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救驾

沁芳殿的地上铺了百花争艳图案的绒毯,华梓倾被扑倒在地上,才不至于把后脑磕坏。

然而,她还是怀疑自己的脑袋摔坏了,如若不然,她这会儿怎么会觉得皇帝长得格外好看?身为男子,他好看得过份了,简直是诱人。

他的肌肤被池水泡得泛红,看起来比粉嫩的蟹肉还可口,头发滴着水珠,一双眼睛能勾人魂魄。那池水中,也不知道搁了什么,像药香又像是花草香,自他身上带着体温缓缓地散发出来,掺杂着属于年轻男子的气息,一个劲儿地往她鼻间钻。

他没有皇帝威严的时候,完全就是人间的尤物。

可惜,指望他没有皇帝的威严,那是痴心妄想。

“华梓倾,你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爷们儿洗澡的地方,你瞎闯个什么?你又在盯着朕看什么看,朕怎么觉着,你这眼神比那天看上朕宵夜的时候还邪乎?你是不是还想对着朕流口水?”

“……”

她满心腹诽,啥爷们儿洗澡的地方,沁芳池是皇帝专用的,就凭他这份漂亮,哪里像个爷们儿了?再说了,皇帝没出事,大燕国的天没塌,她不过松了口气,一时高兴,容许自己的思想走了点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里是他说的那么不堪?

她这样想着,嘴上却十分恭敬:“回皇上,臣是担心您的身体,叫了几声您没答应,所以急着冲进来救驾。”

然而,皇帝本来没事,反而让她惊了圣驾。

“这么说朕还应该夸夸你,忠心护主,奋不顾身?”

“臣不敢当。能以微薄之躯,为皇上龙体当回垫子,是臣的荣幸。”其实那一下,她被扑得直龇牙,“那个,皇上,咱们能起来说话吗?”

用这个暧昧的姿势展开一场君臣的对话,实在是别扭,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忽略身体上的触感,还有她的手,从他腰上松开后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你以为朕不想吗?”

皇帝平时气定神闲,此时言语却显得焦虑暴躁。没有衣服的男人没底气,何况这位披着件单薄的素衫,里面完全中空的人还是皇帝。沈奕白无论哪辈子都没感觉这么丢人现眼过。

他扑下来的时候,身前的衣襟大敞,只要一起身,必定全线走光。偏生华梓倾还睁着双清明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他不老实趴着,又能怎么办?

“你给朕把眼睛闭上!”

华梓倾“哦”了一声,乖乖地配合。

然而,皇帝此时的手脚并不利落,他撑起身子就觉得头晕,晃悠悠的,站不起来。

华梓倾以为这会儿工夫,他怎么着也该把衣服穿好了,谁知道一睁眼,人家都还没站直呢。皇帝胸膛大敞,娇生惯养的皮肉白生生的一片。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她刚才目光没敢往下溜,但视觉冲击巨大,心跳得像疯了似的,自己也不确定都看见了什么。

“呀……臣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皇帝一手按住胸前的衣襟,一手撑着头,喘着气随地坐下。捱了这么久,他觉得越来越难受了。

“你就是存心轻薄朕,这又不是头一回。”他的手离开额头,伸向华梓倾,气息虚弱,“扶朕起来,去叫人宣太医。”

华梓倾一个鲤鱼打挺,先把人搀起来,又捡起外袍,帮他穿上。皇帝自己整理衣服,她跑去拍门,只说了声皇上病了,快传太医,外面立马有了回应。

这些狗东西,他们之前一直都在,就是装聋作哑不开门。

她回头想跟皇帝说,这个办法好,却发现皇帝并不是在找借口,他真的病了。

先前泛红的肌肤变得苍白,他无力地靠在墙边,眼皮低垂。

皇帝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南霜姑姑说了,皇上身体不适,此言不虚。华梓倾有深深的责任感,既然叫了她过来,她就不能让皇帝有闪失。

还有上次,她肚子疼的时候,是皇帝借肩膀给她靠了,为她传了太医,还让人把她抬回春晖堂。这回,轮到她来照顾皇帝了。

她凑过去问:“您还能走吗?”

皇帝缓缓摆了下头,身子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顺着墙倒下来。

她抓住皇帝一只胳膊,背过身放在自己肩膀上,同时弯下腰。皇帝问:“你做什么?”

