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奕琛反应很快，反手抓住从唐迟楚手臂上横生出来的鬼手，稍微发力。
鬼手吃痛便松开了九婕，这个可怜的女孩扑腾一下跪坐在了地上。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唐迟楚骂道。
他下意识地想去扶扶九婕，但又害怕自己身上长出的鬼手再度伤人，只好默默退了一步。
“是芬鬼！”小怪物尖叫道，“小心她的歌声！”
“歌声？”
唐迟楚还没反应过来，凄厉的歌声便再度响起，尖锐刺耳，仿佛一柄要将他耳膜扎穿的利刃。
忽然间，另一只鬼手从他胸前伸出，掐住了他的喉咙，尖而长的指甲掐进肉里，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小心！”小怪物扑上去想要扯开鬼手，但它们的蛮力实在是太大了，纵使它使出拆快递的劲儿依然纹丝不动。
于是它一边继续用力一边扭头对方奕琛说道：“芬鬼可以通过歌声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转移到听者身上！大爷，你快用自己的歌声掩盖她的！”
“啊这这这，我也不会唱歌啊！”方奕琛慌忙拒绝。
当死神这么多年他只唱过一次歌，还是最简单的《生日快乐》，结果被寿星评价“你这是自创了一首新的歌吗？怎么一个字都不在调上？”
那之后他就认清了自己人间唢呐精的身份，再也没开过口。
然而芬鬼显然并不打算等他纠结，歌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凄厉，转眼唐迟楚就要被鬼手掐得失去意识。
方奕琛看着他嘴角泛出的白沫，心一横，用着大白嗓便唱了起来：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嘿嘿嘿嘿参北斗啊！”
这歌声果然有奇效，本来快要昏迷过去的唐迟楚硬是站了起来，猛地踹了方奕琛一脚。
“闭嘴！”
不得不说是一个医学奇迹。
就在状况糟糕得不行的之时，另一个优美的歌声传来，嗓音清澈细腻，堪称天籁：
“我们被深埋在阴暗的地底，手上满是污泥和老茧，愿你挥舞起手中的镐......”
是九婕。
她的歌声温柔得仿佛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女鬼的歌声被掩盖了过去，鬼手也无力地瘫软了下来。
但芬鬼怎么会认输？她的歌声也越发尖利，似乎又要将九婕的声音压下去。
九婕也随着提高音量。
这一鬼一魂一时间竟然分不出上下来，高音几乎能把玻璃震碎。
“好！”方奕琛在一旁鼓掌，宛如一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再来一段freestyle！”
结果又被唐迟楚踢了一脚。
“快想办法打败那个女鬼。”他说道。
“要是有那么容易打败就好了！她可是芬鬼！”小怪物不满他的语气，说道。
“好了好了别吵架，”方奕琛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灰尘，“也是该认真了。”
“该怎么做？”唐迟楚认真地问道。
“不知道。”
“......”
方奕琛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那个女鬼不现身，我能有什么办法嘛。”方奕琛揉着发痛的屁股抱怨道。
“我不管，小孩，你今天必须给我想出办法来。”唐迟楚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可一世地说道。
“唉......”方奕琛长叹一口气，“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很危险。”
“什么办法？”唐迟楚问道。
方奕琛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色的小铃铛。
“这是什么？”唐迟楚和小怪物异口同声地问道。
“它可以吸引所有的鬼怪。只要听见它的声音，周围的魑魅魍魉们就会像智商被降为零了一样冲过来。因为它让人难以拒绝的魅力，我给它起了个名字——”方奕琛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
“叫什么？”
“零智铃。”
唐迟楚：“......”
