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怀孕疑云

苏锦瑟没等到温嬷嬷和张黄门回来,倒是等到太子殿下冲冲入了安朝殿。

当时她正歪在软塌上看着新出的话本,这些话本都是使库下设的印书局连夜送来的,他们很快就摸准太子妃看话本的喜好,送来的册子生动有趣,诙谐幽默。

“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起身,错愕地看着太子朝着自己走来。这天色还未暗下来,按理他都还没下值才是。

今天夏天来得早,天色渐热起来,倒春寒也不过是几天的时候,就被炎热赶走了,盛宣知快步而来,额间冒出汗来。

盛宣知站在不远处,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面色无意,这才笑说着:“今日没去政事堂,从外面回来,一声汗,我先换个衣服。”

苏锦瑟放下书等了一会,后来就跟在他身后进了屏风后面,司棋司画早已准备好殿下的常服低眉顺眼地站着,等待着给殿下更衣。

“你怎么进来了。”盛宣知换到一半衣服,见人坐在自己面前,笑问着,眉目轻柔似微风,“还是打算给你夫君更衣。”

苏锦瑟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会。”她说得坦坦荡荡,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

“那你跟进来做什么。”盛宣知失笑,本也不指望她给他更衣,不过是随口调/戏一句而已。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没有头绪就算了,我还觉得我好想有件事情做错了。”她撑着下巴,愁眉苦脸地抱怨着。

盛宣知挥了挥手,原本正在给他系腰带的司棋动作一顿,动作迅速地给人扣上腰带,然后和司画一起退到一旁,沉默站在角落里。

盛宣知上前抬起她的下巴,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早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孟嬷嬷气势汹汹传入东宫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

来仪殿在皇宫地位超然,就是杨贵妃身边的黄门多宝也曾多次擅闯朝堂,官家却是视若无睹,听之任之,孟嬷嬷在后宫更是狐假虎威,宫中众人敬畏之深,闯宫之事做得熟门熟路。

只是之前他们一直不曾在东宫撒野,盛宣知积威深重,背靠清流,又握有实权,杨贵妃很少会直接触太子霉头。

最重要的是,杨贵妃归根结底是官家的内院人,太子是官家亲子,崇王可以和殿下有冲突摩擦,但杨贵妃不行,毕竟人言可畏,而且庆延帝性子多疑自私,若是坏了帝王恩宠就得不偿失了。

这次算第一次,也是借着请太子妃入来仪殿的名义,直接来了安朝殿,不敢去其他地方乱闯。

这是试探也是炫耀。

太子殿下自然不会任由这种心态再一次出现,所以欧阳太监一回来就几乎给前院下了死命令。

还不知前院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苏锦瑟拉下他的手,把他的手握在双手中,长叹一口气,和人一起出了屏风。

“我没想到石太医竟然还精通妇科,我这要是自己给自己打脸了。”苏锦瑟坐在罗汉床上,一脸苦恼地说着。

可也不怪她啊,太医院她就认识一个石太医啊。

盛宣知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她的肚子上。

下一秒就见苏锦瑟火速捂住肚子,凶巴巴地质问着:“你在看什么!”

“那你这几日有找太医来请过脉吗?”盛宣知移开视线,视线落在她故作雄核的脸上,嘴角忍笑,岔开话题。

“我又没病请什么脉。”苏锦瑟瞪着他,虎着一张脸,状若凶残地反问着。

“你年幼冬日落水伤了身子,在范家一年多,范老太太一直给你调理身体,入了宫自然也要接着看,而且太子妃请平安脉是很正常的事情。”盛宣知坐在她边上,有模有样地解释着。

这事倒是真的,不说年幼落水无人照顾,落下病根的事情,单是盛宣知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就足够令人心疼。之前在太原先是挨板子后又跪祠堂,紧接着经历一系列伤身又伤心的事情,每每接踵而来,让人措手不及。

调理身体之事很早就放在盛宣知心中,可是太原环境烦乱,苏家不是养身体的地方,这才一直拖到住进范家才提上日程。

范老太太是民间女大夫出生,擅长女子之事,得了殿下请托也是细心照顾,三日把一次脉,想要把苏锦瑟身上的毛病统统调理干净。

后宫之中,女子争夺第一要比的就是谁的身体好,谁的命长。若是命短福薄之人,便是泼天恩宠也是无福消受。

“哦,是吗。”苏锦瑟不疑有他,立马信了他的话,“那明天请石太医来看看?”

