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花季

孟子玉在路边停好自己那辆骚气的迈巴赫,撑着遮阳伞,昂首阔步走到Breathing咖啡店门口。她摘下墨镜,甩了甩刚做好的一头脏辫,冲着里面的迟晚晚抛了个媚眼。

迟晚晚小跑过来帮她开门,孟子玉收了伞,笑着凑近,调戏她:“亲爱的晚晚,几个小时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

迟晚晚睨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小花伞,轻推着她到吧台边坐下,顺着她的话说:“我快想死你了。你再不来,我可要疯了。”

“怎么了?”孟子玉拿了一根吸管,戳进迟晚晚刚做好的草莓奶昔里,喝了一口觉得不解热,“晚晚,再给我加点冰块。”

迟晚晚边加冰边说:“你是不知道,就在你去做头发的这大半天里,已经有六个人说要来应聘了,我招架不住。”

孟子玉掀了掀眼皮,“这有什么呀,你面呗,我相信你。”

迟晚晚摇摇头,“我不敢。这是你家的店,万一搞砸了损失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按照孟小姐您现在的身价,估计不在乎这些小钱。”

孟子玉抿嘴,故意矫揉造作地笑了笑,声音也一并放尖:“哎呀,你不要这么讲嘛。人家才刚刚出道,还没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呢。不过嘛,就我这身材,这脸蛋,以后前程肯定不可限量。”

中考结束后,孟子玉在逛街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被星探发现,于是被推荐去参加了一档挑选国民美少女的比赛。经过两个月的角逐,如今,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孟子玉凭借可甜可攻的外表,过硬的唱跳实力,挤进了前三。

所以,她们俩之间笑闹的时候,迟晚晚叫孟子玉大明星,孟子玉夸迟晚晚小甜甜。诸如此类的游戏,小姑娘们玩得不亦乐乎。

“明晚就是三强角逐赛吧,而且还是直播,小玉玉你紧张吗?”

孟子玉自信地说:“你看看我这造型,够不够飒?我跟你讲,我经纪人跟我说了,这一期我这么打扮肯定能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迟晚晚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对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玉姐。”

“不过,等开学的时候,你肯定要拆的吧,咱学校不可能允许这样的发型存在。”

迟晚晚这么说并非没有根据。师大附中校风严谨,出了名的古板,男生不能留长发,女生短发露耳、长发必须扎起来,一年四季统一穿校服,自己的衣服一律归为奇装异服。最近孟子玉刚见着点花花世界,估摸着入学后一时半会儿难以习惯呢。

“哎呀,晚晚你想多啦。”孟子玉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说,“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拎得清。学生嘛,自然是要以学习为主,在校期间我肯定会努力遵守学校规定的。毕竟,我以后是要当爱豆的人,作为一个偶像,当然不能给自己留下黑历史。”

“觉悟真高。”迟晚晚再次为孟子玉竖起大拇指,“既然这样我就不八婆了,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作为朋友,我会尽全力支持你!”

孟子玉伸手抱了抱迟晚晚,“晚晚最好啦。”

说完孟子玉松开迟晚晚,环顾一周后,问:“江逾白呢?”

迟晚晚绕回吧台,把煮好的咖啡倒进马克杯里。她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淡淡地说:“他啊,应该是认识新朋友去了吧。他最近好像挺喜欢结交朋友的,有点过分热衷了。”

孟子玉眯起眼,手指摸着下巴思忖起来。江逾白身边的女性朋友屈指可数,就她跟迟晚晚两个人,真要说的话,唐晓萱也算一个。这么多年,多少狂蜂浪蝶往他身边扑,都被他那张王牌冰山脸给挡回去了。

当然了,跟江逾白相处久了,她自然了解这家伙的脾性。他表情丰富的时候,其实可以抵得上川剧变脸,那叫一个精彩,孟子玉也不是没见识过。

如果不是女性朋友,那就是男性朋友了。可是男性朋友的话,除了他哥,孟子玉从来没见过江逾白跟哪个男孩子走得近。不过,这些年愿意主动跟在他身后的马仔倒是不少。谁不喜欢校园风云人物呢?可是那些人都是单方面热脸贴冷屁股。

由此,孟子玉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于是她跟迟晚晚分享了自己的一系列见解,最后得出结论:“欸,晚晚,你说江逾白会不会是……那个啥啊?”