唐迟楚：“谐音梗扣钱。”
方奕琛：“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它其实叫罗刹十夜招魂唤煞恶鬼荡除流光紫金神铃。”
在又挨了几脚后，方奕琛摇起了他那个可以凑很多字数的铃铛。
铃声一响，周围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冷厉紧张了起来，仿佛黑暗中忽然睁开了无数双眼睛，都在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嗷！”吼声震天。
一具长着老虎尾巴的僵尸率先扑了上来，方奕琛侧身闪开，手中铃铛不停。
紧接着，又有几具骷髅从黑暗中现身，将唐迟楚和小怪物团团包围。
唐迟楚一记肘击将一具白骨的脊椎骨给打碎了，小怪物更是直接变身成一条巨蛇，手臂粗细的尾巴横扫而过，打倒鬼怪一片。
方奕琛一边护着九婕往后退，一边双眼紧盯着走廊的另一头，防止女鬼突袭。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个红色的身影就从黑暗之中蹿了出来，速度非常快，让她几乎成了一道艳红的闪电。
女鬼伸出利爪狠狠地抓向方奕琛，幸好他留了心眼，即使抬起手臂挡了一下，不然此时他的脸上一定是鲜血淋漓的了。
当然，方奕琛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不会让自己白白受伤，他伸出手指凭空画了一个符咒，烈焰在两人之间绽放。
女鬼与他的距离极近，根本就躲不开，只能浑身着火地往后退去。
她身上灼热的烈焰像火龙一般蜿蜒，将整个走廊都照得亮堂堂的，一瞬间哀嚎一片。
方奕琛乘胜追击，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泛着银光的匕首直抵女鬼咽喉。
忽然间，一声尖叫从他身后传来——
是小怪物发出的。
之前那个鬼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参与了战斗，许多奇形怪状的木偶人在它控制下前仆后继地攻击小怪物和唐迟楚。
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身上的或多或少挂了彩。
方奕琛不得不放弃了女鬼，转头去援助他们。
但已经来不及了，一个长着八只手的木偶死死抓住了唐迟楚的四肢，胸口打开露出无数尖刺。
情况危急，眼看着唐迟楚就要被它塞到那血腥可怕的胸腔里了。
“老大！”九婕忽然扑了过去，抡起一根水管把木偶的头给打飞，然后猛地一推将唐迟楚推出了木偶堆。
但她自己却被无数只涌上来的木手给抓住。
“老大，你要好好的，别总是一生气就让这个破产那个断腿的，以后不能陪你了，抱歉。”
在强大的力道下，这个脆弱的灵魂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就在唐迟楚的眼前，破碎的魂魄如萤火飞扬。
“九婕！！！”
方奕琛终于赶到，一连后跳几步将小怪物和唐迟楚一手一个抱离了战场。等到了稍微安全一点的房间里，他才将他们放了下来。
他以为高傲如唐迟楚，此时一定会恼怒得失去理智只想复仇。
所以他做好了唐迟楚会冲上去找女鬼拼命的心理准备，打算随时从身后把他敲晕。
但唐迟楚并没有，他只是倔强地站在原地，死死咬住了下嘴唇，任凭鲜血从下巴上淌过去。
“唐哥哥，我有个办法能够打败女鬼。”方奕琛低声说道。
“嗯，”唐迟楚的声音有点哑，“说。”
方奕琛没有回答，反而是指着唐迟楚身后说道：“你看那边！”
唐迟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他并没有疑惑的时间，下一秒就被一记手刀给敲晕了。
方奕琛接住瘫软下来的唐迟楚，几步将他扛到了墙壁边。
然后他将食指和中指放进嘴里，尖尖的小虎牙划破指尖，鲜血滴了出来。
他蘸着血在唐迟楚的额头上画了个保护符，一笔落成，强大的魔力奔涌而出，掀起一阵狂风。
“大爷，他......？”小怪物问道，试探性地伸出小手指。
“别碰。”方奕琛说道，蓦然起身，一边走向房门一边将手中按得劈啪作响，“速战速决吧。”
在方奕琛站起身的那一刻，鬼域内的所有鬼怪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就像一只巨大的手按在了他们头上，蛮不讲理也不可反抗地要将他们碾碎、压入泥尘之中。
门被轻轻推开了，那个少年的身影在群鬼之中显得如此单薄，但那双眼睛却令他们颤抖不已——那是比黑暗更骇人的黑暗，周遭的亮光仿佛都被那双深渊般的眸子给吸了进去，没有一丝能够漏出来。
