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霜华虽不怎么管梅清渐,但他对她要求却很高——在众多弟子当中,梅清渐必须是功夫最好的那个,斩杀妖魔也必须是最多的那一个,遇事必须沉着冷静处变不惊,且要心中有孤勇,事事天下先。
但说来说去,梅清渐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儿而已。从三岁到二十岁,她每一天都在不断地为完成父亲定下的目标而活着,将所有的心思强硬的压下去,只知道去练功,去修行,去斩妖除魔。她的天赋极佳,又能吃苦肯努力,终于满足了梅霜华对她所有的期望。
自家有女初长成。看着自家女儿终于长成了自己期待的样子,梅霜华心中很满意——云华宗和梅清渐,就是他最好的作品。
有时,他望着梅清渐,心里和眼里都透出了骄傲。放眼望去,纵观整个云华宗,没人能比他的女儿更优秀,也没人比他的女儿更有能力担得起这个宗主的位子。
但有时,他看着梅清渐,又会陷入缕缕愁绪——他的女儿的确天赋异禀而又勤奋刻苦,为人处事也处变不惊,远远要胜过同期的弟子。只可惜,她偏偏是个姑娘家!姑娘家以后要嫁人,要生子,要伺候夫婿,怎么能担得起这云华宗的重任呢?
梅霜华的心绪便在这骄傲与愁绪之间来回波动,他有时会望着梅清渐得意的大笑,有时却又是一声叹息。
梅清渐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了。
她晓得父亲对自己的殷切期望,父亲希望她能担起整个云华宗的担子,继承他的衣钵,继续将云华宗发扬光大;但她也晓得父亲的忧愁,因为她是个女儿家。
现在想来,一切祸根从她出生的那日起,就已经注定了。
梅霜华对于云华宗的执念越来越深重,他骄傲于自己对云华宗作出的贡献,同时却又担心云华宗的未来。放眼望去这众多弟子,竟没有一个能挑得起大梁的!
天赋异禀的处事冲动又自傲,行事冷静的偏偏又资质平平,更不要提还有不少包藏祸心的。只有他的女儿,符合他对于继任宗主的所有期望。
但偏偏,她是个姑娘家!
梅霜华日思夜想,千愁万忧,终于意外得到了对策——
他在一次斩妖的途中,认识了一个来自苗疆的蛊师,两人意气相投,十分谈得来。蛊师知道了梅霜华当下的忧愁,便主动为他排忧解难,提出了一个建议。
蛊师其人,亦正亦邪,常年走南闯北,喜好钻研各类奇门遁甲及毒虫药草。昔日的第一邪宗鬼门宗虽然已经被正道联手除掉,鬼门宗所留下来的邪门阵法也已被统统毁掉,但蛊师实在是好奇,便费尽心思,终于寻到了遗留下来的万鬼阵阵法图。
所谓万鬼阵,是以活人作引,将其困于阵中,夺其寿命,以供阵主长生。
这原本是个毁天灭地的阵法,但阵法图残缺,蛊师便自行钻研,始终不得其法,没能掌握到万鬼阵那毁天灭地的精髓所在,只好退而求其次,稍加修改,便成了如今眼前的这个小阵法。
这阵法不需活人,但要人尸,引其阴气汇入阵中,可保阵主长生。
梅霜华犹豫了很久,这毕竟是个邪门阵法,而他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怎么能做出这种歪门邪道的事情来?但他又想要长生,并非是出于一己私欲,他只是觉得,除了他之外,整个云华宗都没人能再胜任这个宗主的位子。
梅清渐倒是出类拔萃,可她终究是个姑娘家。梅霜华觉着,她恐怕担不起自己的期望,和整个云华宗的重担。
两厢权衡之下,他决定启用这个阵法,便将阵法图从蛊师手中买来,又搜集了附近乱葬岗和义庄中的尸体,以白玉为阵引,将整个阵法都藏在了腰间的玉佩中。
只可惜,尸体的数量始终还不够,于是梅霜华的眼光又探远了,伸到了更远的临近城池去,同样还是搜寻义庄或是乱葬岗的尸体。
他原以为这样自己便可长生不死,生生世世留在云华宗,将其发扬光大。但没想到,邪门阵法终究是邪门阵法,他抵挡不过这邪阵的侵蚀。
起先,还只不过是偶有心神不定的情况,运动压制着也就过去了。梅霜华这人向来自满,他认为,既然自己当年能连同正道一起铲除鬼门宗,又怎么会被鬼门宗遗留下的小小阵法所蛊惑呢?