盛宣知捏着她的手指,即使天气入了夏,可苏锦瑟的手指依旧没有热气,好似玉雕的纤长手指,细腻却冰冷。

“不必,你今天刚说了他,明天便传唤,太过欲盖弥彰了。”

“那杨贵妃那边如何是好,万一他们当真了怎么办?”她今日故作柔弱姿态只是为了避退孟嬷嬷,但是孟嬷嬷显然是为了套取更大的消息。

太子妃疑似有孕。

这个消息就明显比邀请太子妃入来仪殿一叙要来的冲击力大。太子及冠多年一直不曾大婚,大臣请求太子大婚的折子一直被官家压着不发,假装无事发生。

去年崇王及冠,今年太子才堪堪大婚。寻常人家,他的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众人明白这一巧合背后的深意。

如今太子名声如日,民心所向,若是早早成婚诞下嫡长子,便是在胜利的筹码上又加一筹。这对崇王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这也是为何崇王还未及冠,杨贵妃就开始议亲的原因,赶在今年年底也要把婚礼办了。

他们想赶在太子面前生下第三代,在官家面前增加筹码,而在此之前,太子妃不能有孕。

据说杨贵妃再选崇王妃的时候,不看重容貌和家世,特意找了道士选了一个很好生养的人,这才看中了刑部尚书的孙女。

这事,范老夫人出嫁前便暗中提点过几句,这些话让她心底不知不觉中多了丝焦虑和惶恐。

“怕什么,迟早会有的。”盛宣知把她冰冷的手捂在手心,漫不经心地说着。

他见苏锦瑟依旧愁眉不展,不解地问着:“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如此焦虑。”苏锦瑟对这个小谎的反应太大,“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盛宣知把人抱在怀里,双手盖在她的肚子上,皱眉问着。

“没,我就是胡思乱想。”苏锦瑟双手覆在他手上,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说着。

“老实交代,你不说,我也迟早会查出来。”盛宣知在她耳边,语带威胁,“给个机会让你主动坦白。”

“没有啦,我就是觉得到时候真相大白,岂不是很丢脸,那这种事情骗人总不好吧,弄巧成拙,给人留下话柄。”

盛宣知见苏锦瑟明显不愿再说这个话题,便也没有继续逼问,只是把这事记在心中,松开腰间桎梏她的手臂,轻松说道:“饿了吗,不如先吃饭。”

“吃!”苏锦瑟一听到吃得就来劲,狂咽口水,“我今天让厨房烙了咸菜饼。”

“咸菜饼?”盛宣知牵着她的手入了座,配合地问着。

苏锦瑟的脑袋里关于吃的奇思妙想简直是层出不穷,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冒出。厨房那边一开始还不敢动手,掌管厨房的嬷嬷倒是大胆,对于她的无理要求都应了下来,甚至完成得还不错,得了不少赏赐。

“就是酥油饼里包着咸菜,然后沾点油在锅里烙起来,咸菜使用菘菜做的,这几天天气不错,我让人加紧做的。”苏锦瑟说起吃的就滔滔不绝,最后强调道,“很好吃的。”

“嗯。”盛宣知有求必应,笑着点点头。

等黄灿灿的咸菜饼端上来,金黄的色泽,微微深黄的焦脆,咸菜中加了剁碎的羊外脊肉,又加入茭白碎,菌菇碎,用秘方卤了一个时辰,滋味鲜美,馅料被火烙开后传来阵阵香气。

苏锦瑟不由咽了下口水,但她还肩负着监督殿下一日三餐的职责,只好艰难地移开视线,盯着盛宣知看。

“很好吃,你吃吧。”盛宣知见她眼珠子都要黏在他的饼上了,嘴角含笑。

“你下次想吃可以早点吃,不用等我。”咸菜饼用苇叶包着,可以直接用手拿着,让矜贵的太子殿下在烛光中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这饼做的不大,苏锦瑟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一个,饱了口腹之欲,这才扭头认真说道:“不行,我要盯着你吃饭,自己先吃了,等会就吃不下了,若是和你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又吃了点,会胖的。”

