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受惊了。”
“证据又断了。”面前的黑衣人弯腰低头,一脸懊恼。“卑职方才就该早点按住她的!”
一身艳丽红裙的花魁,砰地一声,直直从顶楼坠下来。
血溅当场,连脑花都流了一地。
短短时间,两尸毙命。
而且还是一个比一个死得惨。
耳边尖叫不断,以至于谢长庚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无妨。这事不怨你,怨我。”停顿良久,谢长庚摇头。
“怎敢怨殿下!”陆赋猛地后退一步,弯腰道,“都怪卑职,方才若是拦下了那红牡丹,再施以逼问,那那什么该死的暗影卫早就被端了老巢!”
“皇宫那边,已经皆如殿下早先吩咐那般。”陆赋压低声音,耳语道,“那武乡侯早有谋反之心,今晚夜宴上,竟公然带兵突围皇宫内城。多亏殿下神机妙算,卑职提前派人埋伏于附近,等他们人一进宫,便连人带马通通都围在了御前南苑。眼下一干谋反人等都扣在宫里了。”
“很好。”
谢长庚心说,自己无论怎样,倒也不算白白重生一回。前世这一回,打得他措手不及,险些被当场逼宫。
这辈子要是再不涨点记性,那他还做什么江山皇帝,不如早早隐迹山间养猪得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种“提前预知身后事,仿佛诸葛赛神仙”的感觉当真有点爽。
尤其看到自家右卫率一脸膜拜样,谢长庚心中不觉更加愉悦,但也不好表现得太多,只好咳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哦哦对了...还有那武乡侯倒是心眼机灵,见势不对,便口口声声只说自己此次进宫,只是来向朝廷请命,愿早日攻打邻国,解救圣上的。今夜此事,平阳侯完全不知情。”陆赋暗暗咬牙,“可是...这谁不知道,他和那长孙越就是一丘之貉。哪有撇清关系的道理!”
“那依你之见,今夜便是平阳侯伙同武乡侯,演的一出双簧好戏?”
“难道不是吗!”陆赋怒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谢长庚淡淡摇头,一张脸依旧毫无波澜,“总之,替圣上请命,如此忠臣,孤又怎有扣押问审的道理?况且,不是说平阳候不知情么?那孤便等到明日,与他再当面对峙也不晚。”
“…还等?他长孙越是什么人殿下您又不是不清楚,无耻之徒,狼子野心,怎能当众承认自己有心谋反!”陆赋简直怒不可遏。“若他出言狡辩,难道殿下当真就要把这一干叛军生生放在皇宫,名义上软禁,实则好吃好喝伺候着?”
此言一出,其实陆赋事后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竟不由自主用上了有些责罚的语气。但他当时着实气急攻心,于是话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了。
陆赋心中一颤,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少年淡淡口吻打断。
“急什么。反正孤给了长孙大将军时限,若他当真有意谋反,那他今夜也必不可能待在府中。而这偌大的长安城,唯有外苑方可供他屯兵。明天一早,安插在外苑的线人自然会找孤禀报,到时候,他昨夜究竟在干什么,便不是一清二楚了?”
“......”陆赋闻言一愣。
“若他当真心存谋逆,一切罪行板上钉钉,到时候,若是武乡侯仍然愿意为他忠心耿耿当这颗弃子,那孤也没有办法了,是不是?”
“再说了,”谢长庚合拢纸扇,薄唇含笑,“母后那边都不急,孤又急什么呢?”
陆赋心中一愣,等反应过来便心中叫好。
谢长庚不是不急,若真的不急,也不会今日派人直直围堵皇宫了。
但同时,他也知道,若是不将这两个手握重兵的武将世家彻底分离开,那便永远也无法找到突破口。纵是再成功阻止逼宫一万次,也只能算是隔靴搔痒!