又过了些时日,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梅霜华终于失了控。他的身体里仿佛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控制着他的神智,操纵着他的身体,阵法中的尸体不够,他便随手抓云华宗的弟子丢入阵法之中。阵法的威力就更加壮大,更死死地压制住了他的神智。
恶性循环,来回往复。
对于这些事,梅清渐起先只是有所疑心,但并没有想得太深。直到有一日,她在梅霜华的书房柜角处,发现了一封未被烧完的信。信纸已经被烧掉大半,但依稀还能拼凑出来一些信息。
信上字迹潦草,看得出来写得很急。她顺着信上提到的蛊师找了过去,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信是梅霜华早就写好了的,那时他的身体早已经彻底失控了,好不容易挣扎出几分神智,提笔写下了这封信,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叮嘱梅清渐一定要想方设法拦住他,若能救他自然最好,可若不能,那便想方设法将他杀了,也要保全他的名声。
不过信还没写完,他的神智就被压制下去,遂又将信烧了。幸好那时有弟子来找他,岔开了这回事,那未被烧完的信纸便飘飘摇摇落到了墙角去,后来才被梅清渐发现。
蛊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想不到办法救人,更没胆量与梅清渐一起去面见梅霜华。他只是个醉心研究的生意人而已,什么意气相投、相谈甚欢,说到底也不过是买卖往来罢了。他反而更怕梅霜华会惦记着杀他灭口。
但梅清渐已经找上了门,这事又不能不解决,他索性心一横又做了一桩买卖,将手中压箱底的蛊虫卖给了梅清渐。若她到了万不得已,不得不弑父的地步,这个蛊虫便可以帮得上忙。
求救无门,梅清渐手握着这最后一条弑父的路,回到了云华宗。她还在犹豫,亦在观察——父亲变得越来越不像父亲,他变得性情暴躁阴郁,还不断地悄悄抓弟子投入阵中,以供他的长生大业。
为了保护整个云华宗,也为了保护父亲一生的威名,梅清渐不得不动手了。凭着她自己的修为,当然打不过梅霜华,而在这个时候,先前的蛊虫,就成为了很大的助力。
她将蛊虫不知不觉地种在了梅霜华的身上,既没有引起同门师兄弟的疑心,也让梅霜华猝不及防中了招。这蛊虫的确如那蛊师所言,厉害极了,哪怕是附近极具盛名的大夫都没能将它看出来。
梅清渐放心下来,但她心中又愧疚又惆怅——
她爱父亲么?自然是敬爱的。虽然父亲自小对她要求很严格,但印象当中,他也不是没有对她展露过慈爱的那一面。谋害父亲,她心中有愧。
按照梅霜华的意愿,其实他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有个接班人,接替他担上云华宗的重担,将云华宗发扬光大。若是真能有这么个才德兼具的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同门的师兄弟没有一个能挑得起这大梁的。
梅清渐一直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若她不是个女儿身,大概云华宗宗主的位置就是毋庸置疑的了,父亲也不必为此百般烦忧,甚至走上了不归路。
有时候看着父亲望向自己的失望目光,梅清渐也会懊丧,恼怒于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男人,恼怒于凭什么姑娘家就不可以当云华宗的宗主?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一定要登上宗主这个位子。
紧跟着而来的就是源源不断的内忧外患。横空杀出来一个晏玉书,帮她找到了鬼医白青崖;云华宗的几大长老又都拿她是个女儿家为借口,对宗主这个位子虎视眈眈。
到如今,梅清渐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
梅霜华的神智早已经被吞没,可他的身体还和蛊虫做着抗争,始终未死,甚至不晓得还会不会再醒来。梅清渐曾逼着自己狠下了心,决心找个机会支开守夜的弟子,亲手结果了父亲,只可惜迟迟下不了手,亦找不到这个机会。
而几位长老那边,她也正努力抗衡,尚又不知结果如何。夺不到宗主之位,她对不起父亲,也咽不下这心气儿;登上了宗主之位,她又明知这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一辈子便就这么葬送了。
梅清渐知道,无论如何李柏群都一定不会出卖她,而白鹿应当也不会,那便只剩下……
她望向晏玉书,“晏大侠,这是我云华宗的私事。我父亲是做错了,可这并非出自他的本愿,我也会用毕生心血来帮他弥补过错,望你不要插手,亦不要外传,”顿了顿,她的眼神厉了,“否则,我哪怕拼得一死,也要守住我父亲的名声了!”
或许,这就是原书中梅清渐不得不将白青崖丢下雪崖的原因?她知道鬼医在雪崖之下一定不会死,便先将其困住,以免梅霜华被救,到时不论是梅霜华还是云华宗,恐怕都要经历一场浩劫。
白鹿闻言,赶紧连连点头,一只小手悄悄探上了晏玉书的后脑,摁头让他应下,“你放心,我们当然不会往外说的,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终究是外人,也没什么权力插手。”
晏玉书感受到自己后脑上传来的压力,目光横扫回去,眼见着白鹿疯狂暗示的眼神,他只好微微一颔首,“是,我们不会管,也无心管。”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大家尽量能不往外跑就不要往外跑啊!在家里宅一宅吧,也跟家里人好好说一说,重视起来,尽量没事不要出门。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不给别人添麻烦。
咱们把能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就…看命吧
希望大家都能身体健康,身板硬朗,平安度过这段特殊时期
另外忍不住再bb两句,不知道那些已经确认自己出现发烧症状,还非要往别地跑,甚至还去人多的地方玩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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