“啥?”迟晚晚蹙眉,看着孟子玉的脸色,预感这姑娘接下来说的话肯定特惊世骇俗,于是先下手为强,“你该不会怀疑江逾白是gay吧?”

孟子玉如同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她拍手叫好:“不愧是晚晚,刚刚我就是在想这个词,总是想不起来,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整个任督二脉都通了!”

孟子玉继续说:“你看啊,现在正是男孩子发育的时候,青春期啊,刚刚开始对性有那么点懵懂的认识,整个人都被荷尔蒙牵着走。所以我觉得现在他开始跟男生亲近,这证明他的内心更倾向于男孩子,这很可能是一种爱的本能。最重要的是,你没发现江逾白都不怎么正眼看女生的吗?”

迟晚晚感觉自己差点被她说服了,她握着马克杯的手一抖,咖啡撒了一点出来。迟晚晚连忙拿纸擦了擦,笑道:“我都快被你给绕晕了,我还是觉得不可能。江逾白不仅对女孩子没好脸色,对男孩子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说的也有道理。”孟子玉若有所思,余光不小心瞥到门口的一道人影,转过头一看,发现八卦本尊就站在门口,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孟子玉忽然呛了一下,她放下吸管,趴在吧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迟晚晚见状,赶紧轻拍她的背部给她顺气,“怎么喝得好好地呛到了呢?”

话还未完,她抬眸瞧见大门口的江逾白,后面半句话卡在了嗓子眼。

“你什么时候来的?”迟晚晚看着一步步走进来的江逾白,心虚地问。

江逾白没说话,死死地盯着她,目不转睛,他的眼神很干净,但就是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这让迟晚晚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拿起手扇风,耳朵不经意间红了,“空调坏了吗?有点热啊。”

他身后,趿着一双人字拖的少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大声说:“从你们讨论那个谁是gay的时候。”

苏野也是从刚刚女孩们的对话中,才知道原来冷漠脸叫江逾白。这个名字他耳闻很久了,传闻一中遍地是此人马仔,今日一见,苏野总算知道这传闻是怎么回事了。

那些粉丝居然跟正主一样,喜欢单方面跟人扯关系。

苏野忍不住“啧”了两声。

停下咳嗽的孟子玉坐正了,她转过头,看到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孟子玉揉了揉眼睛,在她跟陌生少年对上视线后,两人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同样的话,两个人的语气截然相反。

孟子玉从椅子上跳下来,抱着胳膊走向那少年。

她最近几年个子窜得快,才高一就长到了一米七,跟男生差不多。

“我是这家店的小老板,你是干嘛的呀?”

苏野耸耸肩,说话的中气十足:“我来应聘。”

孟子玉打量了他一番,冷笑:“就你?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弱不禁风的,能干得了啥呀?再说了,大哥您未成年吧,我们这儿可不敢雇童工。”

苏野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回头,看了情绪不明的江逾白一眼,指着他,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苏野走到门口,脚下一顿,补充了一句:“小子,算我欠你的,你放心,钱我会还的。”

说完,他便趿着人字拖扬长而去。

Breathing咖啡店里,迟晚晚招呼江逾白过来坐。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装傻装得彻底,很快把话题转到了孟子玉身上。

“你俩认识?”

孟子玉翻了个白眼,“不认识。”

“那你怎么火气这么大?”

