曾想太子如此强硬一步不退,事情不得不发展到现在僵持的地步。
这事崇王有错在先,但他死不认错,加上官家有意遮掩一直秘而不发,难怪太子恼火。崇王那边的人想做文章又碍手碍脚,毕竟关系到崇王的声誉。
所以崇王殿下一边想要宣扬太子打压弟弟的恶名,一边又要把侮辱先皇后的事情压得严严实实,可民间到底是露出一点风声,士子间早已怨声四起,讨伐声不断。
最严重的是为了此事,政事堂官吏户部的阁老和舍人纷纷告假,不敢掺和此事,户部堆压的政事严重拖了后腿。
这个后果照成的影响岂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崇王可以承担的,大梁是个庞大的帝国,无论哪一部都是极其重要的部门,机要重事一刻也耽误不得,如今户部已经是被逼得只剩下喘息的机会了。
今日殿下请六位阁老一同商议此事,崇王若是知趣,干净利索地道个歉,凭着官家的偏心,太子未尝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可崇王这样大闹一场,谁也下不了台,这事算是彻底黄了。
大梁士大夫为尊,一旦六个阁老意见一致,哪怕是官家都无法翻案,就如当初官家要立杨贵妃为后一样,逼得御史大夫宋毅一头撞死在大殿上,此后就算有打算给官家面子的人也和六位内阁统一意见。
杨贵妃终生与后位无缘。
沉思间,政事堂的大门被人砰地一声打开,崇王殿下骂咧咧地声音响起,很快那声音就停在苏锦瑟轿前。
“大嫂倒是勤奋,日日来送饭。”崇王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
“崇王殿下倒是用心,不曾想一件小事都办不成。”苏锦瑟笑说着,无情地嘲讽道。
“伶牙俐齿,到底是小户人家……”
“算了算了,欢怡,殿下来了。”说话的人说话细声细气,把暴怒的殿下死死按住。
盛宣坤看到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狠狠甩了甩袖子,对着太子殿下恶声恶气地说道:“哼,小人得志,这事没完,我们走。”
“且慢。”苏锦瑟见他出言不逊,眉心一跳,压住要打人的手,慢条斯理地出声止了崇王殿下的脚步。
“崇王说得对,我确实来自太原苏家,与汴京而言出生不高。”苏锦瑟掀帘而出,歪着脑袋看着面前两人,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倒也不见拘束羞怯之色。
崇王依旧是之前的老样子,不合规格的金玉带悬在腰间,一席紫红色的蟒袍,下巴高高扬起,他一旁站着的另外一个男子倒是面容斯文,脸颊圆润温和,见到苏锦瑟便是微微一笑。
苏锦瑟笑起来时,黑白分明的眼珠微微眯起,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娇艳明媚的姝色便如明珠暴露在日光下,能瞬间迷了人的眼。
崇王殿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又嗤笑一声,冷笑着:“知道便好,不夹紧尾巴做人,仗着势如此得意,以后有你哭的……”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政事堂门口骤然响起。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脸色发白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苏锦瑟收回手,脸上笑意顿失,嘴角抿起,神情冰冷,竟有几丝殿下凌然气势的影子。
盛宣坤得意了一辈子,哪被人打过耳光,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他挥着手要扑上来,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那人从震惊中回神,死死抱住盛怒的崇王。
“政事堂前闹事仗责三十。”太子走到苏锦瑟身后,眼含警告地看着对面两人,琥珀色瞳孔微微眯起。
“你,好啊,你们,你们联手起来,可是她先打我的,殿下记得一视同仁。”崇王殿下气得手都抖了。
苏锦瑟平静说道:“殿下不必恼,你这巴掌受得可不冤。”她冷冷淡淡到说着话,眉梢也不抬一下,她的眼中印着这两人,却又好似不把面前两人放在眼中,清清冷冷的模样。
“其一,崇王殿下行三,太子殿下为嫡长子,出自大梁中宫,皇后亲子,崇王殿下离开时却气势汹汹不敬兄长,是为不悌。”
“其二,你长兄为太子,监国之能,是为辅君,崇王殿下并无官身,对着太子不恭敬甚至口出恶言,是为不敬。”
“其三,我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为你长嫂,你几次三番举止不恭,行为不检,言行有失,是为不爱。”
“其四,政事堂乃是高祖设立的要地,无事不进,小事不喧,你干扰正事数月,今日又大闹政事堂,传出去君家天威何在。”
“我虽来自太原苏家,如崇王所言地处偏僻,爵位不高,但苏家也算礼仪世家,书香门第,对崇王此类行径也是绝不容许。”
“崇王殿下要给太子道歉之后行礼离开。”
“诸位以为呢?”