“过来呀，刚刚不是还很狂么？”方奕琛嘴角勾了勾，眼睛却不笑。
走廊里的鬼怪们浑身发颤，有几个甚至转头拔腿就跑。
方奕琛不屑地“啧”了一声，又摇起了刚刚的铃铛。
于是这些早就丧失战意的可怜鬼们又只得向着方奕琛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嚎啕大哭。
这个罗刹十夜铃本来是十大凶器之一，但上班偷懒小天才方奕琛发现它可以吸引鬼怪，减轻工作量，所以就一直带在了身上。
自从有了这个铃铛，他就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费心费力地搜寻鬼怪了，直接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一边喝汽水一边摇铃铛，等着小鬼们送上门来就好了。
而现在，这个铃铛更是帮他省了不少事情，鬼怪们如潮水般涌来，又纷纷化成白色的花瓣飞扬，顿时整个鬼域都变成了白色。
“去死吧！”女鬼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如墨的长发缠向方奕琛的脖颈。
银光一闪，硬如钢铁的青丝被尽数斩断，飘落在了地上。
巨大的银色镰刀勾在芬鬼的脖子上，枯萎的花藤缠满了镰刀柄，也爬上了她的肩膀。
“你是......死神？”
芬鬼声音颤抖地说道。
“嗯。”
“真的是你？死神？”芬鬼激动地站了起来。
“不然呢？”
“不对，不对，你骗我，那个人才是死神！”芬鬼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去。
“哪个人？”方奕琛皱了皱眉，“那个教你人脸娃娃让你杀我的人？”
方奕琛见她还有戒心，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抬手将一个小鬼化成了淡金色的蝴蝶飞散。
芬鬼这才相信了，说道：“但那个男人有死神的信物。”
“我的信物？”方奕琛皱眉。
唯有他属下的眷神七宗罪才会持有他的信物。他一直以为是其他神祇看他不顺眼想要废神，没想到竟然是他最亲近信任的下属想要背叛么？
这次又是谁？
方奕琛已经累了。
“嗯，确实是死神的信物。”芬鬼点点头。
“那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我只有替他杀一个人，他才会引渡我的灵魂，否则我只能永远徘徊在这世上。”
“而他要杀的就是我？”方奕琛笑了。
“是的，”芬鬼抱着鬼婴儿说道，眼里似乎有泪水，“你终于来了，请让我和昭昭安息吧。”
方奕琛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刚抬起手想要引渡鬼婴，却又被叫住了。
“等一下，”芬鬼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会很痛苦吗？”
“不会。”方奕琛想了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好，谢谢你。”
方奕琛伸出手指在她们额头上各点了一下，忽然间，她们身上的血污和腐烂的伤口便消失了，身体开始发出鹅黄色的微光，像花瓣一样四散飞去。
“对了，那个人最后还说，如果我失败了，就把这首歌谣告诉你。”芬鬼又说道，轻轻哼起了一首简单的小调：
“天使的权杖上缠满锁链，死神的镰刃里生出鲜花。老鼠偷吃葡萄听见古林肯比鸣叫，蝠鲼爬上阶梯变成了环己烷。”
随后，这个女人结束了她悲苦的一生，化作星光弥散，只剩下零星的旋律回荡在走廊之中。
失去了主人的鬼域即将崩塌毁灭，方奕琛没有时间感伤，一刀破开鬼域的结界，带着昏迷的唐迟楚和一众鬼怪逃了出去。
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空气显得格外清凉，每一口都沁人心脾。
有几个鬼怪想要趁乱逃走，但被方奕琛一个眼神给吓得不敢动弹，又跪坐回了原地。
广阔的公寓天台上，挨挨挤挤地跪满了鬼和怪物，看起来非常滑稽。
“你们想被引渡我很乐意，想走我也不拦着。”方奕琛淡淡地说道。
鬼怪们心想：你骗鬼啊，刚刚是谁瞪着不让我们走？
“只是得帮我办件事。”说到这里，方奕琛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
一道刺眼的光落在唐迟楚身上，他缓缓睁开双眼，感觉后脖颈隐隐作痛。
“你醒了？”方奕琛问道，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嗯......”