孟子玉喝了一口饮料,把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

“那家伙是我对家的粉丝,我在现场看到过他好几次了。他老是坐在第一排,举着那个什么刘佳美的灯牌,然后我表演节目的时候,他就当着我的面打哈欠,你说我能不气吗?然后吧,今天我开车路过隔壁那条街,好巧不巧地遇到他了。所以我想策反这小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问他,有一笔五百万的生意要不要做,他骂了我一顿,哎呦喂,把我给气的哦。”孟子玉越说越渴,最后直接抱着冰块桶吃起了冰。

迟晚晚拦下她,“小心坏肚子。”

迟晚晚知道孟子玉的调性,五百万其实就是一个梗。她之前也老跟他们这么讲,说什么支持她就是在投资一笔五百万的生意。

好朋友之间都懂,可能外人听去就变了味,甚至有所误解。

孟子玉:“我现在继续降温,没人能这么侮辱我。”

迟晚晚cue江逾白:“欸,你劝劝她呀。”

沉默已久的江逾白淡淡道:“我认为你不必在意,那小子大概率只是个托。”

孟子玉刨冰的手顿了顿,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江逾白,眼底透着淡淡的光亮,“江大师,怎么讲?”

因为江逾白有一阵子老说他会算命,所以孟子玉沿用迟晚晚调侃他的话,偶尔会叫他江大师。

江逾白勾唇:“我先卖一个关子。”

孟子玉叹了口气,抱拳道:“说吧,大师,什么条件?”

江逾白挑眉:“你们为什么误会我喜欢男生?”

孟子玉求助似的看了迟晚晚一眼,默默吐槽:“晚晚你看,这人好记仇呢。”

迟/晚/晚/干/干/地/笑了两声,“就那什么,青春期的男孩子荷尔蒙旺盛嘛,然后就会有奇奇怪怪的小心思啊。我和小玉玉就觉得,你最近跟男生交朋友频繁,可能是顺从本心的结果。”

江逾白愣了一下,完全没懂女孩子的脑回路:“我跟男生交朋友?有吗?”

迟晚晚掰起手指数了起来,“有啊有啊。今天这个苏野,昨天那位李明,前天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她想不起名字,索性用外号代替,“前天的香水boy,大前天的Gucci王,还有上周的KTV店员,你不都跟他们单独聊过,还相谈甚欢吗?”

迟晚晚一脸问题宝宝的表情,正气凛然道:“不是交朋友的话,那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江逾白背过身,靠着吧台,他捂住脸,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

眼尖的孟子玉发现他的耳朵都红了,突然茅塞顿开。

她清了清嗓子,问迟晚晚:“晚晚,这些人应该都有一个共同点吧。”

迟晚晚迷茫了,“什么共同点?”

孟子玉努力提示:“这个人之后都没再出现在你面前,对吗?”

“嗯……好像是。”

“这些人都表达过对你的好感,是吗?”

“额……貌似,有吧。”

“所以……”孟子玉瞥了眼当事人,道,“破案了。”

迟晚晚还是不明白,“破什么案了?”

孟子玉使眼色使得眼神快抽搐了,实在耐不住闺蜜的木讷,只好扔了一个委婉的球:“江逾白在给你挡烂桃花呢。”

换言之,把你可能的爱情萌芽都掐死在土里。

这狼子野心,你还看不懂吗?我亲爱的晚晚。

迟晚晚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

她笑得一脸明媚,弓着身子靠过来,拍了拍江逾白的肩膀。

“江逾白,谢谢你啊,你对我可真好。”

少年背对着她,闷闷地回了句:“不客气。”

孟子玉静静地看着这俩人“相敬如宾”,休息了好一会儿之后,她问江逾白:“你还没告诉我,那个苏野的事情呢。”

江逾白:“前段时间,我经过电视台附近,看到节目组在招观众,普通观众包午饭,有镜头的额外给两百。有个小导演问我要不要去,我拒绝了。再说了,如果他有闲钱追星的话,为什么要来咖啡厅打工?”

孟子玉点点头,“也对哦。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当观众还能赚钱啊,我以为那些观众都是粉丝呢。要是我以后过气了,我就专门去当观众蹭镜头。不过嘛,以我的条件,要过气估计很难吧。你们说是不是啊?”

江逾白:“不好说。”

迟晚晚:“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也没法盖棺定论。”

孟子玉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道:“哎,有一群诚实的朋友,既甜蜜也苦涩啊。有时候也想听人吹吹彩虹屁呢。”

江逾白冷不丁道:“或许,那个叫苏野的合适。”

孟子玉努努嘴:“算了吧,让他吹彩虹屁还得给钱,没意思。”

“对了,你们俩明天来看我节目呗,我这儿有两张票。”

“放心吧,我们早就买好啦。”

“啊啊啊,爱死你们啦!”

