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响起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
谢长庚只觉耳边乍响一瞬,然后一片寂静。
蓦然回首。
“都怪我,回来得太晚了。”灯火阑珊处,站了一道纤细影子。然后有柔软声音从帽檐下朦胧飘出来。
“附近的钱庄都打烊了,我只得临时托人去了邻里的七里铺。”
“嗯...我本想回宫取钱来着,却发现宫里侍卫已经多了一倍,把太子府里三层外三层地严实围住。”兴许是见他仍不言语,她顿了一下,出言解释道,“我怕我一回宫,就再也出不来了。”
“诺,二百两银子。”她提前一个钱袋,在他眼前晃了晃,极浅地笑了笑,继而作势转身要走,“我回赌坊还给他们。”
“......”
直到那夜过去以后的许久。他每每回想,都不记得当时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只感觉浑身都被定身了一般,连同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
只能眼睁睁她一步步朝他走来,仍然是那身素色染青衣。看得出她的确步子急切,胸口都在微微起伏。
然后她握着那些碎银,转身就要走远。
就在下一刻,却被一把手狠狠拽住。
惊魂未定转过脸来,却见是玄衣少年奋不顾身拨开人潮,猛地从背后抱住她。
一瞬间她被圈进一个温凉怀抱中。
连手中拿着的一串糖葫芦都险些吓得掉到地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殿下,怎么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
“...买糖葫芦做什么?”他打破沉默,听见自己的声音意外地有点低哑,顾左右而言他。
“买,买来吃。”
“......”
沉默片刻后,似乎她也觉得这回答过于敷衍,另一方面,也当真被吓住了,又一动不敢动地补充道,“臣妾顺路看到,又觉得殿下素来喜甜,就掏钱买了。”
另一边,陆赋终于从小二手中讨来一碗“马马虎虎”的热茶来,捧着碗走过来。然而,刚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份不明的青衣人直挺挺站在自家太子爷跟前,手里的一串糖葫芦几乎戳上玄色锦衣的雪色滚边领子上。
“...何人如此大胆!”陆赋惊道,“我家公子有洁癖!”
闻言那家伙手指一抖,一串糖葫芦眼睁睁地戳了上去。
衣领这下子确实是脏了。
不禁脏了,糖葫芦串都黏上去了。那画面使人不禁止窒息。
罪魁祸首停顿许久,试图亡羊补牢,使劲捏着杆往上提,结果提是提起来了,但从少年衣领上拉出了一丝晶莹剔透的糖丝。
“...你——”眼见那糖丝越拉越长,陆赋眼前一黑。
“...咳。”话还没说完,被谢长庚抬手止住了后半句话。
“那个,陆赋啊,记住,从今天起,我没洁癖了。”他咳了一声,面不改色道,只是耳尖有点发红。
“还有,刚刚府里传来消息,我必须立即回府。你就留在此地,好好细看那大理寺如何查案。”谢长庚微微颔首,末了还像故意一般,有意无意地侧过身来,将他身后的青衣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陆赋犹豫不决。
“还这什么啊。孤都发话了。”谢长庚彻底不耐烦,佯怒道。
太子爷发话,陆赋也不得不遵命,抱拳点头,便转身走了。
南雁来低声道,“...多谢殿下。”
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方才谢长庚是在给她找台阶下。
这偷溜出宫,可是项大罪名,万一被陆赋知道,可就......
“走吧,回宫。”谢长庚却置若罔闻。
“......?”南雁来愣住。
“今夜就不必叫马车了吧,费人费力。我北昭向来提倡节俭轻奢。”见她愣住,他又咳了一声,背过手去,“况且我看你穿这一身,想必走起路来是很方便的。”
“......”
果然,她就知道的。
这姓谢的,就算是对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怜香惜玉,也断断不会心疼她的。
不过,二人就这么走了一会。
南雁来却终于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好像...离她也太近了些。
好像自从她刚才回来,他就似乎不太对劲。
眼下更是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形影不离,似乎...生怕她走丢。
不过堂堂北昭太子爷想做什么不行,她也管不着。只是,眼下二人皆是男子装扮,这就有点.....
南雁来一边心里这样想着,另一边似乎也隔着乌纱感觉到了,周围路人对他们投来的痛心疾首的诡异注目礼。
好端端的貌美少年郎,怎就成了个断袖。
“...那个——”南雁来终于忍不住了,刚想说声什么。
忽然一声放浪媚音嗲嗲响起。“公子——”
一名绿衣女子径直冲着谢长庚扑了上来,拦住了二人去路。
“......”
谢长庚也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就发现南雁来已经后推一步,完全躲到他身后去了。
也是,这女子在鬼叫什么,都令太子妃受惊了。
谢长庚顿时心生一种微妙的保护欲,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愉悦,觉得自己想来终归还是有点用的。轻轻拍了拍南雁来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怕。
“...咳,”众目睽睽之下,玄衣少年哗的一声打开雪扇,清了清嗓子,“姑娘是?”
“公子,你怎么出了潇湘馆便不认识奴家了?”那女子噘嘴撒娇,声酥入骨,“奴家是绿腰啊。”
“......”谢长庚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眼前此人是谁。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这绿腰的说辞也未免太暧昧了些。他啧了一声,心说自己魅力有这么大么?这可如何是好,回去该怎么跟南氏解释?
“公子,你...可以帮奴家个忙吗?”
“...姑娘请说。”眼见乐妓一双玉手就要缠上来,少年仍然面若桃花,薄唇浅笑,只是已经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许距离。
乐妓闻言更欣喜了,“方才奴家在赌坊都看到了,公子你和那位青衣公子是认识的,对不对?”
“那是自然。”谢长庚一脸正义凛然。
彼时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有哪里不对。
“那...那...”绿衣乐妓一脸娇羞,低头揉扯衣角。那场面,仿佛下句话就要当众告白,以身相许,惹周遭众人纷纷驻足围观。
只见她朱唇轻启,不胜娇羞。
“那摆脱公子帮我问问你这位朋友,何时再来潇湘馆看看奴家?”
“好好好,你先放开我。”谢长庚已是笑得有些不耐烦。
片刻后,豁然睁大眼睛,
“...等等,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长庚面色凝重:有人喜欢孤的太子妃。
陆赋大惊:何人竟如此大胆!
谢长庚:是个女的。
陆赋:...???
谢长庚:这种微妙的绿意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