她已经回头,自行抓了他另一只胳膊,背起来就走。像是安慰,又像是喃喃自语,她说:“没事的,有我在。”

习武之人力气大,别看她细胳膊细腿,四年前,她还曾经单手抱着他荡过藤条。

李成禧领着人进来,目瞪口呆地叫了声:“华尚仪……”

“快闪开!”华梓倾背着皇帝一阵风似地与他们擦肩而过,李成禧都来不及说完,其实,门口有侍卫,用不着尚仪亲自背人。

然而,太后挑中的这位尚仪可真行,一个顶俩!就只是,掌礼仪方面不太行。

皇帝晕乎乎地一直在想,“有我在”,这句话似乎耳熟。

华梓倾力气虽然不小,但是皇帝个儿高,背着他难免不灵活。只听“咣”地一声,把俩人弹回去半步,是皇帝的脑袋撞门框上了。

这一下,把晕乎乎的头撞清醒不少,皇帝趴在她肩上说了声:“你放下。”

“臣不累!”

她不累,皇帝心好累:“朕的脸该让你丢光了。”

太后叫南霜把她骗到沁芳池,可能是指望能出点事,皇帝最好就地把她给办了。要是让太后知道,沁芳池那儿什么事都没发生,最后还是华梓倾把他给背出来的……

皇帝心里苦,他的一世英名,他的皇威何在?

“是脸面要紧,还是命要紧?”

华梓倾一路跑着出了沁芳池,穿过回廊,又经过一条花间小路,那里是沁芳殿内可供人休息的内室。

她把皇帝放在床上,李成禧几个这才跟过来。小由子上前伺候皇帝宽衣盖被,另一个小太监进来回禀,还带着微喘:“太医随后就到。”

“那就是还没到?”华梓倾急了,她一撸袖子,“让我去把太医也背来。”

“华梓倾。”皇帝躺着叫她,对她伸了只手。

她只好回到床边,听话地交了只手在那纤长素白的掌心里。他的手微凉,像块温润的玉石。

皇帝把她拉住:“别去了,姑娘家的,像什么样子。你别紧张,朕的身子就是这样,又不是头回犯病,没大碍的,朕都已经习惯了。”

难受的人是他,他却在宽慰别人,华梓倾莫名觉得心底陷下去一片,隐隐地发酸,她在为皇帝难过。

一副这么好看的皮囊,却是个病秧子,这么个娇弱的身板,身上担的却江山重任。

其实皇帝每次病倒,他心里比谁都难过,却又没人能诉说。

他穿越过来,上天给了他新生,同时给了他这样一副病弱的身体。他若是个普通的富贵公子倒也罢了,可偏偏,他又是皇帝。

在这个朝代,举国兴衰,天下民生都系于皇帝一身。皇帝天不亮就起,常常深夜才睡,书案上有批不完的奏折,朝堂上有一群不省心的大臣,他要懂天文地理,要操心士农工商。他不敢丝毫懈怠,否则别说无法亲政,很可能会大权旁落,使国家陷入杀伐争战。

皇帝就是天下独一份熬心力的职业,他活在富贵荣耀之巅,也活在风口浪尖上,他不知,自己幸是不幸。

每一次病倒,他都会感到身心俱疲,说不出的孤寂。

一会儿,太医到了,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留着山羊胡,在催促之下跑得额头冒汗,上气不接下气。

华梓倾一本正经地说:“眼下皇上病着,我明日便去和太后说说,太医们得身强体壮,才能更方便治病救人。以后,每天太医们全都出去跑三里地,再回宫来当值,坚持锻炼身体,这样对大家都好。”

三里地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对太医来说可是要了老命。那太医正给皇帝行礼,听了这话,一个踉跄差点直接坐在地上。

李成禧解围:“这个且再议,赶紧给皇上瞧瞧。”

太医这才抹着额头上前,隔着丝帕去搭皇帝的手腕。

皇帝素来气血虚,动不动就病,太医诊了脉,倒也没发现特别的病症。他说:“若是今夜不发热,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便无碍了;但若是夜里起烧,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只能静养。”

皇帝体弱,要是病来如山倒,他那身子根本抗不住,全靠药顶着。

李成禧几个都苦着脸,皇帝生病是大事,谁听了都愁。

华梓倾站在床边,语气很肯定:“不会的。臣命硬,从小就没怎么病过,今晚臣守着皇上,皇上一定没事的。”

皇帝有气无力地阖着眼,听见她的话,觉得没什么逻辑。但说不清为什么,她这人闹归闹,每次真出了事,她总能用她最简单的态度,让人感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