苏锦瑟抬眉一扫,政事堂门口围了不少人,甚至还有三位穿着紫色衣袍的阁老也在,其中范阁老被人扶着,脸色严肃。
没人敢接她的话,许多人甚至避开她的视线。更多在院中观望的人甚至关上窗视而不见。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也不想当那个池鱼。
盛宣坤先是被怼得哑口无言,后见围观的人毫无反应,脸上又是露出冷笑:“早说太子妃伶牙俐齿果然如此,可惜无人迎合。”
苏锦瑟紧抿着唇,抬眉冷冷扫过崇王殿下,漆黑的瞳仁蕴含着无数冷光,迎着阴沉的天气中微弱的日光发光:“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自谋不诚,则欺心而弃己。崇王殿下,一个人的错误从不因外人避退而消失。”
政事堂前,年轻的太子妃好似一株青翠欲滴的修竹,虽瘦弱却傲立于天地间,不折风骨,不避锋芒。
盛宣知注视着面前如此维护自己的人,触手可及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她瘦小身躯下散发的盈盈微光。
她是这样耀眼,这般无畏,连日光落在她身上都要逊色三分。
盛宣坤被她的视线逼得节节败退,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强势锋利,就想把那句话一字一字地砸在他身上。
“你,我没做错,是盛宣……”盛宣坤梗着脖子强硬地说着。
掌声突兀地响起,只听到一直沉默的范阁老拍了拍手,慢吞吞地说着:“太子妃有理有据,所言非虚,今年状元乃是你兄长苏伯然,不亏是家风一脉相承,苏家好啊。”
苏锦瑟收敛了脸上锐利的神情,对着范知春行了半礼说道:“阁老谬赞。”
“是个好孩子,苏家虽地处太原,却是栋梁之家,抗敌有功,家风仁义,吾辈楷模。”范知春慢条斯理地说着,抹了把胡子再也不看众人,颤巍巍地离开了。
这是当初官家把苏家指婚给太子时说的话,金口玉言,即使是受宠如崇王也不敢反驳。
他一走,政事堂的人也紧跟着离开,不敢在这个地方久留。
“道歉一下就走吧。”崇王殿下后面的那人拉着崇王小声劝着,“阁老都发话了,闹大了,父皇那边不好交代啊。”
盛宣坤几乎是被后面的人按着头道的歉,最后气势汹汹到甩着袖子离开了。
很快,政事堂的大门口只剩下苏锦瑟和太子殿下两人。
“别气了。”盛宣知的手放着她的脖颈上,微微用力的揉着,低声哄着,“我都饿了,乖乖。”他笑,笑声低沉,隔着两层布料都能感觉到他的愉悦。
苏锦瑟反手牵住他的手,一张脸不高兴地拉着:“他对你都这样无礼的嘛?太欺负人了,我看他就是欠教训,我过两天要给他套麻袋打一顿。”
盛宣知是当朝太子,名正言顺,众望所归,又身兼重任,可这些年来却和一个毫无实权的皇子打个平手,这个皇子有的,不过是父皇宠爱,却能一直为所欲为,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
若是庆延帝对太子有一丝舐犊之心,崇王也不敢如此落太子的面子。
这几日相处之下,她只觉得心疼,盛宣知这个太子有哪里做的不好,早起晚归,战战兢兢,不曾有一丝懈怠,他优秀勤勉,心忧百姓,所作所为任谁也挑不出一丝错来。
“他们对你都不好。”苏锦瑟捏着他的手,替他感到委屈。
盛宣知低着头看着面前低着头的人,心里蓦地化了一片,又酸又软。
他想告诉她,其实崇王殿下在他手中从未讨到好处,他只是不计较这些虚礼,若是要拿捏崇王这等记吃不记打,骨子软的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想告诉她,母后死后,他便再也不在乎他父皇的态度。
他想告诉她,他一点都不委屈,他距离他要的东西,不过一步之遥。
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只变成三字。
“傻姑娘。”
“不过没关系,我会对你好的,比他们好一千倍一万倍。”苏锦瑟握紧他的手,一字一字,坚定地说着。她是这样认真,满眼都倒映着殿下的影子,从她漆黑的瞳孔中能一眼望到她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叫我们自查有没有吃野味的环节,应该没有吧,有的话,那我要解释一句了,别吃野味害人害己,再说了,猪鸭鱼肉牛羊鸡,不香吗!
说的我饿了!想吃火锅,烧烤,蛋糕,奶茶,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