而谢长庚此举,便是相当于化被动为主动,于黑子压境的困局中投了一颗看似送分的白子。
想来吃掉它,自然很容易,可同时,就必定有一方自动沦为弃子。
这就相当于步步紧逼,逼着敌人内部土崩瓦解。
而与此同时,今日这一举,也算是把长孙皇后硬拉下了这暗潮涌动的水。
太子可谓是做足了两手准备,就算再怎样,皇后也断不可能直接逼宫。
既然长孙氏不出手……
那么,光凭区区一个武乡侯,绝不可能掀起多大的水花。
陆赋略一思忖,就不禁心生冷汗,他抬眼看着谢长庚。而他面前的少年仍是薄唇浅笑,一双桃花眼讨喜地微微眯起,似乎仍是他记忆中那个心高气傲贵公子,风流倜傥太子爷。
...不说别的,此时此刻,他倒当真有些认不出他了。
其实陆赋早就有这种感觉了,他总觉得,自家太子爷似乎完全变了个人。
尽管从很久以前他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了。
但直到今夜,这种预感才到达顶峰。
简直令他...心底生寒。
“总之,我们静观其变即可。”直到少年太子清了清嗓子,陆赋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陆赋掐了把手心,听他继续道,“你去派人好好清理一下现场,我们马上回宫。”
“...是。”陆赋如梦初醒。
“都,都怪卑职办事不利!”陆赋语塞片刻,忽然惊出一身冷汗,简直恨不得捶胸顿足,“附近的探子通报一声,卑职才知,殿下深陷麻烦之中!竟然还被人陷害参与了什么赌局——”
“...行了行了。”谢长庚咳了一声,打断话头。
再说下去,他就当真没有脸面了......
不说别的,方才他迫于压力,只能乖乖坐在原地,揣着手等那如今看来似乎一辈子也不会等到的二百两银票,有那么一瞬间,堂堂北昭太子爷当真想要闭眼钻进地底......
讲道理,想他连带前世,活了大半辈子,虽然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可毕竟也是堂堂太子,除却非常时期,还是向来养尊处优,奢侈成风的,要金子绝不给银锭,要珍珠绝不给玛瑙。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
还被人当场指着鼻子怒骂“欠钱无赖”,这真是......
当时谢长庚满脑子里真的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你可以侮辱我长的丑,但你不能说我没钱。
......
索性经过这么一出惊天闹剧,赌坊的那帮打手早就四处逃窜了。因此他才得以趁乱脱身,翻身跃出赌坊围栏,混入妓院围观人群之中。
谢长庚长出一口气,“走吧,回宫。”
“...现,现,现在?”
在陆赋的凝视中,太子爷扭过头来,微微蹙眉,似觉他这番语气很是莫名其妙。
“不然呢?”
“......”
此刻的陆赋当真是彻底慌了。心说他这张嘴,真是张也不是,不张也不是。
谁不知道他的潜台词?太子爷现在这是在装傻呢?!
...当然是太子妃啊!
陆赋正在宫里当差,处理完谋逆,当庭拿下之后,回东宫一趟,忽觉东宫气氛似有哪里不对,因太子妃曾有一句至理名言:本宫别无爱好,尤喜早睡,庚子敲过,寝殿切勿再有任何吵闹。
因此,要搁往日,眼下那黄鸟早就从寝殿提走了,今日怎么还在叽叽喳喳。
陆赋觉得不太对劲,站在寝殿外,犹豫再三,敲了敲门,里面灯火都暗了,却唯有鸟雀上蹿下跳,这玩意...睡得着才有鬼吧!
直接扯过来一个黄门,端着烛火,斗胆往里照了照,好家伙,那张床是空的!
太子妃不见了!
当即他就眼前一黑,急火攻心,差点没晕过去,但也没彻底昏了头,不敢到处声张。
亏他来的路上,一路提心吊胆,还生怕谢长庚拿他是问。
谁知,看这架势,怎么?事到如今,太子爷仍被蒙在鼓里?
那陆赋就更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了。
若是不说,一会谢长庚回宫,一切便会败露。
若是说了...万一太子妃已经偷偷回宫,谢长庚火急火燎满腔怒火地跑回去一看,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那他堂堂东宫右卫率岂不是成了破坏太子与宠妃之间鱼水情谊的千古罪人?!
这......
陆赋看了又看,觉得谢长庚表情的确不似异样,平静如初,想了又想,陆赋决定乖乖闭嘴。
陆赋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憋出一声嗯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