“……”

-

江逾白给的支票是真的,而且是特容易就能取到的那种。苏野取到钱以后还有些后悔自己写少了,不过嘛,四万块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苏野把钱都取了出来。他先去买了个手机,办了个靓号,然后到一家快捷酒店开了间房。躺在酒店的房间里,他听到隔壁传来的不和谐的声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窗外的夕阳还没消失呢,这些人就开始兽性大发了。

他看着天花板,忽然有些难过地想:自己是不是也是如此,在某个无趣的黄昏,两个只顾着发泄欲望的大人结合了,意外有了他,却懒得养,所以扔了他。

想着想着眼泪出来了,苏野抹了抹眼泪。他坐起来,看着床上的三万多现金,思考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度过。

他想买一张火车票离开这个没有希望的城市,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反正养父母并不待见他,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讨厌他,就这么离开了,他们的生活会照旧,他的生活或许会更好。

再过一阵子,他就十八岁了。

“等等,那家伙为什么要给我四万块钱?”

苏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他后知后觉,仔细想想,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我跟他素昧平生,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未婚妻,但是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更恐怖的是,如果他对每一个接近迟晚晚的男生都这样的话,那迟晚晚身边岂不是一个男性朋友都没有?面对这种占有欲这么强得家伙,小姑娘肯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苏野忍不住咬牙,“人渣!”

他垂眸,看到床上那一小摞钞票,松开的手慢慢捏成拳头,然后挥向了自己的脸。

苏野被自己打倒在床上,嘴唇旁边青了一小块。

他骂骂咧咧:“贪人渣的钱也是人渣!”

冷静许久后,苏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那个女孩的笑容。一道清流没过自己的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

苏野再度恢复精神,他锤了锤床,大义凛然:“对,我不能被这些钱给迷惑了,我得去拯救那个女生!”

“多好的女孩子啊,被这个人渣祸害!”

低到尘埃里的家伙,平生第一次有了要拯救别人的想法,苏野觉得不可思议。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信念涌上心头,令他斗志满满。

苏野想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计划,他趴在酒店的床上写了整整三个小时,删删改改无数次。

写得饿了,他便停下来,出去觅食。

苏野还是白天的那副打扮,黑色T恤配一个特夏天的花裤衩,脚下踩了一个人字拖。

他住在最上面一层,不想坐电梯,于是走了楼梯。

刚到楼梯口,看到一个小男孩试图扒开护栏,继续往上走。

顶楼的上边还有一个天台,通往天台的楼梯是封锁的。

苏野觉得有些奇怪,多嘴问了句:“小朋友,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呀?上面没房间了哦。如果你迷路了的话,哥哥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小男孩一屁股坐下来,他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苏野有点慌,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小男孩。他从来没安慰过人,欺负别人的记忆比较多。

苏野放轻声音,缓缓道:“小朋友,你跟哥哥说说看,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你了呀?他们那么可爱,哦不是,你长得那么可爱,爸爸妈妈不可能不要你的。”

苏野在心里吐槽:老子这么可爱,爸爸妈妈还不是不要我。可爱又不能当饭吃。

小男孩哭着抹眼泪,一抽一噎道:“呜呜呜,宝宝想吃三碗饭,想吃大龙虾,爸爸妈妈不给宝宝买大龙虾,只给宝宝吃两碗饭,爸爸生气了,骂宝宝是饭桶,爸爸跑出去了,妈妈气死了,爸爸妈妈不要宝宝了呜呜呜……”

说到“三碗”的时候,这小家伙还特意比划了碗的大小。

苏野直接翻了白眼。

那他妈是盆不是碗吧?你他妈不是饭桶谁是饭桶?正常的宝宝一顿要吃三盆饭?你爸妈那是怕你积食懂不懂?

“你说你妈气死了,怎么回事?”