“可我听说你最近叫人研究什么蛋挞,每日的甜点吃的不重复,也还挺多的。”

苏锦瑟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地反驳着:“那能一样吗,甜点和正餐不冲突的,甜点可以顺着肚子滑进去的。”

盛宣知笑意加深,眼尾微微下垂,锐利的眉峰都瞬间温柔起来,夏日星河都不及他眼中带笑水光来得璀璨。

苏锦瑟看着他愣了一下,突然红了脸,低下头又拿起一个饼来吃,不过瞬间没了一开始的滋味。

——原来秀色可餐是真的。

她没滋没味地咬着饼,漫天胡想着。

“对了,我叫欧阳处置了你院中的一批下人。”饭后,盛宣知端着茶漫不经心地说着。

苏锦瑟还在和新研制出的炸牛奶奋斗,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奶痕,闻言,抬起头来,愣愣地嗯了一声,盛宣知无奈,伸手把她嘴角的奶渍轻柔擦去。

“怎么这么能吃。”

过了一会儿,等把那叠炸牛奶吃完了,这才满足地眯了眯眼:“是因为太好吃了。”她捧着杜子开心地说着,“处置就处置了吧,温嬷嬷和张黄门也在你这里吗?”

盛宣知垂眸:“看在你的面子上,各打了三十大板。”

苏锦瑟愣了愣,颇为为难地说着:“这事也怨不得他们吧。”

“你给了他们权利,就是要他们能把安朝殿保护得水泄不通,可现在你的消息却是能传出去,这是她们失职。”盛宣知温柔地说着,“你是主子,切莫太过心软。”

“是谁传的消息。”苏锦瑟换了个话题问着。

“掌管马车的马夫和你外院的一个扫地丫鬟。”

“哦。”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没问这两人的下场,太子殿下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印书局送来的话本喜欢吗?”他牵着她的手回了里屋。

苏锦瑟连连点头:“好看!”

“你若是喜欢可以选一出让梨园那边排戏,等他们好了就可以召进来看看,不比你看书来得开心。”

“还有这种玩法!”苏锦瑟一脸吃惊,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盛宣知笑着把人抱在怀里,拿着他下午还未看完的话本子,与她一同看了起来。

“殿下对太子妃真温柔。”昏黄走廊上,刚刚和吉祥如意换了班,司棋坐在回廊上,倾羡地说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原来书中说的也是真的。”司棋拧着帕子,咬着唇,脸颊通红。

“殿下吃饭时,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殿下真高,我给殿下换衣的时候,只到他胸口。”

“殿下喜欢吃那个咸菜饼吗?难得吃了不少,所以殿下喜欢吃重油重咸的东西啊。”

司画忍了一路,最后不得不在入门前,冷冷说道:“那个小丫鬟的尸体还在外面晾着呢,殿下只是对太子妃温柔而已,收起你的小心思,别连累我。”

司棋闻言,脸色阴沉下来,恨恨地绞着手帕:“你不是也有小心思吗,何必这样说我。”

“入了东宫谁没有小心思,端看是大是小。”司画嗤笑,“我奢求的只是偏安一偶,可不是你这般大野心,你如今与我搭班,可不准连累我。”

“你。”司棋甩着帕子,推开她,入了门,坐在床沿上,“殿下如今新婚,谁知道以后如何,娘娘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

“够了,会死人的,闭嘴。”司画不等她说完,冷冷呵斥着,越发后悔选了她一起搭班。

丫鬟身,娘子心,迟早会害了她。

司画不再理她,司棋以前是大家闺秀,一直有傲骨,在范府的时候也是格外自傲,幸好范府家风正,没有心思歹毒之人,不然司棋哪里活得到现在。她自顾自地洗脸刷牙,准备上床休息了。

明日早班,殿下起得早,可要早早去做准备。

黑暗中,司画睁着眼看着屋顶,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你以前吃了不少苦,伤了身子,若是调养的不好,今日不易受孕。

这话是范老夫人和娘娘在闺房中说话时,她们无意听到的,当时两人心中是说不出的又惊又喜,惊得上娘娘竟然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喜的是,太子成了人人可攀的高枝。

殿下在意吗?

昏睡前,司画皱着眉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