唐迟楚揉了揉太阳穴，环顾四周却被吓了一大跳——
各种奇形怪状的鬼怪们齐刷刷地站了好几排，每个手里都拿着一朵玫瑰花，宛如军训一般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
“他们......在干嘛？”唐迟楚的眼皮跳了跳。
“不知道，好像是他们全都喜欢上我了，”方奕琛耸耸肩，“然后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打败了芬鬼，逃了出来。”
唐迟楚：......你是哪个剧本里跑出来的公主吗？
就这样，小白兔方奕琛靠个人魅力成为群鬼团宠、黑/道大佬唐迟楚争风吃醋的热搜又在榜一挂了好几天，棠城无数男女争先恐后想一睹他真容。
这期间，方奕琛甚至都不敢出门，可乐都是托花颓和陆赋机送来的。
方奕琛：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皮这一下可以糊弄唐迟楚，却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给作得无法出门。
*
处理完伤之后，唐迟楚选择亲自去见九婕的父母，向他们道歉。
他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西装，只带着二把手庞煌一个人。
九婕的父母一听说他是女儿的上司，便很热情地迎接了他。
“来，请喝茶。您就是唐先生吧？”九婕母亲说道，脸上洋溢着笑容。
“嗯。”唐迟楚接过茶，微微点头。
“婕儿经常和我们提起您，说您十分照顾她，又说您很厉害有商业眼光什么的，我老太婆也不太听得懂，总之十句里面有九句是您。”
“是啊，”九婕父亲附和道，“女儿大了嘛，明明几个月都难见上一次，每次回来还想着工作，真是的。”
“九婕确实是很好的下属。”唐迟楚说道。
眼看着气氛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庞煌赶紧接话：“九婕是个好姑娘，她也经常偷偷想你们。”
“这样吗？”九婕父母喜笑颜开，“我们跟你们说实话，其实我们昨天还在商量着，要不让婕儿换个轻松点的工作，也能多陪陪我们，关系都找好了......”
“你说我们两个半截入土的老人了，还能有什么愿望？不就希望多看看唯一的宝贝吗？对了，婕儿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呀？”
*
九婕的葬礼并不隆重，但每一件用品都是精挑细选的，黑白照片上的姑娘依旧甜甜地笑着，仿佛一点心事都没有。
葬礼结束后，筋疲力尽的唐迟楚一回到办公室就倒在沙发上，睡意逐渐包裹了他。
幻梦之中，他仿佛看见一只金色的蝴蝶振翅朝他飞来，还带来了若隐若现的歌谣——
“我们被深埋在阴暗的地底，手上满是污泥和老茧，愿你挥舞起手中的镐，找到通往光明的道......”
“你向往着渴望着沐浴着阳光，可你是否知道，你就是我的光。”
但下一秒，一声巨响就将他给吵清醒了。
“老大！对不起！对不起！”清洁工浑身颤抖着跪在了地上，地上满是碎瓷片，应该是不小心打碎了东西。
唐迟楚皱着眉头起身，刚想发作，却又想起了九婕的话——“别总是一生气就让这个破产那个断腿的”。
于是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只吐出一个“滚”字。
清洁工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二把手庞煌却走了进来：
“老大。”
“嗯？”唐迟楚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有消息说拍卖会今天又要直播。”
拍卖会原本是唐氏旗下的一个组织，原本是负责举办一些地下拍卖活动的，但在唐迟楚接手唐氏后就分离出去了。
近年来，拍卖会靠着一些不太干净的买卖和黑/色/直播逐渐壮大了起来，搞得人心惶惶。
“先不管他们，毕竟是陈姑父的组织，就当是给唐姑妈一个面子吧。”唐迟楚摆了摆手说道，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告诉血枭，之前让他帮我杀人的事，钱我照给，人不用杀了。”
“老大，”庞煌说道，“就是血枭刚刚让我转告给您的，他说任务已经完成，那个叫方奕琛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