这小家伙看起来也才五六岁的样子,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妈妈不高兴,不高兴,然后妈妈睡着了,宝宝推妈妈,妈妈不醒……”

苏野心想糟了,这傻孩子她妈该不会是心脏病突发吧?他赶紧问小男孩他们家的房间号,他说了半天也讲不清楚。

苏野一把抱起孩子,坐电梯下楼,跑到前台说明了事由。所幸前台对这娃印象深刻,很快找到了房间号,再三确认后发现孩子他妈确实只是睡着了。

没过多久,孩子爸拎着龙虾回来。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个劲感谢苏野,这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抱着娃娃,一直念叨:“对不起,妈妈不小心睡着了。”

临走前,苏野悄声问男孩的爸爸,“他为什么要往天台哪里走?”

孩子爸叹了一口气,说:“哎,都怪我们不好。我们家以前在山里住,出去一趟要走很远的山路。我们夫妻俩在外面打工,孩子都是家里的长辈照顾。逢年过节回去的时候,他的爷爷奶奶就会带着他在山坡上看,爷爷跟他说站得高看得远,可以看到爸爸妈妈。”

“后来有一回,这孩子发高烧,高烧40度,烧了一夜,我背着他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去看病。再后来烧退了,但留下了后遗症。我家孩子现在脑子反应比同龄人慢,而且一要找爸爸妈妈的时候,他就想着爬到高的地方去。对于他来说,站的高就能看到爸爸妈妈。”

“我们这次来京市,就是带孩子来看病的。听说这里有全国最权威的脑科专家,治好了不少孩子,我想我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把我家娃娃治好。”

苏野听完沉默了,他掏了掏裤兜,数了两千块递给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男人沉默了,推了推说:“对不起,我不能要你的钱。”

苏野:“给孩子买点龙虾吃吧。”

男人依旧推脱,并拿出皮夹,数了二十张百元大钞递给苏野。

“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家现在缺的不是钱,是爱。谢谢你的善良与慷慨,这些钱你拿着吧。”

苏野:“……”

今天可太他妈玄幻了。

苏野接过了男人的钱,道了声谢,晕晕乎乎走出酒店,迎着风,眼泪忽然狂飙出来。

——我们家缺的不是钱,是爱。

那个中年男人的话在苏野的脑海里盘旋,一遍又一遍。

——拿着吧,你很快就会用到了。

那个人渣的话在他的耳边回荡,苏野一阵心烦意乱。

他跑回酒店,收拾好行李,背着下午刚买的包,一路狂奔回家。

人字拖跑着跑着就掉了,等他气喘吁吁回到家门口的时候,低头一看,自己又没穿鞋。

他忍着痛往前走,靠近门口时听到里屋的说话声。

“那野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养父说,苏野听得出来,他克制了火气,“你怎么也不看着点,你在家呢,难道什么动静都没听见吗?”

“小宝哭得这么厉害,我怎么听得见?我跟牛婶通电话了,让他们家囡囡问问苏野的同学,要是还找不到,我就到街上去喊,总能找到的。”

“实在不行,咱们就报警。”

“快十八岁的小伙子了,怎么还离家出走呢?”

“呵,还不是因为你嘴巴贱,老说十八岁就把他赶出去,他能不叛逆吗?”

“你懂什么,男孩子就是要穷养,就是要磨炼他的心智,不然将来怎么继承咱们家在翠鸟岛的那一千亩地?”

苏野:“……”

说话声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里,门开了。

养父母看着门口赤着脚的苏野,只说了一句:“进来吧。”

苏野进屋,看到餐桌上还留着他的饭,一时间如鲠在喉。

这一天跌宕起伏,起起落落,他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自己把饭热一热,吃了吧。”养母恢复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餐桌,又指了指旁边的置物架,“你爸给你买了止咳的药,你吃完饭记得喝一点,免得吵得人夜里睡不好觉。”

养父道:“苏野,你以后出去外头浪,记得把鞋穿上。大夏天的路面那么烫,你别烫坏了脚,回头诬赖我跟你妈虐待你。”

苏野:“知道了。”

作为要继承一千五百亩地的男人,他是该先苦心志,饿心骨。

四万块算啥,他以后是要种四万斤大米的男人。

苏野老老实实地吃完了饭,喝了药,沉默了一会儿,对养父母说:“爸、妈,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去学校。”

养父母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苏野整理好书包,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发现玄关处摆着一双新的运动鞋。

40码,家里除了他能穿,没人能穿得下。

很显然,鞋是给他的。

“两个蠢货。”

苏野把眼泪忍回去,穿上新鞋,嘚瑟地走入了晨光中。

-

暑假的最后一天,国民美少女选拔赛在激烈的角逐中落下帷幕。

冠亚军争夺赛中,孟子玉和刘佳美水平不相上下,出现了平票的情况。

于是,投票权交给了网上的观众。

网络观众投票实际上就是投钱,一块就是一票。

在这一块,两人依旧是难分伯仲,只有微妙的一两票之差。

然而结果在最后一秒,出现了惊天大逆转。

有一位昵称是“不好好学习就得回家继承一千亩地”的网友,豪掷四万块,让孟子玉领先刘佳美四万票,直接成为国民美少女选拔大赛的冠军,获得了五百万的大奖。

孟子玉激动得要命,在说获奖感言的时候,还特别感谢了这位名字很拽的网友。

台下,看着舞台上星光熠熠的孟子玉,粉丝们激动得落泪、欢呼,甚至跟身边的人互相拥抱。

在这样的气氛中,迟晚晚也不能免俗。她哭得一塌糊涂,不停地擦眼泪。泪水渐渐模糊双眼,一道阴影落在眼前,她感觉自己周身有些燥热。

少年的拥抱一点点有了实感,迟晚晚有些愣,哭着说:“江逾白,你干嘛抱我呀?”

江逾白缓缓道:“孟子玉获奖,我很高兴。”

迟晚晚伸手回复他的拥抱,她轻轻拍他的背,说:“是啊,我也好高兴。看她一路走过来挺不容易的,你也感动哭了吧。”

江逾白没吭声,迟晚晚当他默认了。

少年紧紧抱住女孩,无声地勾了勾唇。

-

深夜,江逾白和尤里坐在屋顶上晒月光。

尤里:“江逾白,我现在越发看不透你了,你真的是一部无解的书。你给出去四万块,结果转了一圈,那钱还是落进了你的口袋里,还一下子拯救了一个家庭,你怎么这么牛逼?”

“本来我还觉得你不可理喻你沾染了人性之后成了圣父,结果我发现不是,你真是套路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孟子玉拿到了五百万的奖金,拿出其中一百万,赠给了他和迟晚晚,钱任他们俩处置。说起来,他的确是赚了。不过,这一切都是巧合。

江逾白:“运气好罢了。”

尤里耸耸肩,“得,全天下的运气都落在你江逾白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砸砸我这个可怜人。”

江逾白:“这次多亏你,帮我看了苏野的未来,不然我也没机会推他一把。”

在苏野原定的未来里,他在这一天勾搭迟晚晚不成就抢了她的东西,扭打之中误伤了她。苏野畏罪逃跑,众叛亲离,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投河自尽。

而如今,一切因为一个小小的不同而改变。

尤里搭住江逾白的肩膀,疑惑地问:“但我真的很好奇,你当时说的那些恶心人的话,都是出自真心的?”

江逾白哽了一下,极不自然地回:“那什么,看电视学的。”

尤里半信半疑:“确定吗?我看怕是你的真心话吧,我亲爱的死神殿下。您今年十七岁,按人类的说法,这是到了叛逆期。按照我们乌羽族的说法,是到了发情期。您这样口是心非,反复无常也并不奇怪。”

江逾白杀了一记眼刀,“一边去,你挡着我看月亮了。”

尤里不甘示弱,直接怼:“呦呵,看来是爱情使您盲目啊,年纪轻轻就看不清东西啦。”

江逾白不理他的胡扯,静静地观赏挂在天空中的一轮明月。

“说正经的,明天就要开始高中生活了。”尤里说,“江逾白,你紧张吗?”

江逾白一脸轻松,“不紧张。”

尤里却笑:“话别说的这么早。”

作者有话要说:江逾白:老婆误会我喜欢男生怎么办?

孟子玉:憋说话,吻她。:)

(一场吻戏估计要安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